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天,13000多户,人均亏掉近200万,是谁制造了这架“绞肉机”?

13个交易日,人均亏损192万。
作 者丨杨 凯
上巿九年三易其主,没有一个是真心想干好企业的。

眨眼就从天堂到了地狱,而且地狱一层接一层,跌落无止尽……

这是1万多名仁东控股(下简称仁东)投资者,最近20来天炼狱式遭遇的真实写照。

11月20日的仁东还是2020最强牛股之一,并在当天创下股价的历史新高:64.72元。而在2019年最后一个交易日,这一数字仅为16.72元。

但从11月25日第一个跌停至今,仁东已持续开盘即跌停13次,公司股价已跌至15.29元,市值在短短13个交易日里蒸发超过251亿元。

以今年三季度末的13090户股东估算,13个交易日里,他们人均亏损已近192万元。

根据公开资料,这其中还有接近25%为融资盘,且绝大多数投资者都已爆仓。每天一开盘便被闷杀,无路可逃。

先是一路长阳,持续吸金,十几个月上涨4倍,然后一夜坠入无尽的深渊,让人逃无可逃。

这出从极乐到极悲的大戏,让仁东成了2020年A股当之无愧的“第一绞肉机”,或者说“第一杀猪盘”。

大戏之中,谁是谁的棋子,又是谁在排兵布阵?

股价持续暴跌的直接导火索,是一份关于公司控制权变更的公告。

11月18日,仁东发公告称,原控股股东仁东信息及一致行动人与北京海淀科技金融资本控股集团股份有限公司的表决权委托及一致行动协议终止。

这意味着,北京海淀区国资委决定放弃仁东控股的实控权,公司重回自然人霍东手中。

而海淀国资接盘,正是仁东控股今年年初以来持续大涨的最关键甚至唯一原因。

单从公司基本面看,仁东的经营和财务状况都非常糟糕。

已经三易其名的仁东控股,其最前身是主营铜加工的宏磊股份。自2011年上市以来,它就问题不断:

上市前,就被爆出高达25亿的债务危机;2012年被查通过应收票据,违规占用公司资金4.63亿元;2014年,再次占用公司应收票据和铜材贸易款,累计金额高达8.33亿……

一系列的问题,让忍无可忍的监管层,在2014年直接要求公司“作出免除戚建萍董事长、总经理、董事会秘书、董事职务的决定。”

但董事长都被驱逐的宏磊股份,非但没有走上退市或者成为僵尸股的道路,相反却摇身一变:股价在过去6年里暴涨31倍,市值一度超过300亿元。

只不过,股价翻身的背后,它依然是只业务和财务上的垃圾股。财报显示,2019年,仁东归母净利润2989.97万元,同比下滑43.57%;今年前三季度,公司亏损2192.3万元,同比下滑144.5%。

业务之外,仁东的财务状况同样糟糕。公告显示,截至今年三季度末,公司流动负债达23亿元,其中,三个月到期的流动负债为8.15亿。虽然公司账面上货币资金有13.65亿元,但其中的13.14亿元为受限货币资金,可使用资金只有约5100万元。

而且,公司已经出现债务违约。10月29日,仁东控股发公告称,兴业银行向公司发放的3.5亿元银行贷款发生逾期,公司流动资金已无力支付上述贷款。

这样的基本面,一旦没了海淀国资这个大救星,崩盘已在所难免。

从宏磊到仁东,这出大戏的关键起点,是创始人戚建萍的套现离场。

2016年,山西资本德御系核心人物郝江波控制的柚子资管,以35亿元的价格接盘了宏磊股份。

而德御系最拿手的便是导演资本大戏并从中渔利。据公开报道,巅峰时期,德御系一度控制了海内外7家上市公司,从A股到纳斯达克,从地方银行到国资委都难逃被其收割的命运。

德御系原本是做农业起家的。2010年,郝江波之夫田文军等人整合晋中德御农贸、永成粮油和榆糧粮油成立了“德御农业”,将其打造成从采购、加工到销售杂粮和玉米的全产业链公司,并在成立当年便成功登陆纳斯达克,自此在资本市场上一发不可收拾。

