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犬吠声
作者：简子
凌晨三点过，妈妈来医院跟我换班。
老爸住院已38天。我和妈妈照顾着，这两天有所好转，神志清醒，都能主动要吃点稀饭了。
“大雪”已过，天气日渐寒冷。
昨夜此时，我回来洗澡后就有点儿感冒了：头晕，眼涩，嘴巴干，极不舒服，懒懒的很不想回来。
可是，和衣而卧，陪伴床又正对着空调，肯定睡不好。
那测试心率的机子不分昼夜地叽叽叽叽，很是心烦意燥。
老妈又连声催促，我只小小纠结了一下，还是回来了，她来都来了嘛。
前几天把古琴抱去了病房，想着空了摸一摸，“三天不练手艺生”，不然曲子都快忘记光光了。
可是想象是美好的，病房里并没怎么弹，拿回来算了，免得占地儿。
深更半夜的，虽然回家只有几百步，也有路灯，可想着这医院死过不少人，而且有熟人，悲催的是那熟人的样貌还时不时地闪过脑海。不知他们的魂魄是否飘浮在医院的上空，或者早已飞去天国？
环顾四周，雨滴飕飕，阴风惨惨，心里瘆得慌。
此刻，什么唯物主义，什么无神论者，什么布尔什维克，早已不能安慰简子这颗孤独而破碎的心。
抱着古琴，出得医院大门，冷不防寒风灌进领口，冰冷的雨滴打在脸颊，不禁一阵颤栗，瑟缩连连。
仅犹豫两秒，果断打开手机电筒，露出手腕佛珠，还有胸前念珠，又拿出叮叮当当的钥匙，再竖起羽绒服帽子，把自己“全副武装”保护起来。
钥匙上有配有五帝钱，据说开过光，传言有辟打邪魔歪道之功效。
“全副武装”下，钥匙碰着琴板，随着我的脚步，很有节奏地响彻在寒风萧瑟的夜空。
或许这样的声音太过清脆曼妙，也许太过突兀诡异，一不小心就惊动了附近人家的爱犬们。
先是医院马路对面楼上传来汪汪汪的叫唤，接着中峰客运站内传出一阵狂吠，然后惊动了附近小区的狗狗，吼声争先恐后，此起彼伏，有试探，有惶恐，更有凄厉。
走出医院坝坝的那一瞬间，不知从哪里冲过来几只，冲我一阵狂轰滥炸。
这是欢迎我呢，还是给我下马威？又或许，它们能看见我身后有啥陌生的东东？
我抿了抿嘴，绷紧的神经却松懈下来，终于不怕了——就算身前身后有啥有的没的，声声犬吠，反而让我感觉安全了。
尽管心脏咚咚乱跳，我还是假装胆大，在狗狗面前装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来，一步一步往前迈。
寒夜，阴气太重，有“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般的凄绝冷清。犬吠声声却充满阳刚之气，这一阴一阳，一静一闹，仿佛有一种时空错乱的和谐，令我莫名安心。
想到我七岁时，去新屋基走人户，被两只恶犬同时拖住咬伤。
几年惊恐，无助苦痛，之后似乎有了免疫力，从此再也不怕狗狗了，因为再也没被咬伤过。
老家几乎家家户户都养狗，我被调皮的狗狗撕烂过衣袖和裤脚，也被拖烂过小书包，摔过几回冬水田，跳过很高很高的土坎子，那些吓住了的和吓傻了的统统不算。
不是我心大，那个年代生在农村的娃娃，哪有那么一帆风顺？所以些许坎坷大可忽略不计。
大人说，不管狗儿有多凶，你别盯倒它看，别让它感觉你有侵犯之意，更别在慌乱之下试图找个家伙来揍它。
遇到狗狗，你只管自己走自己的，不疾不徐，目不斜视。总之，你别慌里慌张，也别给狗狗制造紧张，它才不会攻击你。
冲在前面的那只白毛狗狗认得我，是龙山新苑对面邻居家的。
它哐哐哐哐一路吼过来，却在离我一米处紧急刹车，一双无辜的大眼睛忽闪着精光。
我冲它挥挥手，它嗯嗯几声低下头来，抽动着小鼻头，仔仔细细嗅着我的衣裤鞋袜，貌似撒娇，也像叙旧。
其他狗狗也有样学样，也围住我打转。见我不理它们，悻悻然边叫边退。我明白，这几只狗狗以后遇到我也不会咬我了。
因为狗狗记性特好，它们会记住近距离见过的每一个人。它们会感恩，更容易记仇。所以，任何时候都别试图挑战它们，不能给它们看你臭臭的脸色。
邻家白毛狗好像认错似的，晃着狐狸似的漂亮大尾巴，咕咕几下，哼哼哼跟我当跟班，送我走进楼梯间。
它撒娇跳起来，仰头目送我上楼梯。我一回头，它还在那使劲摇着大尾巴。嘻嘻，这狗东西有趣儿。
其他狗狗们不服，还远远地唱几嗓子“夜半歌声”，但叫声已很柔和友好了。我不再理睬，只给它们留下我傲娇的背影。
哼哼，小样儿吓唬谁呢，谢谢你们，可爱的狗东西。
或许，现在已经惊醒了不少梦中人，明天这一带肯定会有熊熊八卦：“哎哟哟，是不是哪凼儿又死人了哟？昨夜晚那些狗儿叫唤得非凶！”
（非凶，本地口语，特别凶猛、凶狠的意思。）
想想就忍不住头皮发麻，或许因为最近重温了蒲松龄风月无边之狐鬼蛇仙，也看了几篇搜神记，又想起老人家口中诸多灵异事件，我不由自主快步疾走跨完楼梯。
剁一脚，亮了门口路灯。打开门，“砰”地把冷气狠狠地关在了门外。
啪，开了灯，我长出一口气：妈妈的“播经机”依然日复一日地唱着“南无阿弥陀佛”，舒缓而宁静。
砰砰的心跳渐渐平息，草草洗漱上床，被窝里还留着妈妈起床时温暖的味道。
78岁的老妈，自小笃信鬼神，逢年过节一定要祭祀神灵和祖先。可她每天半夜独来独往的，面不改色心不跳，毫无畏惧胆怯之意，不知她老人家是怎么做到的？
此刻，犬吠声声早已偃旗息鼓。
夜晚，仿佛本来这么寂静。
日更，写下以上文字。
（2020年12月11日凌晨 4 点于重庆市綦江区中峰镇龙山路龙山新苑）
作者简介：简子（原名简映竹，简贵莲）生于綦江区高青九龙峡，綦江区非遗“简氏剪纸”传承人，綦江区老字号“简子布艺”创始人。爱好剪纸、古琴、讲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