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东方《家乡回望》系列国画连载之:赊小鸡

刘东方《家乡回望》系列国画作品:赊小鸡

家乡回望之《赊小鸡》

(图文/刘东方)

小时候,家乡农村的生活还是相当艰苦的。

一麦一豆,一年两季主粮,那时候也买不起化肥,粮食亩产很低。打下来的粮食等交完公粮统购,还要缴纳乡村两级的“三提五统”,家家的细粮连半年都不够吃,只好选择一些滩头地种些高粱玉米等杂粮,加上红芋片面粉,这一年也就这么凑合过去了,不饿肚子就行。但是油盐酱醋还是必须要现钱买的,姥娘每年春上都会赊些鸡鸭苗来养,等长到能下蛋的时候,这些鸡鸭便成了我家不可或缺的“小金库”,家中的油盐酱醋全赖于此。

每年春天是家乡农村的农闲季节,临近村的炕房就会孵化出大量的鸡鸭苗,然后放在两只竹篾编制的箩筐中,派人挑着走村串户去赊销。家乡的农民那时是没有现钱来购买鸡苗的,所以开炕房的都是采取春上赊给农户,记上账,等秋收以后再来挨家挨户按账本收钱,只是比用现钱的价格要略高些。当时的民风很是淳朴,谁家赊多少鸡鸭苗,也不需要签字,只是在练习本上记个户主姓名和数量就行,等秋后来收账时,也没有谁家会赖账的,大家相互都是君子协定。

每年春上,当村口响起“赊小鸡来——赊小鸡”的吆喝声,姥娘便会走出来喊一嗓子:“赊小鸡的”!然后在自家院子门口等着。随着一阵叽叽喳喳的声音由远而近,肩挑两个箩筐的那个人就停在我家院子门口,打开箩筐上的盖子,伴随着一阵骚动,满箩筐金黄色、毛绒绒的小鸡仔呈现在我的眼前。看到生人来,一个个眨着绿豆大的小眼睛,叽喳叫着到处乱钻。姥娘便开始蹲在地上进行挑选,看着没精神的、似睡非睡的、站着不动的都不会要的,老娘说不欢实不好养,很难养得活。另一头的箩筐里放的是鸭苗,姥娘也挑选了一些,放在预先准备的笸箩里端回了家。

姥娘在院子里用茓子(一种用芦苇编制的扁条状东东,用来存储粮食)围成一个圈,然后将鸡鸭苗小心翼翼地放进去,这些鸡鸭苗很快就适应了新环境,在里面奔跑嬉戏,叽叽喳喳的甚是欢快。因为那时我还很小,姥娘会提前警告我,只能看不能动手,要不然就自己准备好树棍子!姥娘讲的那根树棍子是对付我专用的“家法”,每当我调皮犯错误的时候,姥娘就会用它和我的小屁股来一段“亲密接触”。我当然会装作十分听话地点点头,只是等姥娘看不见的时候才会偷偷拿起一只来玩一下。

姥娘在蒸馍的时候,会用小碗顺便蒸些粟米用来喂它们。喂之前还要现在地上铺上一块塑料布,以防粟米掉在土里。每到这时我都会自告奋勇担任起“饲养员”的重任,把粟米放在手心里,小鸡小鸭就会到我手中来啄食,弄得手心痒痒的。时间长了,这些小家伙一看到我就会习惯性围拢过来要吃的。我偶尔也会到自家菜园地里去找些小虫子来给它们“开开荤”,看到它们在一起争抢一条虫子的样子,我就感觉十分开心。

小鸡小鸭慢慢长大了,姥娘就在院子里重新用网子围起一个更大的区域。它们身上的绒毛慢慢被各色的羽毛所代替。那几只鸭子长的更快,嘎嘎的叫声也显得特别响亮,走起路来一摇一摆,活像几个“官老爷”,显得很是斯文。有时姥娘还会将自家的院门关闭,把他们放到院子里放放风,它们很快就和家中饲养的几只老母鸡混的老朋友似得,一群一群地跟在大鸡后面,感觉貌似它们的亲娘热老子,那几只鸭子也跟在后面,一幅“打酱油的”模样,看着很是和谐。