纳斯达克上市公司名下,德御一方面持续入股了山西潞城农商行、晋中银行、阳泉市商业银行等山西十余家银行,一方面在资本市场大杀四方,并且建立起一个资本游戏的双循环:通过入股银行而控制银行进而获得更多资本去操作市场,通过操作市场获利进一步控制银行,并且国际国内市场都不放过。

在美股,德御系借助资本的力量简单粗暴地直接拉升、做局,爆炒过蔚来、趣头条等多家公司,其中最爆炸的一战是稳盛金融。2016年,由其控制的纳斯达克上市公司稳盛金融一夜暴涨7.5倍、8个月拉升45倍,直接把美国人打懵了。

以致于后来,华尔街流传了一句名言:别说过头话,别惹山西人。

在A股,德御系同样以凶悍著称。如2014年-2016年,就通过拉升齐星铁塔、顾地科技、德御坊等几家公司闻名资本市场。其中,齐星铁塔被连拉8个涨停板,股价从6元涨到了34元,德御系浮盈近40亿。

彪悍的资本运作,让德御系的发迹速度相当惊人。比如,接盘宏磊的郝江波原本只是北京市朝阳区地税局的职员,辞去公职后,只用3年就进入胡润百富榜,一度成为晋商女首富。

在A股,德御系除了在二级市场买卖的操纵,还发明出一套新的打法:直接收购上市公司后,然后通过对外投资或并购重组,将其主营业务变更为风口行业,并让公司改名换姓,再不断释放利好消息,通过场外配资等方式推高股价,最后套现离场。

如今被爆炒暴跌的仁东,正是德御系实践这一打法的经典之作。

2016年1月,郝江波成功收购宏磊股份不久,就迅速拿出了改变仁东的新蓝图:剥离其原有的漆包线、高精度铜管材业务,以14亿并购从事第三方支付业务的广东合利金融科技服务有限公司90%股份,并将其更名为民盛金科,摇身一变成了当时最火的金融科技公司。

而据《21世纪经济报》报道,仁东控股所谓的支付业务“重组以后其实基本就是依托一张支付牌照在做偏黑灰产的收单和放贷,网贷、盗刷、假商户真POS这些基本要素都有。”

但风口上的炒作,基本不太理会公司真实价值到底如何。转到金融科技新赛道的民盛金科,股价一路大涨,德御系则频繁通过股权质押的方式进行套现。至2016年年底,其股权质押率一度高达99.49%,直到最终自身难保,将民盛金科再次推到悬崖边上。

2018年,德御系旗下龙跃实业出现大额融资风险,融资风险敞口高达360亿元,并连带山西农信系统出现数百亿元债务“黑洞”。

相关报道显示,德御系暴雷,不仅导致晋城银行、晋中银行、阳泉市商业银行和长治银行相继资产重组,还在山西金融系统引发一场地震,中国银监会山西监管局党委书记、局长张安顺等4位负责人先后落马。

而作为德御系实际控制人的田文军和郝江波夫妻二人则远遁海外。

又一次实控人翻车的民盛金科,辗转落到了曾经的内蒙古首富霍庆华的家族二代霍东手中,并更名为仁东控股,开启了新一轮的征程。

霍东一度被认为是仁东控股的救星。牛散景华称其“使仁东控股脱胎换骨重获新生!”

2018年2月,霍东通过内蒙古正东云驱科技有限公司受让仁东控股10.77%股权,耗资约13.03亿元,成为仁东控股的实际控制人。

然后,霍东转手就把大部分股权质押给了原来德御系的阳泉商业银行和晋中银行并套现,相当于白白得到了山西省银行系统的支持。

紧接着,霍东开始拿着这笔钱增持仁东控股股权,也一步步抬升着公司的股价。财报显示,目前,霍东直接和间接持股仁东的比例达到了28.73%。

报道显示,自己增持的同时,霍东还联合场外配资方一同抬价。据第一财经报道,12月9日,从事场外配资和虚拟盘交易的资本大佬李跃宗已被浦东警方控制,而其被捕的原因,很可能与仁东控股坐庄高度相关。

除了以真金白银拉升股价,霍东还带领仁东展开一系列对外合作,兴业银行北京分行、北京众签科技有限公司、五矿证券有限公司等被拉入其中。其中,仅五矿证券的合作就涉及50亿元产业基金。

