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的自然笔记》-242【拟人之犬】
《拟人之犬》---介子平
拟人手法,是以人的伦理、行为标准来比物。古人说玉有五德:仁义智勇洁;松,岁寒而不凋;竹,虚心而有节;兰,生于幽谷,不以无人而不芳。涂向东先生镜头里的生肖,以及为戊戌年所摄之犬,亦拟人者也。
格尔木胡杨林中飞奔而出的藏獒,刺棱一个亮相,如营州少年,长发飘飘,一束光开,纤毫毕现。西北望,有望不尽的风沙,也有说不尽的故事,数不尽的英雄。那条越走越荒凉的路,何以越荒凉越走,踏者不竭,经年不歇。其与伫立成兵俑的铁柯铜枝,一动一静,形成对比。疲马夜嘶,月明星稀,羌笛出塞曲,生擒吐谷浑;雕旗猎猎,重云片片,三面黄金甲,单于破胆还。侧耳远闻,吟啸成群,皆胡杨之噎咽矣;飞沙成幕,边声悲鸣,似征人之暗泣矣。惊飚拂野,林无静木,诸位将士,汉耶?唐耶?
少年好奇,性多嗜游,盎然于山水之间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了,然已是中年的涂先生,事业忙琐务杂,上有老下有小,显然过了多动期,其游,其记,皆因了文化的缘故。
从来天下士,只在布衣中。涂先生非专业摄影师,兴趣所致,仅此而已。然一位业余者,却做了专家的事,此非冒名,文化界域哪里有僭越。其令专业人士汗颜者,还在于其意志之坚韧,行为之果敢。彭端淑《为学一首示子侄》载:“蜀之鄙有二僧,其一贫,其一富。贫者语于富者曰:‘吾欲之南海,何如?’富者曰:‘子何恃而往?’曰:‘吾一瓶一钵足矣。’富者曰:‘吾数年来欲买舟而下,犹未能也。子何恃而往?’越明年,贫者自南海还,以告富者。富者有惭色。西蜀之去南海,不知几千里也,僧富者不能至,而贫者至之。人之立志,顾不如蜀鄙之僧哉?”涂先生即那位已从南海归来的贫僧。
好的游记由脚写就,好的新闻也是,好的摄影何不然。
与涂先生开玩笑,说要为他写一篇名曰《向东与狗》的文章,“别!别!”此毫无诋毁之意。自我养狗之后,对动物,尤其对狗的看法全然改变。深情不及久伴,说的是狗,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说的也是狗。汪曾祺的“世界先爱了我,我不能不爱它”一句,可否变异为“狗先爱了我,我不能不爱它”。
明崇祯年间,山西泽州知州徐芳有文章《义犬记》,讲的是一太原商人身揣五六百金,路过河南中牟县时在路旁小憩,恰有一少年牵犬也在此歇息。犬对着商人咿咿哑哑,若望求救,于是商人将此犬赎买放生。少年见商人远道而来,且行囊不虚,顿生歹念,悄然绕至其后,以梃搏杀之,后又曳尸桥下水中,盖以沙苇,劫囊而去。犬见商人殁,便尾随少年至其家,识之,遂至县衙,前踞嚎叫,若哭若诉,驱之不去。县令曰:“尔何冤,吾遣吏随尔。”于是,犬导吏出,至客死处,向水而吠,吏掀苇得尸。后又引吏行二十余里,至一僻村人家,适逢少年出,犬跳而啮其臂。吏因缚之到县,遂招。
故事或实或虚,道理的的确确,言语或切或泛,愿望谆谆殷殷。
明人刘宗周《人谱》曾言:“六畜之中,有功于世而无害于人者,惟牛与犬。”信矣!若以人的法则衡量动物世界,动物的法则多以人的伦理相悖,站在人的角度审视世界,是人的一厢情愿。人之外,皆为化外之物,化外之物无礼教可言,然蹈义赴难者,几人能为?赞犬,实则哀人矣。
涂先生所摄者,哪里是犬,分明是在拟人,甚至拟自己。
涂向东
山西文联委员
介子平
1964年生人。供职某出版单位。
出版有《青灯》《烟霏云敛》《少年文章》《消失的民艺——年画》《褪色的记忆——连环画》《雕刻王家大院》《风华丹青》《大韵书法》《田园将芜》《苦酒微甘》《此间少年》《民国文事》《画说山西古代壁画》《我是编辑》《晋九:山西历史文化随笔》等专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