鸡群里的小公鸡已经会打鸣了,虽说叫的略显“底气不足”,我感觉还算嘹亮。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到下午太阳快落山时,院子里那颗枣树的枝桠上就挤满了已经长大的小鸡,老娘说它们开始知道“上宿”了,也就预示着它们长大了。有天夜里,只听见院子里一阵急促的鸡叫声,紧跟着就是一阵扑棱棱的响动,姥爷随即大喊一声“黄鼠狼顶鸡了”,没穿鞋子就飞奔出去,姥娘也起来点起煤油灯跟了出去,只见枣树下一只小鸡躺在那里,已经被咬得不能动了,脖子上还在滴血,这下可把姥娘心疼坏了,那天夜里都没怎么敢睡觉。我当时睡在被窝里却开始惦记着明天有鸡肉吃了。

次日,姥娘就开始督促姥爷搭鸡窝,在堂屋和厨房之间的两墙之间“大兴土木”,下午时便已宣告“竣工”,经过全家人费了好大劲,总算把家里的鸡鸭全部赶进了安全的鸡窝里,大家也总算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秋天到了,家里的小鸡都已经长得很健硕,姥娘看在眼里喜在心上。整日里抓住几只母鸡用几根指头在鸡的臀部探摸,然后满脸兴奋的神情,“都开四指了,快嬔(音:fan)蛋了”!所谓“嬔蛋”,也就是我们当地土话说的要下蛋了。于是老年便找来几个破旧箩筐、脸盆等,铺上干草,放置在院子的各个角落,等待家中母鸡的“生产”。

有天我从院外刚进门,便听见一阵阵“咯咯哒”的鸡叫声,姥娘笑眯眯地站在院子中央,手里托着两枚鸡蛋,看着笑着就走进堂屋里间,将鸡蛋放进一个盛有麦糠的坛子里,小心翼翼地盖上盖子。院子里那两只母鸡依旧还在“咯咯哒”地叫着,那昂首挺胸的样子仿佛是一对骄傲的将军。几只母鸭也开始下蛋了,只是没有母鸡下蛋勤。姥娘辛勤的付出终于得到了满意的回报。

姥娘养的鸡下蛋的越来越多了,我多次偷偷窥探那个坛子,白花花都快盛不下了。但是,家里平日里是舍不得自己吃的,只有姥爷在高兴的时候会让姥娘到菜园里割上一大把酒菜,炒上一个鸡蛋来小酌两杯,我和哥哥在旁边也可以夹几口打打牙祭。等姥爷去街上卖菜,姥娘便笑眯眯地取出坛子里的鸡蛋来,嘱咐姥爷要卖个好价钱。从此以后,我家好几个月的油盐酱醋都有了着落,还有奖赏我的喷香的炒花生或麻花。

为了能够吃上一枚鸡蛋,我小时候也是恳下大功夫的。每当我伤风感冒,就会围着姥娘转圈,哼哼唧唧地发出一阵“呻吟”之声,只要把姥娘吵得不耐烦时,就说:“好了,别吵了,等下给你煮个鸡蛋补补就好了”!这才是我真是的目的,当时停住呻吟。其实姥娘早就看透我的“小伎俩”,但还是不说破,依旧按照承诺单独煮个鸡蛋让我“享用”,后来这些拙劣的“表演”被姥娘经常拿出来取笑我到二十多岁。

后来,家乡农民手里慢慢宽裕一些,手里有了些“现银”,就不怎么采用赊小鸡的办法了,因为赊来的毕竟贵一些,都是给现金购买。再后来家里条件更好了,家里鸡鸭下的蛋也就不怎么拿去卖了,都是自家“享用”,因为家里再也不用担心油盐酱醋的出处了。赊小鸡的那几年虽说家里日子过得比较清苦,现在想来,还是很着的回味,因为那段时光毕竟留给了我太多美好的记忆!(中国山水画艺术网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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