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悦读丨小说】 王明学《打工妹》
文/王明学
【作者简介】王明学,重庆市作家协会会员、南岸区作区作家协会理事、重庆市散文协会会员、重庆市杂文学会会员、成都铁路局文联会员、重庆铁路文协理协理事。重庆市巴渝文化研究院副秘书长、研究员,在《重庆文学》《中国铁道报》《四川工人工人报》等报刊杂志上发表文学作品百余篇,由中国出版集团现代出版社出版长篇小说《火车司机和他的儿子》,此书获得2016年重庆文艺创作资助项目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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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大亮了,因胃痛睡眠欠佳的刘莉华不敢像在家里那样躺着不起,鼓着劲从床上爬起来,简单梳洗后推开窗户,清风裹着树叶和鲜花的气味涌进来,搅得肺腑酥酥爽爽的,神经像阳光照射般亮起来,她闭嘴做了个深呼吸,哎…..,她睁眼时惊叫起来,哪阵小区的大门转弯处冒出个修皮鞋摊——嗯,看样子生意不错,摊边站了四五个人。她想:抽时间去把在商场买的处理的深红色皮鞋修一下,才穿三次,路也走不远,两只鞋的后跟就崴脱了。
酒店老板为了节约租金,安排刘莉华住在小区靠左边围墙保留极少的平房里,与同在酒店上班的女友一室。刘莉华正准备提鞋去修时,母亲打来电话,关心她夜里盗汗,胃痛的病好些没有?说最近她找到个专治此病的祖传秘方,托在外打工的同乡孙春林带来。孙春林说认得刘莉华,到时候会把秘方送到刘莉华手上。接完母亲啰啰嗦嗦的电话,刘莉华看表知道快接班了,只好把找出来的皮鞋放回床下边,用废报纸遮上。心想孙春林哪个认不到,矮个子,扁扁脸,一只眼睛大一只眼睛小,说话有气无力的,假女人一个——妈也真是,带东西找这样的男子,看起没得劲,说话没有趣,就像出门遇上阴雨天,心里凉浸浸的。她联想到和孙春华有限的几次接触,浑身遭虫子咬一样,生出许多厌烦来,她在心底喊妈你不要那么操瞎心行不行,我都20岁了,知道自己关照自己然而想起母亲送她进城打工的泪眼模样,埋怨顿时消去许多,一股温流从心里涌起热遍全身。
刘莉华职业装穿戴后,匆匆出门,跨出小区大门后,路上顺眼瞟了修鞋摊一眼,透过摊前四五个人的背影缝隙,她看到端坐的修鞋匠大约二十多岁,方脸盘上眼睛大鼻梁高,一付全神贯注样子,她和他隔着两三米,她确感受到他浓烈的阳刚气息,她没敢停留,挺胸向前走着,风把修鞋匠回答顾客的宏亮而缓慢的声音送进耳里,她禁不住回头一望,发现修鞋匠睁大眼睛望着她,四眼相碰,目光一触,她感到他锋利眼神里含着惊喜,红润脸色中透出媚意,似乎还有一种亲近的气息飘来,她感到矜持骄傲起来。她知道自己脸盘、形体和肤色总是路人眼球的聚光点,尤其是异性灼热的目光在身上扫描是家常便饭。天底没有不希望自己美丽的姑娘,她为自己的美貌高兴,从她人深刻的教训里,她也为自己的年轻美貌担心。和她一样漂亮的表姐,被一个建筑包工老板引诱、欺骗、威胁,收为“老三”,结果被“老大”、“老二”联手活活地弄死却没找到说辞。她发誓吸取表姐教训,看树要看根,看人要看心,决心把自己美貌的身体和善良的心献给一个上进、勤劳、善良的人。
刘莉华所在的饭店不大,平常食客不多。同店上班、同室居住的佟梅揪着空儿又到她面前唧咕了:平心而论,刘莉华同情她又厌烦她。都20多岁的人了还没个主意,既然你男朋友的父母亲明确表态了,不喜欢农村进城打工的姑娘作儿媳,你男朋友也犹豫不决,你还要和男朋友同居,怀孕有了孩子,农村姑娘就那么不自尊?贱!她问过佟梅,你爱男友敢为他献身,是不是男友特有钱,或者特别有学问,特别英俊,佟梅摇摇头告诉她,男友平常极了,可在国营大企业上班,端着极不容易打倒的“饭碗”,还有套住房。佟梅低头不好意思地说,嫁给这样的人家,就有了自己的窝。刘莉华睁着园眼道,你想有窝,可人家要你在窝住么?耍朋友对你都不“铁”,敢保他在外不吃野食?他父母厌恶的眼神你受得了么?哼——她把后面的话吞进了肚里:我就决不找这样居高傲慢而并在高处的男人。世界上最好的爱情和婚姻是什么?是两人共同去拼搏,靠勤劳和智慧,创造幸福的生活。嗯——一辈子能不能如此,是缘分和天意了,但我必须这样做。
上午,天空下了阵细密的小雨,刘莉华下上午班,走出店门雨停了,天空放睛,她赶忙回到女工宿舍,顾不得习惯了的午休,提着鞋去修。快到摊前,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太在不远处跌倒了,见此她一时不知所措,去扶吗?害怕白发老太一时神经错乱咬定她的跌倒与自己有关,要她负责任,经济赔尝,不去扶吗,于心又不忍,就在她犹豫忐忑时,修鞋匠放下手里的活计,过去扶起白发老太,帮她坐在摊前的木椅上。刘莉华见修鞋匠个头不矮,估计在1、8左右,英俊的男人脸上露出怜悯柔情。不知是白发老太真有急事,还是白发老太天生一副急躁脾气,坐在椅子上,没管跌痛的腿脚,或者说她腿脚根本没跌痛,立即从脚上脱了鞋叫给修。
修鞋匠修鞋时眼睛余光见刘莉华站在摊前,满脸笑容地扭头说,你修鞋呀?
