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庭作家】赵向阳/跟跑者 / 开普饭

跟跑者

作者：赵向阳

我得抓紧时间把这个神奇的故事讲给你听，如果听完后，你觉得这是一个鬼故事，我也是没有意见的，毕竟最近我总在啃一本叫《聊斋志异》的书，听说这本书是专门讲鬼故事的，虽然没看完，但受其影响，讲个鬼故事再正常不过了。

这个故事应该算是亲身经历的吧，但有时又觉得不是亲身经历的，反正其真实性处在是与不是之间。让我犹豫的原因是我有了写故事的想法之后，故事中的主人公，那个跟跑者一直就没有出现了，算起来至少有四个星期了吧。

所以故事情节以及人物什么的会比较模糊，写起来也比较吃力，回忆却不太难，因为我把自己强行拉回到刚刚过去的暑假里，那个炎热的不能出远门的季节里。

下面，我开始讲故事了。

2021年暑假，是一个炎热的暑假，是不一个不能出远门的暑假。以往的暑假，早就开着自己的爱车带着自己的爱人到了个有爱的地方去寻找爱了。但2021年不行，不能出远门，只能呆在家里，为什么不能出远门我也说不太清，也许是缺钱或者是缺爱要不就是缺人，反正把自己留在家里。天尽管热，但活人不能被尿憋死不是，我还是找了一个清凉的办法来折磨自己：每天早晨五点半要起床。

凌晨五点半起床，对一个有时间有女人有房子有空间有金钱有欲望有冲动的男人来讲该有多难呀。五点半的铃声响起，身体里没有一个部件是同意的，手不同意脚不同意眼睛不同意头发不同意耳朵不同意嘴巴不同意脖子不同意，连平时最有活力的二弟也一肚子的不同意。但我是有个性的人，喜欢唱对台戏捻着性子对着干。五点醒来，五点半起床。但光起床有什么用呢，我擅自作主：起来后还要围着东风湖跑上一大圈。

身边的那个叫东风湖的湖仿佛是我的情人，无论是一圈的距离，还是湖边的风景，无论是湖的布局还是风格不一的凉亭与长廊，都是眉清目秀的。看鱼在湖里游玩，听蟋蟀在草丛里调情，还有黄嘴丝雀在树枝间嬉戏打闹，这些多么让人着迷，但并不影响我的奔跑，我的膝盖像灌满润滑油的轴承，不知疲倦地旋转，旋转，旋转，我也就跟着向前，向前，向前。

我总是一个人，也喜欢一个人独享这美丽的风景。特别是东风湖的西边游客中心往南五十米，从那个蘑菇亭造型的厕所拐弯就到了，那一段跑道最美。两边都是紫薇树，一人多高，树枝茂盛，树叶碧绿，粉红的紫薇花呀堆在一起，连成一片，真的像紫色的云，浮动的紫色的云。风一吹，路面上，湖岸边，水沟旁，都铺满了紫色的花瓣，一边是湖水涟漪，一边是沟水孱孱，十分迷人。我把这一段路称为紫薇路。

我要讲的故事就发生在紫薇路上。

每次刚一转弯，进入紫薇路，总感觉后面有人在跟着我跑，节奏和我的一样，跑得和我一样快，只是不出声。也不超过我，跟在我后面几步远的地方，踏着我的脚印跟着我。我是不愿意有人跟着我一起跑的！我故意放慢脚步，让他超过我，好独享这段美丽的紫薇路。我放慢了脚步，几乎是在原地跑了，但那位青年也放慢了脚步，几乎也在原地，并没有要超过的意思，只是想跟着我跑。我很生气，这人咱这样呢，我用眼角的余光瞟了一眼，后面确实有人跟着，是一位帅气的小伙子，黑衣黑裤黑鞋子，长发飘逸，颇有几份青年才俊的风采。

好吧，你跟着就跟着吧，只好不出声，不影响我的节奏，不妨碍我享受这美丽的紫薇树就好。我加快速度向前，很快就要跑完那一段路了，拐弯就进了另外一段路。

刚一拐弯，就跑进了两边都栽满了柳树的柏油路，也很舒服，只是风景不一样。我跑得来劲，忽然感觉后面没有人了，一点声音也没有，扭过头一看，后面确实一个人也没有，那青年已不见踪影！

那个跟着我跑的人呢？

连续几次晨跑都是这样，跟跑者来无影去无踪，悄无声息。拐弯进紫薇路，少年出现了；拐弯出紫薇路，少年就不见了。

奇了怪了，这？

有一天，风雨交加，电闪雷鸣，风是风，雨是雨，几乎疯狂了一晚上。早晨五点多，雨停了，风也停了，好像要天晴的样子。我决定还是去晨跑。路面上到处是落叶和刮断的枯枝。奇怪的是只有紫薇路上干干净净，好像刚刚被清扫过一样，连一片紫薇的叶片都没有。

