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文道x陈传兴:诗词拯救了她,她复活了诗词
10月16日,古典文学诗词大师叶嘉莹的纪录片《掬水月在手》上映了。
比起普通的人物纪录片,这部电影没有完全聚焦于叶先生的生平,而是加入了许多壁画、碑帖、石雕,等等器物的空镜镜头,甚至词不对位的吟诵。
许多人看了电影很困惑,为什么叙事和线索不甚清晰?也有很多人评价电影说,好美、好美,又说不出来为什么很美,也想不清,它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为何选择做这样的处理?“掬水月在手”意味着什么?何为月,何为水,又何为手?
前几天,看理想邀请《掬水月在手》导演陈传兴与梁文道,这两位多年挚友,进行了一次深入的对谈与剖析,聊了聊叶嘉莹先生的人生、创作,诗词的古今生命,以及导演陈传兴对这部影片,在文学、哲学意义上的深层解读。
我们整理成文字呈现予你,看看陈传兴是如何把这些经历、意象和情感,一同“编织”进了这部电影里。
对谈 | 陈传兴 x 梁文道
(文字经大量编辑、整理删减)
01.
她渡过苦水,
同时也在苦水里普渡众生
陈传兴:当初张静老师(她是叶先生的贴身助理,亦师、亦友,就像女儿一样的存在)问我,拍叶先生为什么不用叶先生的诗词来做片名,为什么要用“掬水月在手”这句诗?
我跟她解释,其实很简单,两层含义。第一层是“水月”本身就是一个很虚幻的意象。另一层意义更重要,我们都知道叶先生除了自己本身写诗词,研究、论述写作,还有更重要的,就是诗词的教学。
特别在最近这几年,她在推广诗词的吟诵等。过去四十多年,在改革开放刚开始时,叶先生就每年定时从加拿大飞回天津南开教书,都是她自费,没有拿国家和学校一分钱。直到今天她还一直持续这样教学,到最后回来落脚,完全定居在南开。
这么漫长的岁月里面,她何尝不是一个水月观音,济人和度人这样的普渡。所以我觉得用《掬水月在手》,这个是一个非常贴切的概念。
英文片名有更有趣了,“Like the hand”,就是像一个染匠的手,这是来自于《莎士比亚十四行诗》。也有人问,你们怎么不直接从中文片名直接对应翻译,要去莎士比亚,我说这里也有两层意义。
莎翁的十四行诗,整首诗是在讲苦的情缘,就像一个染匠的手,在染衣服的染房里面,整个的颜色就已经沁进他的手里了。
这就是一种苦,也是叶先生一生的写照,冥冥之中的她的一生就在苦水里浸淫,这也是佛教里经常讲的“疾苦”概念。所以叶先生是渡过苦水,同时也在苦水里普渡、看尽所有,也是在苦水里,她看到了诗词的核心精神。
当然还有一个更有趣的,我也是前两天,在电影上映前才突然想到,叶先生最重要的、最亲近的老师顾随先生,他的笔名也叫做苦水。
梁文道:您刚才提到王国维那句很有名的话,现在大家讨论这部电影的时候都一定会谈到的“天以百凶成就一词人”。因为之前坦白讲,很多人都知道今天叶先生她已经是誉满天下。
但现在才发现原来她一生是这样颠沛流离,她丈夫坐过牢,自己好像也经历过许多苦难。
我看到电影后面,叶先生讲到她在加拿大的时候。她的大女儿跟女婿旅游车祸不幸双双去世,那一刻我真的太难过,我最难过是听到她讲那句话。
她说自己对女儿说希望他们生孩子,帮他们带孩子,没想到后来就这么死了。叶先生说觉得这句话是不该讲的,不该有这个念头的,一想到老天就在惩罚我。
我觉得太重了,那一下真的是太重了。我们多少人会有这种想法,比如假如我是个爷爷,我要抱孙子,这是很自然的一个想法。但是在她身上就变成一个这是不该有的事情,有这个想法是会受惩罚的。
陈传兴:对,她一直在讲说是老天惩罚她,她说愿望已了,结果没想到老天惩罚她,她说不该有这个念头。
梁文道:然后她写了三首诗。
陈传兴:哀女。
梁文道:哀女那三首,太沉痛了。看完这句,就发现原来她的一生已经到了这个程度,她已经把遇到的颠沛流离跟磨难看成是一种命定的、不可改变的东西。乃至于当有一刻,她觉得“我是不是开始能够平稳了”都不可以。
这就是“天以百凶成一词人”,这个天,在里面是一种非常巨大的,以万物为刍狗的那种力量,而且是命定式的,有一种很强的宿命论色彩,仿佛所有在世的大诗人、大词人都逃不过,天注定。如果你有这个天命,就要背负这些东西的感觉。
陈传兴:似乎命定要去接受这个惩罚,背负着原罪,甚至可以这样讲,因为偷了老天给的灵果,就像“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可碧海青天夜夜心真的是在叶先生身上,我一直想说,拍完电影之后,我感觉我跟叶先生接近了。她面对这种灾难和苦难,自己的不幸时,叶先生给我的感觉就是从容、自足。
“心学”里面经常在讲,如何把那一颗心再重新放回身体腔子里?安住它,安心、放心,立于世间,这就是叶先生。也是电影后面刘秉松讲的,面对丧女她眼眶一红就过去了,这有多难?