刘莉华心里说:不修鞋我来干吗?
老太太愠怒地插嘴道:赶快给我修哟,我还有忙事做。
修鞋匠转回头面向老太太嘿嘿地笑,片刻又对修鞋摊边的刘莉华说,你把鞋放在摊上,我修好后给你送去。
刘莉华一楞,随即说,谢谢你的好意,鞋修好后我晓得来取。她把鞋放在摊上,简单地说了修的要求,转身走了。
第二天,酒店遇上包席的食客,特别忙。刘莉华几次想脱身去取鞋子,都没寻着机会。只好托换休的佟梅去把鞋子取回来。晚上佟梅告诉她城管不准把修鞋摊摆在小区门口,说影响市容,那个修鞋匠把鞋子给她后就收摊走了。修鞋匠打听你为什么自己不去取,好像特别关心你。刘莉华没把佟梅的话放进心里,以为是玩笑或调侃。
这天晚上,当下午班的刘莉华端着菜进厅堂时,看见修鞋匠和一个瘦男人在门边的一张桌子喝酒。这一点她不惊奇,卖破烂、捡垃圾的秦大汉两口子就在逢年过节或者做事情告段落时,穿得伸伸展展,来到酒店吃饭,享受被人服务的滋味。不知什么缘故,刘莉华心头似乎缠着纷乱的结,无论到那桌上菜,眼睛都有意无意地往修鞋匠那里瞟。朦胧里感觉有个亮亮的火头儿射向自己,光不强但直往肌肤和骨髓里钻。就在她第三次端着菜跨进厅堂门口时,她感到那个灼热的火头儿唿地变成熊熊燃烧的烈火,呼啸着向她扑来,似乎要把她吞进去,她赶快转头一看,果真,喝得醉醺醺的修鞋匠从桌边站起来向她走来,她哆嗦颤抖,心想修鞋匠你怎么是这样种人……大庭广众之下你要干什么……她脚步没停,身心高度警惕,当她上完菜往回走时,满脸通红,喷着剌鼻酒气的修鞋匠拦住她道:姑娘…….我找你有……话……说…….,边说边拉刘莉华。
旁边酒喝麻了的两个年青人借此寻乐子,虚张声势地大喊打流氓,打流氓,打调戏女服务员的流氓——随即一个酒杯从空中飞过去,当地声砸在墙壁上,厅堂顿时大乱。和修鞋匠一桌喝酒的瘦男人,意识到事态严重,上前用力拉住修鞋匠,边赔礼道歉边走出了酒店。两个醉酒青年被店老板扭住要赔偿,最后还惊动了派出所。
从此,修鞋匠形像在刘莉华眼里模糊起来,她上班下班改走了小区则门,还把佟梅拉住一路。佟梅看穿她心思,给她打气道,别自己吓自己了,修鞋匠早没在大门口摆摊了,就是碰到他,你也要雄起,现在是大都市的热闹街上,不是乡间没人走的泥巴小路,谅他也不敢胡作非为。刘莉华硬挣脸面地说,谁个怕他了?他又没把我做什么,他又能把我做什么,他又敢把我做什么?他又会把我做什么……,反击的连珠炮打得佟梅揪着她脸吐舌头。
刘莉华嘴巴硬,却忠实自有感觉:她觉得不管怎样想怎样看,修鞋匠都不是坏人,至少不应该是坏人,她在记忆里搜寻有印象的人,努力把修鞋匠想成熟人,似乎像梦中那个男生,可理想的白马王子哪会去修鞋?她在疑问和否定中折磨自己,晚上竟然失眠了,她的想法深埋肚里。佟梅就不同了,她和她男朋友的事,不给刘莉华讲透她就睡不着觉。昨天半夜了,她回到宿舍还把刘莉华摇醒,手舞足蹈地说,这回安逸了,坏事里头有好事,好事里头有点坏意。刘莉华很想探其究竟,因摸透佟梅脾气,故用讨厌的口吻说,去去去,你的好事坏事管我啥事,我现在要睡觉。佟梅脱衣在床上睡了阵后,还是忍不住了,爬到刘莉华床上抱着她肩膀唧唧咕咕着:
原来,佟梅的男朋友最近出了工伤,就是全愈走路都有点跛。男朋友及其父母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吹着佟梅去办结婚证,并言明买的那套新房,写男朋友和佟梅两个人的名字。
刘莉华心痛且悲地说,你就图他那点物质利益,和你走路一高一矮时好难看哟!