我正好奇，那位身着黑衣黑裤的青年才俊坐在前面不远处路旁的石凳上等着我。看着我跑近了，他站了起来，鞠躬问好：“熊老师，您早。”

“早。你是？”我放慢了脚步。

“我是一直跟在您后面跑步的少年。”

“哦？”还真有人跟在我后面一起跑步的，我停了下来，“你怎么认识我呢？你是我的学生吗？”

“我不是您学生。”少年和我面对面站着，微笑着说，“我跟着跑了好几天。一边跑，一边在打量猜测，行为特征很符合我要寻找的熊老师，所以今天特来相认。”

“相认？你我之间有联系？”我很是诧异。

“您肯定是忘记了。十年前……东风湖那座大桥下……湖边的第三棵白杨树……”少年慢慢说出几个关键词，睁着大眼睛，好奇地望着我，好像要跟我玩“你说我猜”的游戏，等我一猜出正确答案就欣喜地跳进我的怀里。

我摇了摇头。

少年并没有失望，继续提醒我：“老家……清明节……莲台……”

我还是摇了摇头，对自己的笨拙表示些许愧疚。莲台不是我故乡的那个小镇吗？难不成是我老乡？

少年伸出手，拉着我的手臂，明显有安慰的意思，好像要我冷静慢慢想。这孩子估计是当老师的料，怎么硬是要我猜呢，直接说出来不就好了吗？我脸上有了一点不满意。少年有点急了，他双手的大拇指和食指伸出来合在一起，围成一个圈，表示很粗；两手马上分开，拉开一段距离，掌心相对，表示很长，嘴里不断提醒：“鳝鱼……鳝鱼……”

看着少年着急的样子，我忽然想起十年前的一件事了。

十年前的清明节，我回湖北老家。“清明前后，种瓜种豆”，老家肥沃的土地都苏醒过来，不禁种瓜点豆，还要开田播种，鳝鱼泥鳅青蛙等活物到处都是。回岳阳的那天，我起了个大早，买了十斤鳝鱼，想家了就吃一点家乡的美味。其中有一条鳝鱼又大又粗，恐怕快接近两斤，也一并买下，带回了岳阳。

回到岳阳后，小点的都吃掉了，最后只剩下那条又大又粗的鳝鱼，真是一条大家伙呀，肥肥的身子围成几圈，把整个桶底都盖满了。我和爱人商量着：这鳝鱼太大了，还是不吃放了吧。

放哪里呢？毕竟是乡下来的鳝鱼，也是我的老乡，不能亏待呢。我开着车，和爱人找了好几个地方都不满意。路过东风湖桥，湖虽是不怎么样，但旁边那条水沟吸引了我，水草丛生，水波流动，水沟旁的白杨树也很挺拔，投下一片片树阴来，这倒不失一个有树有水有花有风景的好地方。我停好车，和爱人爬下桥，走到第三棵白杨树下，把鳝鱼放进了水沟里。那条又粗又大从老家来的鳝鱼在他乡的水沟里游过来游过去，好一会儿，慢慢地，不见了，只留下一串水泡摇晃着冒出水面。我望着水泡发呆，站了好久，拉着爱人的手转身离开，心里默默的，希望它一切都好，能坚强活下去。

“恩公啦！太爷爷呀，我终于找到我们的恩公了！”少年紧紧抱着我，哭了起来。那眼泪呀涮涮地流，好半天才肯放开我的肩膀，才肯平静下来。

“这是怎么回事孩子？难道你和那条鳝鱼有关系吗？”

少年拉着我的手，恭恭敬敬地让我坐在石凳上，自己跪着，把十年发生的故事全告诉了我。我是惊心动魄连呼惊奇，连连感叹：“人世呀世事难料，世事难料呀。”因为篇幅有限就不多说了，择其重点简单介绍：

1、这少年是那条鳝鱼的第五代子孙，现在是勤劳勇敢善良的鳝鱼王子。

2、十年前放生的那条鳝鱼经过打拼，只用了短短四年时间就在他乡建立了自己的王国。（听到这里，我是愧对祖先呀，自己在东风湖周边混了三十多年，还是一个小学老师，并且是一位很普通很可怜的小学老师，自愧不如呀）

3、他们的鳝鱼王国就建立在最美的紫薇树旁那条水沟里，那一段紫薇路都是他们的地盘。（我听到这里，又是一阵感叹，小小鳝鱼，豪宅宫殿居然长达一公里，可我呢，七尺男儿，同样是飘流在他乡，可以任性的地方只有一百一米平米）

……

不说了不说了，赶紧停笔吧。

我依然在晨跑，总想着再次遇到那位少年跟跑者。但那位年轻的王子从那次喊我“恩公”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真的，一次也没有。有好几次，我起得早，跑过紫薇路时，站在那块石凳旁，静静等待，轻轻呼喊，但只有紫薇花在晨风中随风飘舞，偶尔会有一两朵紫色的花瓣飘落下来，掉在东风湖里，像一叶紫色的小舟飘向远方，消失在我的心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