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斯坦贝克:事关所有人,并不单是农民 | 影片《愤怒的葡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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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愤怒的葡萄》是美国作家约翰·斯坦贝克创作的长篇小说,描写了美国20世纪30年代经济恐慌期间大批中部农民被迫破产、逃荒到东部去流浪的悲惨故事,反映了惊心动魄的社会斗争。

■  约翰·斯坦贝克

当一个人可以体面地生活在自己的家乡时,他是有尊严的,有幸福可言的,同时他也是富有的,即使他只是一个口袋里没有多少钱的农民。他有爱人子女、亲朋近邻,一间木屋,一群家畜,一片田地,这些一同构成了他熟悉而又令人心安的小日子。

愤怒的葡萄

约翰·斯坦贝克/著,胡仲鹏/译

上海译文出版社
2015年10月出版

1940年2月,一本名为《愤怒的葡萄》的书在出版不到一年的时间内,重复印刷11次,销量达50万册。创下了当时畅销书销售的记录。这本书的作者是约翰·斯坦贝克,22年后,他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但助他得奖的除了这本迄今为止已经售出1500万册的《愤怒的葡萄》,还有一本字数不到8万字、书中人物加起来不到10个、半天时间就能读完的《人鼠之间》。

■  作家本人

约翰·斯坦贝克(John Steinbeck,1902年2月27日-1968年12月20日)美国作家。生于加利福尼州的一个中产阶级家庭。小时候生活在小镇、乡村和牧场,热爱乡野的自然风光。受其母亲的熏陶,很早就接触欧洲古典文学作品,深爱《圣经》亚瑟王传奇故事的影响。

1919年,约翰·斯坦贝克进入斯坦福大学攻读大学。读书期间,当过牧场农工和修路队的运输工。他熟悉并屿社会底层的人们,他的许多作品都以他们为主人公,表现了底层人的善良、质朴的品格,创造了“斯坦贝克式的英雄”形象。30年代末,蓬勃发展的工人运动使斯坦贝克受到很大的影响。1937年和1947年,斯坦贝克两次访问北欧和苏联。

■  那时的时尚

斯坦贝克一生的创作大致可以分为三个时期。第一个时期是30年代前后,以《相持》(1936)和《愤怒的葡萄》(1939)为代表。后者是作家创作的高峰。也是20世纪美国文学的经典。该作品曾获普利策奖,由此作家名声国内外。

■  1939年小说出版时的插画

40年代是他创作的第二个时期。在这个时期里,由于美国社会生产力的发展,社会财富的增加,美国人的价值观念发生了变化,他的主要作品《月亮下去了》(1942)、《珍珠》(1947)以颂扬开朗、乐观的生活方式来比衬贬社会中的倾扎和狭隘的现象,其中心主题是探讨金钱、文明和人性的关系。

■  是他——斯坦贝克

他性格的古怪在年轻时就表现得很明显。斯坦贝克17岁进入斯坦福大学主修英语时,就梦想成为一名职业作家。他试图报名参加一个如何解剖尸体的实用课程。“我想了解人类,”他对医学院院长说。他的申请被拒绝了。医学的损失就是文学的收获,他后来获得了普利策小说奖(1940年)、诺贝尔文学奖(1962年)和美国自由勋章(1964年)。

■  斯坦贝克

社会的进步从大方向上施惠于人民,带来了更多的便利与幸福。但有些人注定是看不到也享受不到这种幸福,甚至成为这些幸福来临之前的牺牲品。有些人是被幸福包围着,而有些人是被恐惧追赶着,乔德的女儿罗莎夏生出来的孩子就是个死胎,先前一点胎动的生气也没有,孕育新的生命就是孕育一个新的希望,而希望生前即已夭折,这对孕育的人和期盼的人是多么沉重的打击。做母亲的这种幸福,罗莎夏没有机会体会了;温饱舒适生活的这种幸福,千千万万个乔德家人也没有机会体会了。于这一批流浪的人们而言:人的悲哀有时是生的时间太短,而幸福来得又太迟。

■  电影剧照

为什么书中的农民会被赶出家乡外出流浪,直接的原因就是无地可耕种,因为田里的机器取代了人的作用。抛开作者想控诉的社会斗争,放在大时代背景下,某种意义上可以说这些农民是被时代淘汰了。社会的变革和进步产生了新的技术与劳作方式,一下子弄慌了当下的农民,他们没有时间和机会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就被赶着离开、流浪、躲藏、再离开、再流浪、再躲藏。