佟梅哇地放声大哭起来。——这就是我的命!她抓住刘莉华的手放在自己胸脯上说,你听听,我如果说不,这个地方不答应我。只要他们一家对我好,我这辈子也满足了。——我活102岁才逝世的祖母教我,宁愿世上人负我,我却不要去负人。
刘莉华同情安慰地说,现在科学技术发达得很,你男人的脚还治不好,哄鬼哟?佟梅说我哪里哄你,医生也说了手术后,只要坚持长期按摩和运动治疗,恢复到正常人的状况有百分之十的希望。
苍天有眼,好人会有好报的。刘莉华面对室内满眼的黑,对佟梅也对自己说。
第二天很闷热,下午时分,一点风都没有。时值初夏,电扇和空调没开封。得到店里的同意,刘莉华回宿舍帮助佟梅收拾搬家的东西,两人干得满头大汗,衣服裤子里外湿透了。佟梅披件外套去买冷食回来解热。刘莉华洗完澡坐在床边的矮凳上,披着头发,搓洗内衣内裤。虚掩的门突然推开,一个人高马大的男子跨了进来,她感到异常,抬头看是修鞋匠吓得哇地叫出声来,顺手把塑料盆边的木刷捏在手里作自卫武器。修鞋匠不知道碰到什么东西,身体失去重心,向前扑过去,机敏的刘莉华反映特快,身体向旁一闪,修鞋匠向前扑在地上,额头在床边撞得嘣响。此刻买冷食回来的佟梅,看到个高大男人扑向刘莉华,急得大声喊:抓坏人呀,抓坏人……
小区巡逻的两个年轻保安闻讯箭一般地奔过来,不由分说地把修鞋匠扭送到小区治安值班室。治安组长是个四十开外的大个子,他见送来的人是修鞋匠,感到很蹊跷,这个小伙子平常挺爱帮忙的,说话做事也讲道理,哪会去大白天调戏女人?他叫年轻保安把受害人传来。此间,修鞋匠喋喋不休地对大个子说:误会,误会,完全是误会,你看我这个样子哪会去做坏事,给我十个胆子也不敢。
大个子说你别慌,是白说不黑,是黑说不白。两个受害女人到场后,修鞋匠从头到尾地讲了起来:原来修鞋匠在来渝城的路上碰到同乡孙春生,孙春生改变了打工去向,要修鞋匠把刘莉华母亲托他带的秘方转给刘莉华,说了刘莉华的相貌特征。修鞋匠以前见过刘莉华,如今多年没看到,现在姑娘变化大,见面不敢确认,就一次次地试探试问。刘莉华接过修鞋匠递过来的秘方,半信半疑。
修鞋匠说你给孙春生打电话问吗?我给你说他的电话号码。
大个子保安组长主动拨了孙春生电话确认了他的话实。
哪你叫什么名字?刘莉华把年轻保安递过来的开水送到修鞋匠手上问。
我叫孙春阳,你搞忘了,在你们家坡顶坐,我小学毕业了,你才拖着根又粗又黑的辫子上学。
你是孙春阳,就是那个常帮助孤人赵婆婆挑水,一次跳到水塘救起两个幼儿的孙春阳?
那是小时候过去的事了……请原谅我的冒失,我也是急得没法,因为村里来了几次电话催我回去参加村干部选举,明天必须走。
选村干部,多一张少一张票有啥关系,我们村通知我回去选举,我都是托人代选的。一直站在旁边没找上插话机会的佟梅说。
光投票就简单了,可村民推荐我当村长候选人,说我这些年在城头混得不错,住房都买起了,回去带头开发乡村旅游肯定有主意。我说我不行,只会擦皮鞋、修皮鞋、卖皮鞋、做皮鞋的一条龙服务公司,也才起步......村头父母也打电话催我必须按时回家。
有想法就好,有行动就行。哪一样不是人干出来的——刘莉华仔细打量孙春阳:方脸盘,浓眉毛,健壮威武,充满生气,吐词间恰到好处的谦恭。不由心头一热,连耳根都红了。
出了治安室,刘莉华把深思的想法说出来:佟梅、孙春阳,我们三人找个地方聚一聚,喝点葡萄酒,吃点乡村菜。佟梅姐,你搬出宿舍后,我真想你。孙春阳,祝愿你村官选举成功,到时别忘了在外打工的姐妹们哟。
看你说到哪去了,八字还没一撇。孙春阳说,聚一聚可以,但必须我买单,虽然我是农村人,但男人的风骨气度不能少。何况,有两位美女陪着吃饭,不晓得是哪辈子修来的福分。
两个打工妹裂嘴一笑,佟梅高兴的拳头落了孙春阳肩膀上。刘莉华向孙春阳抛过一个深情的媚眼,心比蜜糖甜。
(图片来自于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