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年代人民大学的图书馆|往事
“我心里一直在暗暗设想,天堂应该是图书馆的模样”。
——博尔赫斯关于天赐的诗
在我1980年代中后期在人民大学的四年求学生涯中,图书馆一直占据着很重要的位置。
宿舍、食堂、教室和图书馆,是我大学生活最主要的活动场所。不过,与其他场所的放肆随意不同,在人民大学的图书馆日子,却是内敛拘谨的,直到大学毕业,走进人大的那座老图书馆,我依然像考上大学初进北京一样,谨小慎微,甚至有些怯怯。
我大学时代的老图书馆,是一座老式的建筑,坐北朝南,坐落在人大的中心位置,与它遥遥相对的,是教二楼,我们的一座教室楼,中间东侧是操场,西侧是篮球场——我上大学的时候在东侧的操场上跟李德印老师学过太极拳,冬天浇上水成了冰场,不过我摔了好多跤也没学会滑冰;西侧的篮球场,我常在边上看人打篮球——如今这两块地都种上了草,绿草茵茵。图书馆后面,过了马路就到了后勤区,人大毕竟是弹丸之地,不若清华北大似的土豪。
楼前的松树已经成荫,现在树下安放了些座椅,倒也不错。楼边上过去好像是以柿子树为主,秋冬天晚上去偷打过柿子。楼前两侧是两块板报。我大学时,84哲学的张家阳师兄,写得一手好文章,曾在上面贴了篇文章,招来许多女同学愤怒的回击,不过具体内容我已经忘却了。
“图书馆馆名是舒同题写的。知道舒同是谁么?中顾委委员,中国书法家协会第一任主席,当过山东省委书记和山西省委书记!”图书馆的门框上方,挂着一块牌匾,上面的“图书馆”三个大字,是舒同的手笔,落款写着舒同。我刚进大学,不知舒同为何人,听人介绍后还很觉得了不起,给同学写信时还洋洋自得。不过,知识渐长眼界渐宽尤其是知道更多历史之后,也就不以为然了。
这座老式建筑,建于何时,我不知道,但它有着过去老建筑的传统,里边有些森森然的感觉,即便喧闹惯了的人,进去以后也会突然安静下来的。这中间,除了老式建筑的风格之外,我想,更有那些与藏书浑然一体的著者的灵魂吧。当然,我这种感觉,仅限于图书馆的主体部分,即办理把图书借阅走的那部分建筑。
这个借图书的地方,迎面有着长长的柜台,就像过去商店里的柜台似的,不,像当铺的柜台,办理借阅手续要通过这个柜台。两边排列着一个个小格子的柜子,每个小格子拉开,里边都是各种图书的分类索引,按专业划分1234的,记得大概1是包括马克思主义、列宁主义、毛泽东思想,2是哲学等。
借阅图书时,一般要先去翻查两边的柜子,根据想查阅图书的类别,找到序号,再根据这个序号的格子里摆放的一张张书目单,找到自己想要的那张书目,填在一张借书单上,然后把用完的书目放进去,拿着借书单到柜台上,排队等着柜台后面的馆员收单。
图书馆上面有几条铁丝拉着,铁线上挂着铁夹子。馆员收单后,会根据借阅图书的类别,分别夹挂到不同的铁线上,然后一推铁夹子,铁夹子便飞快地蹿向被一排排放着图书的柜子挡着的看不见的地方——这个场景我其实很熟悉,那个时候故乡供销社卖布,柜台和开票结账的地方,就是这样通过铁线联系的,在那看不见的后方,有馆员根据借阅单子帮你找书,能找到了则连书带单子拿了出来,然后在柜台上交付。
我上大学的时候,那个柜台上有个大姐,长得很特别,不是难看那种,而是大眼睛有些凹进去,还挺傲气的,印象颇深。
我在图书馆借阅的,除了哲学马列主义之外,基本上都是文学作品,各种各样的小说,从各种中外的中短篇小说选集,到苏联、美国、法国、英国的长篇小说,都是借回宿舍看,四年看了个不亦乐乎。这些图书,对于型塑我的世界,在我人生的关键时刻,起了关键的作用。
图书馆主体借阅的部分颇不方便,像我现在借书,总是喜欢先翻翻,觉得喜欢才借,但那个时候借回宿舍的没条件,只有填单子一种。刚开始的时候,自己也不知道借那些书,只能碰运气了。这个还不如我乡下文化馆借阅方便。
当然,因为没能进入一排排书柜间巡游,我也失去了博尔赫斯漫无目的在其间奔忙的乐趣,也没有博尔赫斯在书柜间款步徜徉常有的对著者亡灵朦胧的至恐之感了。这是我一直感到非常遗憾的。
像我们乡下文化馆翻了之后借的,图书馆也有,那就是阅览室。每个阅览室都配附一个小藏书室,与阅览室相关专业有关,人可以进去随便翻看,然后借出来,不过,这种借读,必须当天还回去。但这种借读方式,方便多了。我大学时很多社科类书是在阅览室借读的,不过,新书少。
当然,图书馆的阅览室里,是另一种风景,读书做作业的有,谈朋友的也有,总体很安静。1986年开始,图书馆的阅览室出现了抢座的风潮,这个风潮一直持续到我89年大学毕业。这是另外的故事。
我一直认为,图书馆是一座校园的灵魂,不在新旧,不在高大,而在藏书,以及那些向渴望的心灵打开的世界。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总想在自己家里,建一座属于自己的图书馆,多少与这个心结有关。
(1985级女同学大学时代在人民大学图书馆门前的合影,私人照片,感谢各位同学授权使用)
(作者系网易新闻 网易号 “各有态度”签约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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