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别远去的王者——怀悼马拉多纳

【杂谈随想】

惜别远去的王者

——怀悼马拉多纳


毛颖

十一年前,Michael Jackson(迈克尔·杰克逊)去世,50岁,挺突然。在家里播放同事赠的This is it,没像以往那样不由自主瞎嘚瑟,而是出奇地静,静到泪流满面不自知。洗脸的时候,忽然发现,喜爱了大半生,却是在他离去之际,才真正听懂他的歌。

十一年后,Diego Maradona(迭戈·马拉多纳)离开,60岁。一下子有点儿没敢信。因为觉得,那家伙“祸害一千年”,且得活着呢。我还等着见闻他后面还能再闹出什么动静呢。现在看来,后面是没啥动静了。他走了。

那个绿茵场上的“活神”,那个肆无忌惮表扬自己、总会传出这这那那负面新闻、时不时语出惊人、坐最普通看台观赛也有特写镜头然后被警告再不怎么怎么就连普通看台都坐不得的家伙,真的走了。那么突然地,恐怕连他自己都始料未及地,走了。

在不大不小的年龄上,在灿烂热烈的初夏时。


我小时候,也就是他刚出道的那时候,并不怎么喜欢足球。也可以说根本不懂。

因为居住的地方,周边都是逼仄的城市街巷,别说足球,小皮球也轻易是踢不得的,不然就很容易闯祸。

1982年小学毕业,正赶上第十二届世界杯足球赛,跟着街坊听了几场转播,听到了他的名字(那时候大多数人家都还没有电视机,基本都是听广播)。期间,偶然结识一位同龄的“懂行”人,很受教了一番,开始对足球有了一点点认识和向往般的兴趣。

当然,即便在之前,也是听说过球王贝利的。只不过不是因为足球,而是接受励志、谦虚谨慎这类教育时当“花边儿”听的。

那届大赛结束后不久,上中学了,发现同学们似乎都很懂足球,还有两三个当真踢得不错。可惜,学校地方太小,禁止踢包括球在内的一切东西,违者要给处分。班上那两三个踢球不错的,初一第一学期,就因为管不住自己的腿脚,而遭了很认真很严肃的处分。

为不使处分升级,校园里,只好把脚收到桌下;关于足球,就剩下用嘴说了。

他们说的最多的,不是贝利,而是他,马拉多纳。阿根廷的10号。


他没有贝利进球多,更没有贝利那样骄人的战绩。

顶着新一代“球王”桂冠,他只带阿根廷获得过一次世界杯冠军(1986年,第十三届,墨西哥),却跟红牌、禁赛结下“不解之缘”。绿茵场上,他是天才,也是“坏小孩”。

印象最深的,是1990年的第十四届世界杯(意大利)。那时,上大学了,被省级足球队退役的体育老师熏陶得,也多少懂了点儿足球,一个系几百人高度密集地看一台电视的热闹,想不去凑都很难,如同想看清楚一样难。

那时,他已经“臭名昭著”了,也已经成了赛场上的“众矢之的”——五六个英伦大汉、日耳曼壮士,死死把他围住,个个都比他高出少说一个头,除了像被虐待的玩具熊一样摔倒、翻滚、翻滚着摔倒,基本看不见他的人,只能看见铁桶般围住的“一座座山”。

设身处地地想,大概,被那样围困着,他根本看不见队友在哪儿,甚至都找不到球门的方向。可是,就是那么那么的神奇,小小的球,居然频频冲破固若金汤的围堵,被送到对于围堵者来讲要多危险有多危险的地方!已经在大学体育课上经历过真正的足球比赛的我,完全想象不出,他是怎么做到的。

但确实,他做到了!

我们所有人都真真儿地看见了!全世界都真真儿地看见了!

我不知道贝利有没有这样的能耐。但隐约能想到,贝利没有他的那份傲世的洒脱和“幸甚至哉”的不羁。

那一届的阿根廷队,几乎没人看好。因为只有似乎已被之前的挫折和太多负面评价以及吸毒什么的“废”到“迟暮”的30岁的他,而整队其余所有人,都是打酱油的。还对吸毒之类事情很敏感的那时候的我国解说员,曾经不止一次流露这样的意思:只需要严密防守马拉多纳,阿根廷队就只剩下挨打了。

问题是,五六个人,还是没能防住他啊!

那可不是一般般的五六个人,可不是除了个子大其他一无是处的五六个人,而是跟他差不多“同级别”的“世界牛人”!

那一回,不被任何人看好的阿根廷队,靠着他的“神技”和比之前“精致”、老辣的或合理或不合理的犯规、越线,打入第二轮,淘汰赛中,差不多场场逼平,再靠一位替补守门员在点球环节有如神助地精彩扑救,愣是挺到了决赛!

那不是他最风光的时候,不是他最巅峰的时候。那可以说是他的“逆境”期。但就是在那时候,从来都不能算懂足球、更毋论“球迷”的我,真正“认识”了他,并且,因为那样的认识,喜欢上了他。


真正的强者,更是强在逆境中。

真正的王者,更是在“背运”的时候、人单势孤的时候,显露王者的风范、作用。

在逆境期认识了他、喜欢上他的我,对他那些劣迹,禁不住就多了些关注,也禁不住有了自己看法——吸毒,当然肯定是不好的。可他一个贫民窟长大的,这种事,就算真有,只要没有波及他人,充其量是“自我放弃”,能是有多大“错”呢?对裁判、媒体动粗,到底怎么回事情,不清楚,不敢说。敢说的是,同样事情,放在籍籍无名者身上,会更有可商榷。还有什么用“第三人称”说自己,就是自大、自我膨胀——王者不应该骄傲么?