■  电影海报

书中有一句话对人刺激很大:你不仅是买了一堆破烂东西,还把破烂的生活也买去了,你还买去了痛苦。难道不是吗?穷人就是活在一堆破烂当中,困囿于吃喝拉撒的方方面面,纠结于柴米油盐的点点滴滴。再美的滤镜也拯救不了这样破绽百出的生活,苦涩就是它的底色,破败就是它的唯一家当。

■  电影海报

原 著 节 选

第十章
末一车可以变卖的东西装走以后,汤姆没精打采地在院子里到处看看,然后走上台阶,找了块太阳照不着的地方坐下。妈在洗衣裳,她对汤姆望了好一会,边搓着衣裳边说:“汤姆,巴望到了加利福尼亚万事如意。”

  “是什么叫你担心,到了那儿不一定那么如意呢?”

  “没什么。说得大好了。传单上说,那儿活儿多,工钱高。报上也说,那儿摘葡萄摘橘子摘桃子,都用得着人。摘桃子,多美!就是不让吃,总能瞅空于拿个把小的孬的吧。在树荫底下干活也挺舒服。这么好的事情只伯靠不住,就伯实际上没那么好。”

  “不存过高的希望,就不会让失望给搞垮。”

  “不错。汤姆,听说到咱们打算去的地方有两千哩路。这么远的路,你估计得走多少天?”

  “两个星期吧。要是咱们运气好,也许只要十天。妈,别发愁。在年里要是总想着什么时候才能出去,那得闷死。老犯人都只想当天的事,然后再想第二天。你过一天算一夭好了。”

  “这倒是个好办法。不过我爱想想加利福尼亚的好光景。四季如春,到处是水果,住在橘树林中的小白屋里,舒舒服服。我这么瞎想——要是咱们全家都找到了事情,都有活干,说不”定也能置一所这样的房子。”

  “这样想想也挺好。我认识个打加利福尼亚来的人,他的话可不一样。

  他说那儿找活儿也很难,摘水果的人住在肮脏的破棚子里,简直吃不饱。”

  妈的脸上掠过一道阴影。“哦,不是那样。你爸拿到张传单,上面说他们需要干活的人。要是没那么多活干,他们不会操这份心的。印传单得花不少钱。他们干吗要花了钱骗人呢?”

  汤姆摇摇头。“不知道,妈!实在想不明白他们干吗要这么做。也许是——”

  “是什么——?”

  “也许那儿真好,跟你想的那样。爷爷哪儿去了?牧师哪儿去了?”正间着,爷爷披了衬衫从屋里出来,说:“我听见你们在聊天,只晓得叭啦叭啦,也该让老人睡个觉呀。”

  “我当你睡着了呢。让我给你扣上扣子,”妈说,她开了句玩笑,“加利福尼亚可不准衣裳没扣好的人到处乱跑。”

  “不准,哼,偏要给他们看看。趁我高兴我就到处乱跑。”老头儿用顽皮的快活的眼光看着妈。“要出远门了。那儿伸手就能摘到葡萄。你猜我打算怎么样?我要把葡萄摘来装满一澡盆,在盆里打滚,让汁水浸透我的裤子。”

  汤姆大笑说:“爷爷就是活上两百岁,也别想叫他老耽在家里,还要到处跑。是不?”

  老头儿拉过只木箱,一屁股坐下,说:“可不是。眼前就要出远门。我觉着自己到了那儿会变成个新人,在果树林里干活,该多好。”

  妈点头对汤姆说:“他干活直干到三个月以前,一交跌坏了屁股才不干了。”

  “一点不错。”爷爷说。

  这时候,凯绥走来,突然对所有在场的人请求说:“我要到西部去,非去不可。不知道能不能跟你们一家一起走。”

  妈指望汤姆开口,因为他是男人,见汤姆不言语,她才说:“有你一块走我们太荣幸了。这会儿我还不能肯定,爸说今晚上要聚扰来谈谈,商量动身的日子。那时候就可以决定了。我相信只要安插得下,我们准乐意带你去。”

  牧师叹口气说:“我反正要去。这儿变了。我去高处望了望,房屋空了,田地也空了,这儿整个都空了。我不能再留在这儿。我要到老乡们去的地方去。我要去田里干活,要接近大家。我不打算教他们什么,只想学习学习。”