梁文道:所以最后给人的感觉是她已经知天命,那个“知”不只是知道,而且是——
陈传兴:她自己已经坦然地接受了。
梁文道:那是她生命存在的一个部分构成。
陈传兴:就像王国维另外一首诗,他一直在念的,偶开天眼觑红尘,可怜身是眼中人。
02.
掬水月在手
水是让月淌现的存在
梁文道:可能有些还没看过这部电影的观众,以为会看到很完整的一个传记,平常央视会播的那种人物传记片。我注意到有些评论就说,怎么是这样的一部电影?为什么线索这么多?为什么有这么多的空镜?为什么很多事情不讲清楚?
我先讲一下我自己的看法,我觉得这个电影的名字《掬水月在手》,其实已经某种程度说明了状况。在这句话里面,月是在手里的,不在天上,这个月是什么月?我们平常以为水中月,是月亮的倒影,是假的。但当月亮在水中倒影时,水是一个让月淌现的方法,出现的一种状态,它就存在了。
所以这部电影,我用自己的想法来理解,叶嘉莹先生的一生是这部电影的重点,诗人的什么状态需要被捕捉,这个电影就是水,后者就是月。平常我们看的纪录片,可能忘记了水跟月的关系,总是想试图看到真的月。
陈传兴:就像用手在指向月亮的时候,往往过于(强调指向性)……
梁文道:没错,更多时候是看到的反而是手指。
陈传兴:手指头。
梁文道:对,平常看的那种很详尽的纪录片,是看手指不是看月。所以这部《掬水月在手》我觉得很精彩的地方,它让我看到月。当我们要讲什么叫诗词,什么叫做“天以百凶成一词人”,这样的叙述方法,这样的影像,这样的声音。
陈传兴与配乐佐藤聪明
另一方面,也可以反过来提醒我们,不要一直想去占有什么,不要以为此时此刻,看到的你就可以抓住。放在你口袋里带走。所以电影最后就是空,什么都没有。电影最后的画面也是这样。
梁文道:结尾那片雪地。
陈传兴:一片雪地,上面孔雀的足印。就是妙音鸟。妙音鸟是唱歌演奏给菩萨和佛陀的鸟,其实形象有来源于孔雀,非常巧。这是我在洛阳拍到的。
梁文道:那里有孔雀吗?