但这些项目大多虎头蛇尾,仁东控股的经营业绩非但没得到改善,反倒逐年下滑。除了抬升股价外,霍东唯一的贡献可能就是帮助公司摆脱了多年未能豁免的非标年报。

没有基本面支撑的股价终究不长久。也就在这个过程中,霍东亮出了大招:2019年7月,决定通过委托表决权的方式将控股权交给海淀国资委控制的海科金集团。

按照双方协议,海科金集团接盘仁东控股,除了0元获得控股权外,还可获得每年2000万元托管费。

霍东为何要签这样的不平等条约呢?市场解读主要有两个原因:

第一是出于债务问题考虑。仁东控股现金流一直吃紧。2019年年底,仁东控股因拖欠合利金融1.5亿交易尾款被提起仲裁。而海科金集团接盘仁东控股的附加条件是:在未来12个月里,向其提供借款不超过10亿元,且年利率不超过7.5%。

第二也是如今看来最主要的原因:抬升股价。如前所述,受益于国资接盘的预期,仁东股价闪崩前,一度在短短一年之内暴涨达400%。

而如今,海科金的潮水退去,即便霍东依然还在为公司描绘新蓝图,仁东也只能裸泳。

消息称,首个跌停后的第二日,霍东还拜会了贵阳市云岩区区委书记林刚,洽谈当地一个叫作“贵州酒世界”的项目,并这样介绍仁东集团:业务涉及科技、金融、产业投资等板块,通过“资产+平台+资金”联动的方式实施产业闭环投资,践行“投行+投资+上市公司”的模式,利用股权、债权、基金等多种资本工具,逐步实现综合性、多元化、全方位的发展。

综合分析看,霍东所谓的产业闭环投资,其实就是垃圾资产重组专业户。

此前,他便已参与过类似项目,比如,作为主要投资方参与了垃圾分类企业小黄狗的资产重组;计划入主另一家问题企业华讯方舟,后者已在最近两年累计亏损近20亿元,市值较巅峰时蒸发了80%。

仁东的持续大跌,正引发持续的连锁反应。

首先是霍东不仅可能因此竹篮打水一场空,而且吃不了兜着走。

12月6日晚间,仁东公告称,其控股股东仁东信息的部分股权在12月4日遭到了司法冻结。冻结涉及的股份数量为1490万股,占仁东信息所持股份比例的11.33%,占上市公司总股本的2.66%,冻结执行人为山西省阳泉市中级人民法院。

12月8日,《证券时报》援引接近监管层的知情人话称:“仁东控股确实为庄家操盘的个股,目前该庄家已被司法部门控制。”

如消息确实,大概率会由此带出一连串的污泥,并最终让这出大戏的导演和所有演员在劫难逃。

没有机构持仓、日内波动极小、K线非常完美等特征,其实早就被市场认为有“庄股”的嫌疑。

数据显示,第三季度,当7000多新投资者先后追高杀入仁东时,其原有大股东就已开始了抛盘跑路。比如,8月12日,仁东便公告,其第五大股东自然人景华以43.46元的均价大举卖出1887.19万股,套现约8.2亿元。股价闪崩前,其十大股东中有6位提前大幅减持。

包括此前一路增持的实控人霍东,也在股价上涨期间连续减持,套现超过2亿元。

仁东之外,“庄股”闪蹦效应也正在整个市场发酵。诸如朗博科技等个股纷纷出现闪崩、跌停,而其背后的原因,都多多少少被认为疑似与庄股有关。

市场舆论普遍认为,监管层将对仁东展开彻查,并对整个市场的庄股来一次集中清理,因而导致了庄家集体出逃,导致连续崩盘。

“融资已经爆仓了,欠券商200万了”。

“从第五个跌停开始,每天都是断头刀,血流不止,再不打开跌停,就只能跳楼了……”

“虽然我已没有持股,但作为一个股民,还是要对仁东的大股东和死庄说一句,我XXX”。

进入仁东的股吧和讨论区,处处是出于愤怒、痛彻心扉的评论。但仁东到今天依然看不到打开跌停的迹象,至今日收盘,其跌停价上仍是将近200万手卖单高悬。

200万手背后,有多少一时的贪婪和侥幸,终成无尽的恐惧和悔恨?又有多少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的自作与自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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