  “你不打算传道了?”汤姆问。

  “不传道了。传逾是告诉人家些什么,我可是向老乡们讨教,听听他们唱歌,听听他们聊天。我只想倒在草地上,谁愿意跟我在一起,我就跟谁谈谈心。我只想咒骂一通,出口气,听听老乡们言谈中的诗意。这一切都是神圣的,都是我过去不懂的,都是好事情。”

  妈说:“亚门。”

  傍晚,卡车口来了。奥尔把握住方向盘,得意、严肃又有精神。爸和约翰叔叔坐在司机旁边的荣誉座上,跟家长的身分相称。其余的人抓住木栏,站在车厢里。十二岁的露西和十岁的温菲尔德,一副顽皮相。罗撒香踮起脚跟站在他们的旁边,如今她想的做的全为着肚里的孩子,就是为了孩子,她才踮起脚跟保持平衡。她那十九岁的丈夫康尼紧靠她站着。他是个善良刻苦的工人,也能做个好丈夫。

  卡车停下来的时候叽叽地叫了一阵。奥尔知道是机油使完了。露西和温菲尔德爬过车栏,跳到地上。康尼抽开车子后面的挡板,先跳下车,又把罗撒香扶下来,罗撒香大大方方地接受这种照顾。

  “是罗撒香呀。我没料到你会跟他们一块儿来。”汤姆说。

  罗撒香说:“我们正往这儿走,卡车刚巧开过,就搭上了。这是康尼,我丈夫。”她显得很得意。汤姆跟康尼握握手,对罗撒香说:“我知道你有喜了。什么时候生?”

  “早着呢,要到冬天。”

  “到橘园里去生孩子,呃?”

  罗撒香满意地笑笑。

  不用招呼,一家于都聚集在卡车旁边,家庭会议就开始了。只有牧师独自坐在屋子背后,他很知趣,懂得老乡们的心理。

  “卖掉那车东西,咱们吃了大亏。那个家伙知道咱们等不起,只给了十八块钱。”爸向全体报告说。妈呆呆地动了动,没做声。诺亚问:“总起来,咱们有多少钱?”

  爸拿根细棒在沙上上写下些数字,喃喃地算了一会,说:“一百五十四块。可是奥尔说非配几条好点的车胎不可,车上的用不久了。”臭尔第一次参加家庭会议,过去他总站在女人的背后。他郑重地报告说:“这车子旧了,很难侍候。决定买下来以前,我仔细检查了一遍,没有什么毛病,只在蓄电槽里看见个裂开的电池,我叫那家伙换了个好的。这车子慢得象牛一个样,不过还不怎么耗油。同样花这些钱,本来可以买一辆大一些的好看点儿的车子,只是那些车配零件太难,价钱也贵。这车是名牌货,各地修车场都有零件,配起来便宜些。就为这个,我才看中这辆车。”他停住了,等大家发表意见。

  爷爷虽然不管事了,名义上还是家长,保持着首先发言的权利。他说,“做得不错,奥尔。我从前限你一样,自高自大,象头公狼那样到处放屁。不过要办点什么事,我总是很地道。你长大了倒有出息。”

  爸说:“听来很有道理。要是买马,就不用奥尔劳神了。对汽车,这儿只有奥尔懂行。”

  汤姆说:“我也懂一点,奥尔是对的,办得很好。”奥尔听到赞扬,脸红起来。汤姆接下去说:“我要说一件事——那个牧师想跟咱们一起去。他是个好人,咱们早认识他了。”

  爷爷说:“有人以为跟牧师在一起是不吉利的。”

  “他说他已经不做牧师了。”汤姆说。

  爷爷挥挥手说:“做过牧师的人就是牧师,甩也甩不掉。也有人以为带个牧师一道走是件好事,遇到红白喜事,岂不现成。我呢,我说牧师各有不同,咱们得挑一挑。我很喜欢这个人,他不那么死板。”

  “可是有一件事比吉利不吉利,人好不好更重要,”爸把手里那根细棒插在土里,用指头捻来捻去。“咱们得仔细算一算,恐怕很为难。爷爷奶奶,就是两个。加上我、约翰跟妈,五个。再加上诺亚、汤姆、奥尔,八个。还有罗撒香和康尼,十个。再加露西和温菲尔德,就是十二个了。两只狗也带去。不带去怎么办呢?总不能用枪把它们打死。总共就有十四个了。”

  “还没把两头猪和剩下的那些鸡算进去呢。”诺亚说。

  爸说:“两头猪我打算杀来瞳了在路上吃。再带上牧师,我不知道是不是装得下,也不知道咱们能不能额外添一张吃口。能不能,妈?”