陈传兴:我是一个在庙里的地方拍到的。那天雪很大,没到脚踝。本来我打算去北邙山上拍摄,但雪太大了。我偶然走到了一个地方,那里养有孔雀,还挺自由的,它就走来走去。
梁文道:太巧了。
陈传兴:这都不是巧,我觉得这里面有某一些我说不出来的,冥冥之中的力量,最后雪地里出现的妙音鸟,跟敦煌壁画上的也吻合了。
梁文道:所以这就是我们在谈的,这部电影不像其他纪录片,出现的人名都赶紧给你标注了,比如出现的俞大纲先生的一句话,如果不知道他是谁,那回来我们就可以自己去查去发现。
又比如我们刚刚讲到妙音鸟,这种鸟是佛经传说中的一种鸟,唱歌非常好听。也叫迦陵频伽,其实也是叶先生字“迦陵”的来源。
陈传兴:其实蛮好玩的。当最后电影剪辑完的时候,许多合作团队的人看到最后的画面,说你是不是在讽刺,怎么用鸡的脚印。我笑笑说这就是雪泥鸿爪,这么简单。他们还是穷追猛打,最后烦死了,我就说不是我编的,这就是孔雀。幸好我手机里还拍有影像的证据。
梁文道:片头敦煌的壁画。正好我们讲到这里面出现的大量的景观、器物的细节,也是一个很多人讨论的地方。比如敦煌,还有龙门石窟。玄奘、五台山。
陈传兴:五台山的佛光寺是中国现存最早的木构建筑。里面的一些工艺,是当年北魏孝文帝时开凿龙门石窟,重要的《帝王礼佛图》时所使用的。
电影一开头,月亮沉了下去,跟一个小女孩的形象混合,那是日落在黄河河口。
我们都知道巩县(今巩义市)是杜甫出生的地方,巩县在魏晋南北朝的候,刚好也是一个交接点,两种文化以及政治动荡之间的交接,后面也有出现唐朝的壁画,唐墓里几个王子的壁画。
梁文道:那是伊洛河。
陈传兴:对,所以后面出现巩县的北魏的石雕,那个是杜甫的故乡,杜甫其实小时候很可能就在石窟里面穿梭,站在河流跑来跑去。当然现在河流已经被整治了,不一样了,但其实里面还是有一些很细细微微的情绪。
讲到宗教性,其实又超越这些了。中国是没有“原罪”概念的,没有摩西在那里受罚。可是在我们的几千年历史里,放逐、苦难、流离失所,所有这些,不管是在诗词文学、绘画创作,甚至像敦煌和龙门石窟的雕像里面,其实都隐约可以嗅觉得到的。
03.
诗就是动天地感鬼神
梁文道:很多空镜的镜头,但没看到人,又听到叶先生的吟诵,这种吟诵方法,我觉得今天很多年轻人可能没听过,会觉得很怪。
陈传兴:叶先生很多吟诵的视频在网上可以看到,以前我们读诗词或听人家在念诗词,台湾那些做汉诗的人,他们用闽南语台语这样,想要去揣摩那种古音的唐诗的念法,或者说是一些西区唱腔等等,但叶先生又完全不一样。
因为她不止平仄,还有很多的声音的转变。比如说我们都知道现代汉语里没有入声字。叶先生不是念出来,而是真的用一种吟诵的方式唱出来。
梁文道:对,没听过有人这么念诗。
陈传兴:而且我觉得跟现在的唱歌或者讲话完全不一样。吟诵时有的声音音调会很高,然后又坠下来等。很多字是用古音,所以那个音其实就跟我们现在音不一样。这里面一定有某一些我不知道的,可能真正的中国古诗词美的东西在里面。
梁文道:太奇特了。我们今天还能听到这种念诗吟诗的方法,现在看起来,我们吟诗很多时候是吟错了。很多老师教的,或者说电视剧里面演的那种,就发现那根本不叫吟诗。
陈传兴:那是广播剧。
梁文道:差太远了。原来诗的声音是这样,而且这个已经不是诗的声音,我一直感觉这部电影让我听到,这就是我们中国以前的声音。
陈传兴:就是精灵,诗的精灵,诗就是动天地感鬼神。
杜甫有一首诗,他跟他好朋友郑骞,电影里有出现他的墓志铭。他们年轻的时候,天宝年间,在安禄山的案子之前,天天喝酒,喝到醉醺醺的,他有一首叫做《醉歌行》,我取其中两句,但觉高歌感鬼神,焉知饿死填沟壑。
在吟诵的过程里面,好像鬼神整个都来了。就有像很多人在讲的独立苍茫的样子。其实字间有一种召唤,好像那些几千年来所有这种诗的精灵都一一回来,就像电影画面里的碑文,好像从石碑里面一直在叩打。
梁文道:把他叫出来。
梁文道:我还是蛮好奇,叶先生的这种吟诵方法,是怎么来的呢?是她自己的一个研究的结果,还是说从顾随先生或者更早的一直流传下来的?