他肯定不是完美的。

这世上有几个人是完美的呢?

他从严格的社会道德定义来讲,不能算是个绅士,甚至是个“坏小孩”。

可那有什么关系呢?

他属于足球,属于绿茵场,属于阿根廷。

他是足球的精灵、绿茵场上的王者,阿根廷的国宝。

当然,也是“坏小孩”。


没错,坏小孩。

或者说是“淘气的大男孩”。

即便60岁,在我看来,他也是“孩子”。

他像个孩子似的,执迷不悟地爱着足球,爱着他的国家。阿根廷队出国比赛,赛前奏国歌的时候,他眼泪汪汪看着国旗,旁若无人地大唱国歌,那张并算不上英俊的脸上,写满了真诚无邪的孩子气。现而今,还有多少人,能差不多也是那样?


2010年,我真正认识了他并且喜欢上他20年后,南非世界杯,他以阿根廷队主教练身份,再次站在全世界面前——穿着西装、皮鞋,俩手各戴一块手表,有些“沐猴而冠”的古怪。看见过后,我禁不住说“怎么穿成这样”。

不说模样身材,只是“惯性”——习惯穿球衣奔跑在场上的他,习惯穿运动服观赛的他,乍一下子西装革履,实在是……

一旁跟着看比赛的小学三年级的女儿问“穿成哪样”,我指指电视画面中的他,说“西装”,女儿又问“西装怎么了”,我无语。当时的心里,蹦出一句像是对相交已久的老朋友的调侃之语——老马,你丫可不可以不这么糟践西装啊,还有手表,俩手表……


贝利当主教练,也穿西装,满满绅士风度,矜持而威严。

贝肯鲍尔当主教练,不管穿什么、摆什么pose,都是“盖世太保”的范儿。

普拉蒂尼当主教练,激情澎湃,表情丰富得一塌糊涂,恨不得代替解说员。

而他,西装革履俩手表,抱着肩,一脸严肃,可还是掩不住痴迷足球的孩子气——球出边线,只要离他不算远,他就会颠颠过去踢上一脚,甚至还耍点儿“花活”,惹得全场鼓掌。

不认识他的女儿问:“为什么他踢一脚大家都鼓掌?”

我说:“场上场下有一个算一个,就数他踢得最好。”

如果那时的女儿不是8岁而是18岁,我就会告诉她:“那是所有人在向球王的他致敬。”

那一届,阿根廷队循环赛阶段就铩羽而归了。老马的主教练生涯,也昙花一现地结束了。


再看见他,是2018俄罗斯这届世界杯。据说因为声音、动作过大,被警告要遵守秩序,不然就不让他进场看球了。

那一届,拥有世界顶级球星的阿根廷队,再次铩羽而归。据说他在赛中就“喷”,说要以梅西为中心,要给梅西传球。可梅西留起了小胡子,自己告诉自己已经“老了”。

那一届,也有耀眼的人、耀眼的表现,可无论是阿根廷还是谁,都再没有当年他那样的风采、“轴心”、力量、华美。

梅西不是他。没有人能再是另一个他!


本来,还想着,下届世界杯,能不能再看见他——坐在最普通的观众席上也会被追特写镜头的他,动辄就喷主教练的他,矮矮的却是笔直站立着、眼泪汪汪凝望国旗、肆无忌惮高唱国歌的他。

本来,还踌躇,因为新冠之祸,下届世界杯会否跟2020东京奥运会似的也延期。

现在,不咋想着也不咋踌躇了。因为他走了。

闹了半天,我看世界杯,主要是想在观众席上瞥见他!

其实不是。至少不全是。

只是因为他突兀的离开,有点儿中老年式的小伤感。


那种伤感,是牵连着自己的。

从十一年前MJ离开起,其实就有了那份牵连着自己的伤感——我们这一代人所喜欢以至于迷恋的人物,我们青春和成长历程中遥远而又近在咫尺的意趣、修饰符,不可逆转地变成了空白的休止符,随着他们的时代的终结,我们的时代,也就进入倒计时了。

不知道,如果他们再早些离开,在我还强壮的时候,在我还动辄就能让自己意气风发的时候,会否就没有或大大弱化这样的伤感。

真的不知道。

只知道,今天,那份伤感,真真实实就在心中。


吸过毒的老马,冲记者开过枪的老马,冲裁判竖过中指的老马,也许未必能上天堂。不过,就算下地狱,估计,丫也是一路颠着球去的。

那个贫民窟里淘气的小男孩,那个神乎其技的绿茵场王者,那个永远孩子般爱着足球和祖国的坏小子,那个西装革履怎么看怎么不是那么回事儿的矮胖子,祝福你能上天堂,甭管怎么上去的。

但愿,天堂也有足球,让踢足球,不跟我那中学似的。不然,只怕是你就便去得,也会很不爽。

隔着一万多公里长的地轴和冬夏的季节颠倒,喊你一声:老马,走好!喜欢你!记得你!!一直、一直,都会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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