  妈清清嗓子,坚定地回答:“不是能不能,要问肯不肯。说到能不能,那咱们什么都不能,到加利福尼亚去也不行,干什 么都不行,至于说肯不肯,那么凡是咱们肯做的事,自们都可以做。咱们在这儿住了很久了,过路的人要借宿,要讨点东西吃,或者搭一搭车子,从来没有被咱们约德家拒绝过。

  约德家也有过小气的人,可是没有小气成这样的。”

  爸抬头望着妈,不由得感到惭愧。“要是这卡车装不下这许多人呢?”

  “车上顶多只能坐六个人,咱们育十二个人非去不可,本来就没有空了,再添一个也没啥大不了。一个男子汉决不是什么累赘。咱们有两头猪,一百多块钱,添张吃口有什么可发愁的?”

  奶奶说:“枚师一块儿去倒好。他今儿早上做的祷告就很好。”

  爸望望各人的脸,看有没有异议,然后说:“叫他来吗,汤美?他要跟咱们一块儿走,就该一起来谈谈。汤姆叫来了凯绥。凯缓知道自己被这个家庭接纳了。约翰在他们兄弟俩中间给他让出了坐位。

  接着商量动身的事。爸说愈早愈好。大家同意天亮就走,于是都兴奋地忙乱起来。他们先把两头猪宰了,剁成块腌在桶里。男人们把要带走的东西堆在卡车旁边。罗撒香把全家人的衣服装进木箱,站上去把它们踩紧。汤姆搬出了卖剩下来的经常要用的工具。罗撒香又拿出一块大油布铺在卡车上,把家里所有的床垫和一大叠破毛毯,都堆了上去。温菲尔德和露西早就困了,还硬撑着看宰猪,这时候都靠在门边睡着了。妈吩咐汤姆,把吃饭的怀子碟子汤匙刀叉,还有厨房里 的家什搬上车去,然后拖着沉重的双腿,走进卧室。她环顾了一下这间搬空了的屋子,把手伸到原来当椅子用的木箱后面,京出个破旧的文具盒来。打开文具盒,里面是信件、剪报、照片、一副耳环和一只刻着图章的小金戒指,还有一条缀着金搭环的用头发编结的表链,她摸摸那些信件,又摸摸一张剪报,那上面记载着汤姆案件开审的情形。她咬着下唇,终于打定主意,拣出戒指、表链、耳环,又在盒底找出对金袖扣,把其余的东西装进信封,放在自己的口袋里,然后回到厨房,揭开炉盖,把文具盒放在火上。

  天空出现了一片灰白。两只狗忽然跳起来,汪汪叫着,往黑暗里冲去。

  一个声音不慌不忙地跟两只狗扛招呼,接着一个人走过来。“早呀,老乡们。”他说。

  “啊,是慕菜呀,快来吃点猪肉。”

  “哦,不,我一点也不饿。”

  “吃点,来吃点。”爸走进屋里,拿出一把烤熟的排骨来。

  “我不是来吃东西的。我不过到处走走。想到你们就要动身了,也许赶得上给你们送行。”

  “马上要走了,迟一个钟头来,你就见不着我们了。瞧,都收拾好了。”

  慕菜望望那装好行李的卡车,说:“有时候我也想到那边去找我的亲人。”

  爸关照奥尔去叫醒爷爷和奶奶,请他们来吃早饭。然后对慕莱说:“你愿意一起去吗?我们可以给你腾出个空档来。”

  慕莱啃看排骨说:“我打定主意了,就象坟地上的孤魂那样,到处跑,到处躲吧。”

  诺亚说:“你迟早会死在野地里的。”

  “我知道,有时候我好象很冷清,有时候又好象很痛快。“没啥关系。不过你们要是遇见了我家的人,千刀别说我在受这种罪。请告诉他们,说我很好,等有了钱就去找他们。我就为这个才到这儿来的。”

  天愈来愈亮了。爷爷一瘸一拐地跟奥尔走来。奥尔指着爷爷说:“他根本没睡,在棚子后面坐着,准是出了什么毛病。”