陈传兴:从更早,电影里讲,她小时候家里经常就是这样子。她提到她妈妈在念诗的时候那种喃喃细语。她是在中国古诗词的吟诵,学习阅读认识以及记忆,这种情况下所成长起来的。然后再跟顾随先生的学习和来往。
梁文道:这么吟诵,叶先生在讲话,讲她的家世,讲到当年的历史的时候,会觉得你在听到的是一个某种古人的回声,一种回音再出来。
陈传兴:叶先生已经年近百岁。
梁文道:但是她思路还是很清楚,好厉害,她说话那么细又有中气。
陈传兴:声音还保持得那么好,所以我一直在怀疑诗词说不定就是她的川贝枇杷膏。
04.
空是积极的,
而不是什么都没有
梁文道:这些都没有在电影里面用语言和文字直接呈现,也没有跟叶先生的生平在电影里面发生直接的关联。
很多观众看了很困惑,一方面我听到大家评价电影说,好美、好美,又说不出来为什么很美。但是回头又想不清,它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陈传兴:如果要我把谜底揭开,其实很简单,玄奘与圆测跟窥基,师徒三人。玄奘从西天回来了,带回来很多重要的佛经,开始大量翻译。圆测和窥基是两位玄奘最重要的弟子,他们开始了佛经翻译,从西天中土而来的西学东渐。
叶先生和她的门生也一样,她在台湾教书,到了西方去东学西渐,又再把西学东渐再搬回来。
特别是把女性主义的符号带回来,这个女性不只是阴柔和性别上的区别,而是在一个非常重要的,是对自己的个体性切入的角度。叶先生提出,许多男性文人写诗是是正儿八经的,唯有在词里面,这些男性的诗人可以扮演“女性”,让心中那些情欲的部分流露出来。
叶先生看出来了,这些矛盾、差异以及我们每一个人心中都有的,这种所谓的“双性”,类似像阴阳共体的这一种很特殊的状态。
现在看来一位年近百岁的德高望重的教授,几十年前就提出了,假如在一百年前一定会被认为是大逆不道的、跟西方接轨的新见解,这是多前卫,绝对是独一无二的。
她的思想一点一点扩散开来,再加上她跟老师顾随先生的关系,何尝不是这样呢?战乱时期,叶嘉莹坐上一条从上海紧急开到台湾的船,她什么东西都可以不要,先生的笔记本绝对不能丢。
所以意在言外,也就是诗里面经常讲的比兴,观看者自己心里除了有一个当下立即的、美的感觉之后,又有带来的这种疑惑时,慢慢的自己在疑惑里面,会去发现、去成长,也会有变化。
梁文道:我觉得其实这部电影需要观众更主动,而且需要对影像有足够的敏感跟阅读。这也说到电影的问题,今天我觉得我们大部分时候看电影,已经被教坏了。
陈传兴:爆米花。
梁文道:就是爆米花电影,不断地喂东西给你。我前几天才在另一个谈话里面批评现在的综艺节目,我觉得已经到了没法忍受,再多看几眼的地步。因为我记得我小时候,比如说看美式的那种脱口秀,会加上很多“罐头笑声”。
现在开始变成,这些综艺节目里,有人做一个搞笑的事情,然后大家哈哈大笑,不只要做罐头笑声,甚至要把“哈哈哈哈”的字,越来越大打出来到屏幕上,生怕你不知道它在哈哈哈。
怎么会变成这样子了?但是这部电影里面我们就看到,有一些东西没有去直接处理,没有用很多细节说明,但其实已经用别的东西在讲了。
陈传兴:就是留白。
梁文道:比如说举个例子,在讲到她刚到台湾遇到“白色恐怖”的阶段,这个阶段很多人会好奇说,叶先生能不能在里面多讲一点,比如她丈夫为什么明明是一个国民党的军人,怎么会被怀疑是一个间谍?怎么被关在监狱那么久,是怎么回事?
