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作家•散文】王自亮/散文二篇
散 文 二 篇
王自亮(河南长垣)
蝈 蝈
蝈蝈在乡里叫油子。不知道为什么会得这样一个名,油子却不是什么好名字,有点油滑的意思,像人群中的二流子。吊儿郎当的。
大概是因为它通体碧绿,像翡翠一样,散发着光泽吧。
我却怎么都觉得像蚂蚱。外形上像,但蚂蚱是粗且蠢的,发不出蝈蝈这样优美的乐歌。
蝈蝈养在一个小笼子里,属于它的这片空间实在太小了,拳头样大。它被剪了膜翅。越显出一个绿腹,显得很笨拙。长长的触须一直伸到笼子外,白天很安静,到了夜里就起劲地唱,唱得一间屋子都是它的音符,都充满了绿意。
问了卖的人。他说是从乡下收的。我还见过很多卖蝈蝈的人,这个时节,推了一辆车子,车前面撑一根棍子,棍子上就插满了这样大大小小的笼子。一走起来,笼子乱响,一地的乐音。这些人,多身形瘦削,面色黝黑,高挽了裤腿,鞋上腿角上还沾着泥土。似乎刚刚从仆仆风尘的远处走来。捉住的每一个蝈蝈都是传奇,他们翻拣着断砖,他们在草丛里搜寻,夜色,星光,手电,绿草,清气,这属于夜的关键词都让他们占全了。
每一个蝈蝈都是一部乡土版的绿色传奇,带着湿湿的乡土气息。
我喜欢蝈蝈。下乡了,看到人家墙外拖着的黄色丝瓜花、南瓜花,总是要给它摘一两朵。平时也喂它点西瓜皮、苹果皮。它的胃口也大,一朵花晚上放进去,早上就剩了一点,取代的就是笼里的屎尿狼藉,它可真不讲卫生。
有时候它很安静,有时候它在笼里爬上爬下,似乎像追求着外面的世界。
它是孤独的,特别是夜晚,窗外同类相和,鸣声不息时,它叫的特别起劲,声音汇合入了这个乐章。
这时,它就不孤独了,它是一个群体。
这是一个庞大的群体。它们在每个角落里鸣叫,它们都是卑微的生命,有着秋叶一样的脆弱,可是当它们真的吟唱起来时,奇怪,你听,这又是一股多么宏大的生命的洪流。
这实在是生命的乐章,爱的乐意。
用爱情对抗着孤寂,对抗着短暂。
蜉蝣掘穴,麻衣如雪。面对短暂,古人唱出了心中的凄苦。想着人生就是如此短暂而美丽,像一朵花朵。
秋虫在歌唱中永生。人在美丽中永生。
生命的潮
或许是本性的细腻敏感,我喜欢秋天,很大一部分就是因为喜欢听秋虫的歌唱。秋虫的歌声,让人觉得欢喜,又有一种淡淡的伤感。沉浸在这种感觉里,让人久久麻木了,难以清醒。
小时候,看见一只蚂蚁、一只小鸟,甚至墙上的壁虎、草里的甲虫,我都觉得亲切,灯上扑动的飞蛾。能看老半天,看着它们爬动或者飞行,安闲或者劳碌,我就有一种踏实感,安心感。感到了世界的平和。有时黄昏路灯下,看着那一群群扑动的飞蛾,把路灯撞得啪啪作响,地面上已经有一层黑黑的甲虫体了。我又觉得一种凄凉和悲伤。
去大山里,夜晚人都睡了,凉风水一样浸过青石板,我却怎么也睡不着,看着西山的一枚月亮,慢慢爬上来了,越来越高,越来越远。雾气也一层层的加浓,像丝纱似的扯呀扯。我站起来,悄悄的在山谷里转转。月光下,黑黑的影儿像一个幽灵。远处的一株株树,仄卧蹲伏,又像一个个瘦瘦的人。走过溪水哗哗的小桥,清凉的水珠扑打着面容。我看到了空气中有一盏盏小灯笼,一颤一颤的,有的粉,有的红,有的绿,这是荧火虫。古人称为熠耀,是有道理的。
山坡处,黑乎乎的,是一片绿树丛。我就听到了那震撼的鸣唱。唧唧、啾啾、吱吱,汇成一团,杂成一团,像丝絮,又像厚锦,密不透风。我写了一篇听涛。这声音是像海涛的。生命的海涛。我知道,就在这些石隙里、草木间、土缝里、枝桠上,藏着一个个生命,这些生命在不知疲倦地呐喊。它们的生命是短暂的,但正因为短暂他们才越发起劲地喊。它们的生命是自卑微的,苦涩的,但也正因为此它们才歌唱。
越短暂,越歌唱;越悲苦,越呐喊。
唱出它们的悲寂,唱出它们的渴望,唱出它们的期盼。唱出它们的焦躁。
或许悲苦只是我们的臆断,它们是安然的,生也安然,死也安然,病也安然,患也安然。就像一枚叶,该生则生,该谢则谢。就像一条溪,该涨则涨,该寂则寂。
我从这涛声里得到了灵魂的震颤,生命的洗礼。从那之后,这涛声就深深地镌在我的灵魂深处了。
当我面对人生的苦与痛,总会听到那潮涌一样的声响。它提醒着我,歌唱,再苦再难,再疲再累也要歌唱。用声音,或是用笔。
作家简介:
王自亮,现供职于河南省长垣县委宣传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