  爷爷两眼呆滞,完全失去了往常那股子邪气。他说:“我没啥不舒服。我不走了。”

  “不走?你是什么意思?咱们全收拾好了。咱们非走不可。咱们没地方住了。”

  “你们尽管走,我得留下。我翻来复去想了一夜。这是我的家乡,我是这儿的人。这么一想,别处就是橘子葡萄直堆到床上,我也不稀罕了。这儿并不好,可终究是我的家乡。你们尽管走,反正我要耽在自己生长的地方。”

  大家一齐拥到爷爷身边。爸说:“不行,爷爷。这儿马上要给拖拉机铲平了。你不能住在这儿了。谁给你做饭?你怎么过日子?没人照顾,你会饿死的。”

  “见鬼,我虽然老了,还能照顾自己。慕莱在这儿怎么过日子的?我照样也能过日子。我说不定就不走。你们要把奶奶带去,尽管带,可是带不走我。好了,没什么可说的了。”

  “爷爷,再听我说几句,只说几句。”

  “我不听,我打定主意了。”

  汤姆伯拍父亲的肩膀。“琶,屋里来,我跟你说句话。”又喊:“妈,来一下好吗?”走进屋里,他说,这会儿没法跟爷爷讲理。倘若硬把爷爷绑上车,他难得大发脾气。要能把他灌醉,那就好办了。家里只有半瓶已经扔进垃圾堆的药酒。妈把它捡回来,和了两汤匙到浓咖啡里。就着猪肉喝过咖啡,爷爷就摇摇晃晃,打起呵欠睡着了。都准备完毕了,老眼昏花的奶奶还弄不明白,一大早大家在忙些什么。可是她已经穿好衣雁,兴致很好。露西和温菲尔德都醒了,还睡眼惺忪的。阳光照遍了大地。一家子都停止了活动,站在四处,谁也不愿意打头开始这次远行。临到要走的时候,他们都不由得感到恐惧,象爷爷那样的恐惧。眼看着那小木棚在阳光里显出鲜明的轮廓,眼看着星星几颗几颗地在西边隐去。一家子梦游似的站在那儿,他们的眼睛不是看着某一件东西,而是看看整个黎明,整片大地,整片原野。只有慕莱不自在地来回走动,最后他走近汤姆,问:“你要越过州界吗?你打算违反你具过的结吗?”这句话把汤姆唤醒了,他高声喊道:“天哪,太阳快出来了,自们走吧。”

  爸、约翰叔叔、汤姆和奥尔把爷爷抬上卡车。妈和奶奶坐进驾驶室,其余的人就一齐拥在行李上。

  诺亚问:“狗怎么办呢,爸?”

  爸尖声打了个唿哨,一只狗跳着跑过来。可是只有一只。诺亚抓住狗,抛上车顶,那儿太高,狗坐在上面直打哆嗦。“还有一只只好甩下了。”爸大声说。“慕莱,你能照看照看,不让它饿死吗?”

  “好吧。”慕莱说。

  “把那些鸡也拿去吧。”爸说。

  奥尔坐上司机座。发动机转了一阵,汽缸发出响声,车后冒起了青烟。

  “再见,慕莱。”奥尔喊道。

  全家人都喊:“再见,慕莱!”

  妈想朝后面望望,堆着的行李挡住了她的视线。行李上的人都朝后面望着。他们看见慕莱孤零零地站在院子里目送她们。接着,山岗挡往了他们的视线。卡车往西部慢腾腾地开去。

第十一章
那些搬空的屋子门都开着,随风摇摆。

  乡下人搬走的当天黄昏,出外觅食的猫儿懒洋洋地回家,在门廊上喵喵地叫:见没人出来,就爬进开着的门,穿过空荡荡的房间,重新回到田野里去,从此成了野猫。

  夜晚,原来停在门上的蝙蝠飞进屋来,过了几天,它们白天就耽在阴暗的屋角里,收起翅膀倒挂在椽子上,空屋弥漫着它们粪便的臭味。

  老鼠也搬进来,到处建立储藏野草子的仓库。为了捉老鼠,黄鼠狼也进来了,还有褐色的猫头鹰尖叫着飞进飞出。

  一阵小雨过后,台阶前从来不让长草的地方长出了野草。地板缝里也长出野草来了。空屋的墙板容易开裂,裂缝打一个个锈钉子那儿开始,再延伸开会。尘土积在地板上,只有老鼠、黄鼠狼和猫在上面留下一些脚印。

