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作家•文言】周晓霞／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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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文/周晓霞(四川隆昌)
佛家有七苦之说，爱别离者即其一焉。
自余长姑前日离世，家父形容枯槁，神色萎靡，神情恍惚。因术进食之难，如今尤甚，每进食便噎，浅尝辄止，索然寡味。常独卧于床，若有所思，目间或一轮，转瞬间老态毕现。或缄口不言，或张口即“吾姐”“再无相见”云云。而后便恨己抱病在身，实难亲赴吊唁，见姊最后一面。情难自抑，潸然泪下……
前日，举家欣欣然迎上元之节，家父偶接来电，惊闻其姊溘然长逝，不啻晴空霹雳，颜色骤变，手机瞬落，木然不知，既而掩面而涕，泣不成声。父本叱咤风云之人，素来刚强，曩吾祖之亡也，未见其悲伤难抑；重疾术后疼痛非常人可忍，亦未尝见其堕泪；纵遇艰难困厄，亦能泰然自若，淡定从容。而今其姊去世，竟至悲恸如此，捶胸顿足，痛哭嚎啕。引众人戚戚，泪落连珠，其声呜呜。
光阴如驹过隙，父与姑未得相见，已十余载矣。其间牵肠挂肚，思念日深。今年岁有加，伯父离世，思之益盛，念姑益切。无奈与姑相隔数千里，且其痴呆数载，家人莫识。而父亦于数岁前大病，术后进食艰难，勿敢远行。故有生之年，姊弟相见，已如痴人说梦。此亦为父心头之痛，每念及此，终难释怀，唏嘘不已。惟愿风烛不灭余生可期，知其尚存，心有念想。然世事难料，姑沉疴已久，与父终不得见。而今天上人间，阴阳两隔。人生不见，动如参商。而抱此无涯之憾，天乎人乎！而竟已乎！
父念及与姑之情，旧事填膺，如影历历：父幼家贫，其叔无子女，将父过继，因少则离家，奈何叔家亦贫，度日艰辛。及姑成人掌事，便月寄薄酬，资父就读，纵时日多艰，从未间断。后姑因怜父，数赴叔家，冀携父还家，且随己从事。父因怜叔婶悲痛，念及养育之情，不忍离去。姑凄然语父，若不同去，己年岁渐长，若婚嫁，成家立业，则再无济弟之力。父劝姑以终身为重，勿以弟为念。姊弟相拥而泣，挥手作别。姑成家后节衣缩食，仍不时寄资，父乃竟业。后各自有家，疲于奔命，加之天各一方，数载未得一见。但此情根植父心，时常念及无姑便无己，感激涕零。当日之形，罗缕记存，憬然赴目，然姑已不在人世，不日将成微尘一捧，石碑一块，黄土一抷。虽年光倒流，儿时可再，而亦无与为证印者矣。至此后相逢惟于睡梦之中，逢年过节燃纸烧钱，遥寄相思。呜呼！
嗟夫！痛定思痛，痛何如哉？！生老病死，自然之道，世人难逆。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生如朝露，转瞬即逝。来日并非方长，且行且惜。
趁生命尚在，身骨尚可，孝于其亲，悌于其手足，可也。世间常见，睦邻而善子，亲朋而好友。然则待老之将至，尽可少憾矣！
祈姑西行走好，天堂安息！盼父节哀顺变，颐享天年，以慰姑之所爱，以期含笑九泉。此余之大愿也！
2019年2月22日
《西南作家》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