都没有讲,首先我觉得在这部电影那不是重点,重点不在于事情的原因,重点在这个事情造成的她的反应和状态。
陈传兴:她整个人的变化,于生命存在的时候,突然间遭到母亲过世、生小孩的磨难之后,又另外一层的关卡出来了。我们中国人不是常常讲这个生命里面有劫数吗?就渡过这个劫。
梁文道:这就是劫,一劫又一劫。这个劫,她怎么去面对跟渡过?为什么被抓,当时的党派好坏,这都不是重点,但很多片子却会在这些放大处理。
所以在我看来,这是一个很明确的电影,它其实要讲的东西是非常集中的,但是又有很多层的东西在。比如里面常常出现一个处理方法,就是正在吟诵的诗,跟画面上出现的诗,是不对应的。
陈传兴:对,所以这里面除了叙事上的必要,其实原本我们在做混音的时候,曾经想过把音乐里面的吹筚篥、古声的时候跟那个画面要做一个对位,后来觉得说这样做会不会太直接,所以就把它稍微错开了一下。
我常说我这部电影就有点像织锦,经纬在锦缎之间穿梭,乱线穿针,可是织完之后我又经线埋针,所以你看不到怎么剪的,穿梭的过程也看不到。我把我自己在每一个过程里都退掉了,抹除了我自己的脚步,或是足迹,只做一个隐形的穿针引线的工作。
让你抓不到痕迹,可是又非常繁复。非常的华丽的镜头。可说它巴洛克,它又不是,很淡,很多的留白,有点像中国的四个否定,既是又不是,既不是也不是。
梁文道:是。当它几重的意义,多项的延伸跟拼接,是很复杂的。
观众提问:如何平衡和取舍电影里面文学性的内容和电影性的内容?
陈传兴:这当然非常的难以取舍,比如电影里面的那些空镜,我不可能就是完全就是照着诗词的表面上的字意,然后直接把它转译成所谓的这种影像或影音来表现,第一我不会去做这个。
第二就是整个电影的叙事,我不是一个线性的,也不是一个直接按叶先生的生平这样,一段一段的的摘录。
鉴于文字的文本跟影像文本之间的这种矛盾跟转化,我不会直接拿这个问题来碰撞。当时在拍的时候,我其实一直在想,有没有可能找到一种把电影用诗的方式来表现。但这种诗是从中国的诗词的那种方式,比如说简单讲就是平仄的,还有这种转韵、押韵或者奥韵。
还有一个很重要,绝句律诗它那么严谨的格律,在唐朝盛放的时候达到最高峰,也是中国诗词的一种高峰。为什么在格律最严谨的时候,却反而产生最自由、最辉煌、最超越的创作?其实我也把它放在电影里面去思考。
陈传兴与叶嘉莹
陈传兴:我确实还没有到高龄100岁,也没有经历过内战,和8年的抗日战争,这确实是很困难的。(我和叶嘉莹先生之间)如果说要勉强找到一种比较契合的状态,那就是我有10年在法国留学,最后我需要做决定是彻底离乡还是回归的时候。就像其他那些像花朵一样飘零在海外的学人一样。这部电影其实也是一个返乡之旅。
我们只能借用中国诗词的比兴手法。用了大量的隐喻。当然只能用片段浓缩凝聚的一种方式,交错的出现。
因为叶先生一生那么庞大的,百年的生平,还有几千年来诗词的历史,如果在两个小时内讲清楚,是绝对不可能的。就是因为这不可能,我只能像一个江湖人说,请各位耐心坐两个小时,容我跟你说一个我们中国女性版的“百年孤寂“,款款道来,可能有所不足和欠缺,就请各位看官包容,赏识一下。
这就是我从叶先生那里学来的,要从容,要安心。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不要贪心,要割舍,要舍弃,太多了,(三年的跟踪采访)我们整个的工作材料将近百万字的文稿。就是一个割舍和放弃的过程,最后所有皆为空,这其实也是叶先生所追求的境界,是中国的艺术美学。
但这个空是积极的,而不是什么都没有、非常消极的。
2017年4月10日,叶嘉莹先生的纪录片《掬水月在手》开拍。三年之后,这部传记电影终于要在今年的10月16日全国公映。
除了荧幕上呈现的,那一年的跟拍,还积累了很多叶先生谈诗词的素材,于是,电影的出品公司行人文化和看理想一起商议,决定要用好这些珍贵的资料,于是我们重新认真梳理出了这一档音频节目《叶嘉莹词学漫谈》。
在这档节目里,叶先生从词的起源开始,细数韦庄、柳永、李清照、朱彝尊、陈曾寿等多位词人之作,娓娓道出容纳文人雅士最幽隐的内心感情的词之微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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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嘉莹 词学漫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