团饭与“赶菜”｜苗族团寨文化记忆｜杨焕礼
作者 杨焕礼 朗读 莉君
苗族团寨文化记忆系列
团饭与“赶菜”
杨焕礼
我们团寨的人们在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里，每日降临的新生活都是昨日旧生活的重复，每年降临的新生活是往年旧生活的重复。俗话说，民以食为天。在这样一种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团寨生活中，填饱肚子理所当然是他们过日子的头等大事。此文要介绍的是苗族团寨的饮食文化，重点介绍团饭及团饭中独特的“赶菜”习俗。
与大多数中国农村一样，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以前，团寨里人一日三餐是少不了的。按传统的农耕习惯，团寨形成了一套自己的独特用餐方式。团寨里用餐方式一般来说，一日三餐中最受重视的是早饭和晚饭，中饭可吃也可以省略，即便要吃也是显得很简单很随便。
在那些年代的日子里，过完年后，团寨人的中餐吃的一般是糍粑。进入腊月下旬，团结寨里的人家就开始忙着打糍粑，当然，还得看那年立春的早晚，立春早就早打，立春晚就晚打，总之，打糍粑要赶在农历立春以前的日子里打好，立春后打的糍粑易生霉，不耐收藏。腊月打糍粑，说得好听是为了过一个闹热年，其实真正的目的是预备年后春天那一段时间的午餐。因此，糍粑打好后，除留下小部分用来过年外，大多数人家的大多数糍粑都装进了坛子里，小心翼翼地保存好，主要是防止糍粑上面长出花花绿绿的霉，过早地变酸变坏。放进坛子里的糍粑收藏时间长短就得看家庭主妇装坛子的技术了。如果技术不好，即便把糍粑放进坛子里闷着，也会随着春天气温升高而生霉生斑，或者味道变酸。有些人家收藏的技术好，到清明时节坛子里的糍粑也没丝毫的霉变斑点，味道也不变，且越收藏得久，香气越浓郁，颜色也越好看，清明节挂青的时候，家里不用新做糍粑，直接从坛子里取出糍粑拿到坟山上去祭祖即可。清明过后，春耕生产如火如荼，团寨人家的糍粑也就陆续告馨，在以后漫长的夏秋日子里，团寨人家的午餐就只能随便吃些早饭吃剩的饭菜，或者煮粥吃，一直等到寒露节前后地里的红薯出来以后，中午的主食就是或烤或蒸的红薯。因此，团寨里的炊烟只有早晨和傍晚才整齐划一地袅袅升起，袅袅升起的炊烟在早晚团寨窨子屋顶汇聚成高低错落层次分明的蓝色烟云，久久地缭绕在团寨屋顶上空。
不管是国内国外，一天三餐饭在名称上没有多大的差别，都是按照时间来命名，即早饭、中（午）饭、晚饭，有点区别的是中国南北在吃的说法上，南方人相遇时打招呼相互问候说的是“吃了没有？”而北方人则说“喝了没有？”。我们团寨有一餐饭的名称却很奇特，那就是早饭。早饭在团寨里不称早饭而是称为“陡班”（近音，关峡苗语中的很多读音在汉语无法找到同音字），直译成汉语意思就是团饭。与此相对应的是，团寨把早上叫“陡阶岛”，直译成汉语的意思是团寨早上醒来的开头。按苗语直译成汉语，团寨里也有“早饭”的这个词，但这种早饭不是团寨真正意义上的早饭，也就是说这种早饭在团寨里不带普遍性。这种早饭一般是有人要打早出门，走远路去很远的地方做事或走亲戚等而提前吃的早餐，目的是好趁早赶路，家里哪些人要出门就只有哪些人吃早饭，其他的人还是要等到吃团饭的时候才吃，因此这种早饭又有“早团饭”之称。
团寨里为什么把早饭称为团饭呢？我作为团寨中长大的人，对此种称法一直百思不得其解，老人们也说不出所以然。按团寨里千百年来形成的生活习惯，一天三餐的时间是，团饭一般在上午十点到十一点，午饭一般在下午四点左右，晚饭不同的季节时间不同，但有一点相同，都是在夜幕完全降临之后才吃饭，因此，晚饭又称夜饭。团寨里的午饭可以潦草处理，晚饭是正餐，不能潦草，但团寨有一个说法，晚饭不能吃得太饱，吃得太饱了是“塞床脚”，没有任何益处。这样看来，一日三餐之中，唯一不受限制的就是团饭了，团饭不仅可以放开肚量吃，而且还得尽量吃好一点。
团寨里吃晚饭时，一家人围着桌子吃，少有端着饭碗出门，而团饭则不同，大多数人都端着饭碗出门到外面吃。这个时候会见到一种有趣的场景，那就是我们团寨里独特的“赶菜”习俗。我们团寨屋连屋，铜鼓石巷道纵横交错路路相通，团寨中这些纵横交错的铜鼓石巷道中总有一些地方是相对的集中点，也就是现在人据称的公共场所，如抱亭、老大门、凉亭里、鼓楼、老铺子等等，这些地方都放了石凳、木凳，没有凳子的地方往往放着圆木、剥皮后的杉条，可以供人们坐。那些端碗出屋的人都到这些地方来，由于团寨里人家吃团饭的时间基本相同，因此，到了吃团饭的时候，很多的人都端着饭碗汇聚在一个地点一起吃饭。一般这些端碗出来的人米饭上面盖满了菜，这样，哪家的团饭吃什么菜就能够一目了然。大家聚在一起后，就开始互通有无，如各个家庭炒的菜不同，他们就可以互相交换菜吃，你可以到我碗里夹一些你家没有炒的菜到你碗里，我可以到你碗里夹一些我家没有炒的菜到我碗里，互相斢换着尝尝。这就是我们团寨的“赶菜” 。团寨有一句俗话用来描述这种“赶菜”的习俗，这句话的苗语在这里省略，苗语直译成汉语就是：众人吃了众人香，一人吃了只肚装。这种习俗据传在我们团寨历来就有。
我们团寨把早饭称为团饭的原因，其实现在想来并不很难理解了，我们可以从“赶菜”习俗中就能找到，在这里我仿佛看到了苗族历史上各部落聚族而居的历史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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