  一天夜里,风掀起一块木瓦,把它甩到地下。第二阵风钻进那块木瓦留下的侗里、刮落了三块木瓦,第三阵风吹来,就刮落了十二块。中午的太阳从那个洞里射进屋来,在地板上投下一片闪亮的光。在刮风的夜里,那些门砰砰作响,窗上的破窗帘随风飘荡。

第十二章
六六公路是主要的移民路线,是逃荒者的路。为了逃避风沙和日渐缩小的耕地,逃避轰鸣的拖拉机和日渐缩小的土地所有权,逃避沙漠北侵的威胁,逃避风灾和水灾,人们从各条支线,从大车走的上路和崎岖的乡间小道来到六六公路。六六公路是干道,是逃荒的路。逃荒的人在六六公路上川流不息,有时候是单独的一辆车,有时候是小小的车队。在那些超载的旧车上,司机一路提心吊胆地倾听着车子的种种音响。如果响声或者节奏起了变化,说不定会在路上停个把星期。但愿这老爷车别在到达加利福尼亚以前完蛋。

  牢胎磨破了两层。要是不在石头上撞穿的话,也许还能 定一百哩。可再走一百哩,只伯内胎又吃不消。得配只车胎才行。可是天哪,旧车胎的要价都很高。他们知道买主要赶路,不能等,就把价钱抬高了。买不买听便。我做买卖不是闹看好玩。你有多少难处我管不着。我自己还顾不过自己来呢。离下一个市镇还有多少路?昨儿我看见四十二辆车载着你们这样的人开过。你们打哪儿来?往哪儿去?去加利福尼亚,一个大州。不怎么大。全美国也不怎么大。要容下你和我,容下你那样的人和我这样的人,要容纳得下全国的小偷和老实人,饿肚子的和吃肥了的,还嫌小了点。你干吗不回去呢?这是个自由的国家。人民有迁移的自由。这是你这么想!听说过加利福尼亚州界上的巡逻队吗?警察会拦住你们这些倒霉蛋,赶你们回去。他们说,你要是买不起地产,我们就不要你。他们问,有开车执照吗?拿来看看。一把扯掉,说你没有开车执照不准入境。这是个自由的国家。好,你试试吧。人都说只要有钱,爱怎么自由就怎么自由。加利福尼亚的工钱挺高,传单上这么说。胡说!我亲眼看见有人回来了。这车胎你到底要不要?要是要的,可是,先生,我们剩下的钱不多了。好啦,我不是慈善家。要就是这个价。到下一个市镇配去。对付着开吧,车胎再破也得对付着开。坐在车子后面的丹尼要杯水喝。只好等一等,这里没有水。听,听那嘘嘘的叫声。有个垫圈脱落了。找个地方停下来修一修。可是天哪,吃的东西越来越少,钱也越来越少,等到买不起汽油的时候,那怎么办?

  丹尼要杯水喝,这小家伙渴了。

  哎呀呀!年胎外胎全破了。非换不可了。有些汽车在路边停下来,拆修引擎,修补车胎。有些汽车象受伤的野兽,在六六公路上挣扎。

  丹尼要杯水喝。可怜的小家伙,他热坏了。他只好等着。要等到下一个服务站才行。“服务”站!说得倒好听。有二十五万逃荒的人,五万辆旧汽车在这条公路上。沿途有许多给人甩下的破车。那些车上的人怎么样了?他们是不是凭两条腿在走?他们哪来的勇气?哪来的这样了不起的信心?有个故事,说来你不信。事情倒是真的,而且怪有趣,也挺美妙。有一家子十二口被迫背井离乡。他们没有汽车,用一些破烂拼成一辆拖车,装上行李,把拖车拉到六六公路路边等着。不久就有一辆轿车把他们帝走了。其中五个人坐在轿车里,七个人和一条狗坐在拖车上。三下两下就到了加利福尼亚。帝他们的那位好心人还供给他们吃的,这是真事。可是谁能有这样的勇气,谁能对人类有这么大的信心呢?使人有这种信心的事例太少了。

恐惧驱赶人们奔逃——他们经历着各种奇遇,有的非常悲惨,有的却十分美妙,便人恢复了对人的信心,永远不会绝望。

| 文字:黑曜

| 配图:海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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