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燃夏日浪漫
文字丨春日破晓
图丨北堂文学舍 底图丨网络
周知知为了追上自己喜欢的人的步伐,另辟蹊径的故事
屋外树木葱郁,晚蝉鸣笛,月影珊然;屋内有一少年,端坐案前,对临《兰亭集序》。
叶挺笔尖一顿,抬头瞥了眼时间,视线落于紧闭的房门,眉头微微蹙起,心下隐隐生出些焦灼。他走至窗边,拉开窗帘,半吊着的心在看见楼下小花园处蹲着的女孩时落回了肚子里。
是周知知。
她在逗猫。
暮夏玫瑰仍盛,开得又大又灿烂,周知知被其环绕,正与一只橘猫亲昵,画面和谐而美好。
叶挺是知道楼下的小花园里有一只流浪猫的,也知道那只猫素来高冷骄矜,不与人亲近。这样一只猫,居然被周知知驯服了。他轻轻勾起嘴角,拉上窗帘,重新拿起了毛笔。
约摸五分钟后,房门被敲响,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探了出来,周知知讨好地笑:“叶挺,我来啦。”
叶挺有心冷落,提起眼角瞥她一眼,泼墨不停。
周知知自知理亏,老老实实地找了个椅子坐下,等他写完。
这几乎是他们约定俗成的默契了,每逢大事,周知知总会来找叶挺,叶挺也习惯了周知知的依赖。这次也差不多,是周知知每次开学前一晚的必做事项:向叶挺总结假期生活并展望新学期;但又和以往不太一样,周知知有件事瞒他许久,今天估计是要正式向他宣布了。
叶挺笔一放下,周知知立马绽开一个灿烂的笑来,问:“写完了吗?”
他心里有气,觉得周知知不知轻重,拿自己的前途命运开玩笑,没应话,只横眉冷对。
周知知也不气馁,再接再厉,继续说道:“明天就要开学了哦。”
叶挺抿紧唇,他都能猜到周知知下一句想要说什么——我要去学艺术了。
“我要去学艺术了。”果真,她眯起眼睛笑着说,像极了不知天高地厚的初生牛犊。
叶挺眉间微蹙,眼睛黑沉沉的,让她没来由地联想到了上个学期的诗词朗诵赛。他是临时顶上去救场的,短暂准备后即兴吟了首《将进酒》,墨发纶巾,谈笑间气吞山河,最终不负众望,斩获金奖。
周知知没忍住,在献花的时候问他,为什么好像所以事情对他来说都这么简单。其实她知道答案,“你得非常努力,才能看起来毫不费力”,这个网络热句一度成为她同桌的座右铭,激励了不少少男少女——但这并不包括她。
叶挺微笑着接过花,恢复了她熟悉的谦和模样,说:“有志者,事竟成。”
周知知一愣,在心里跟着念了一遍,奇异的力量流过她的四肢百骸,嘴角挂着清浅淡笑的少年摇身一变,又成了之前台上肆意潇洒地囔着“会须一饮三百杯”的李白。
有志者事竟成。
这便是支撑她跳出舒适区的信念。
不破不立,追着光。
虽说是不赞同,第二天开学叶挺还是帮周知知把东西搬到了艺术楼——因坐落于学校最北端,也叫北楼。
在他们这届,素来有“南叶北蒋”的说法。
南楼叶挺,翩翩君子,人淡如菊,温润如玉;北楼蒋勍,美术天才,恣意乖张,不羁随性。两人年纪相仿,同是身长鹤立的美少年,即便是未曾相知相识也圈了一大波CP粉,吵着要送他们出道组团走花路。
更有好事者分别采访了两位当事人对对方的看法。
叶挺不感兴趣,甚至觉得问这个问题的人莫名其妙,但从小读到大的唐诗宋词、骈文散记以及刻在骨子里的良好家教不允许他驳了别人的面子,只礼貌地答了些场面话;蒋勍倒是直接磊落多了,一句“不知道、不晓得、不要问我”堵得对方哑口无言的同时干脆地拆了CP。
周知知听说后,心疼得要命。叶挺一路走来顺风顺水,何时受过这种委屈?一连几天,她都小心翼翼的,哪怕是关于“蒋勍”两个字的谐音都不敢在他面前提。
直到行将放假的那个下午,周知知的班主任放人放的早,她便去一楼阅览室,一边看绘本一边等叶挺。
不多时,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看得入迷的周知知如饥似渴地吸收前人经验,甚至顾不上回头,默认了来人就是叶挺,说:“你先坐一会儿,等……”
“哦?怎么招呼起我来了?”戏谑的声音自头顶响起。
周知知一僵。完蛋了,认错人了。她抬起头,无意识地眨了一下眼,又连着眨了好几下。
那人轻笑一声,双手撑在长桌上,问:“你叫什么名字,真有趣,交个朋友?”
周知知魂归故里,舌头却没捋直:“周……周知知……”
大约是投桃报李,他也报上了自己的姓名:“我叫蒋勍勍。”
很少遇见名字里有叠字的,更别说那人还是个男孩子,周知知惊讶地眨了下眼,又眨了一下。
“逗你玩的,我叫蒋勍。”
周知知蓦地睁大眼睛,急忙抓住蒋勍,问:“你就是蒋勍?那我们现在是朋友吗?你可以和我见个人吗?”话一出口便觉唐突,她讪讪然松开了手,头一回觉得尴尬,脸颊发烫。
他却不在意,将周知知的信手涂鸦拿起来端详片刻,答非所问:“天分这么高,不来我们这儿'深造’一下?”
周知知这下聪明了,没说话,杏仁眼直直望着他。
“要是转了艺术,可以考虑一下。”他说完就走了,留下一个赏心悦目的背影。
周知知出乎意外的没有当场拒绝,为了叶挺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为她自己。她从小学画画,一直到初中毕业,说不在乎是不可能的,但因为叶挺过于优秀,她得拼命努力才能望其项背,画画于她,已成为负担。蒋勍的提议就像春风一样吹散了笼在她心头的迷雾——她完全可以,以另一种姿态,站在叶挺身边。
当晚她就和爸爸妈妈摊牌了。爸爸妈妈倒也开明,向周知知分享了他们的观点看法后便不做声了,全凭她自己定夺。他们家向来民主,道理讲到位就行了,毕竟路是自己走的。她只要求别告诉叶挺,叶挺知道肯定会来问为什么的,她自己笨嘴拙舌的,怕讲不清。
可叶挺还是提前知道了啊。
有风吹过,发丝微扬,叶挺将东西交到周知知手里,问:“真的想好了吗?”其实他也明白周知知心意已决,但就是想多嘴问一句,毕竟以后就是南北楼的距离了。
“嗯,”周知知笑了起来,“叶挺,我们一起去北京上大学好不好呀?”
叶挺微滞后了然地笑了,周知知在想什么,他懂。
“那你可要好好努力呀,中途易辙,少了一半的时间,可不得加倍付出才成?”
周知知佯怒,嗔他:“知道啦,叶妈妈。啰嗦!”
少年不语,低头浅笑。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像是在预告他们的繁花路。
进入新学期后,周知知忙成了一个小陀螺,但大体是开心的。手上和脸上时不时粘上些油彩,像花猫,叶挺和她一起回家时忍不住指出过一次,她羞赧地笑,油彩却再也不上脸了。
叶挺能感觉到她的快乐,并为她的快乐而快乐。
但生活不是偶像剧,“完美”这个词也从来不是用来修饰生活的,人生总有不如意的地方。周知知算是插班生,从一个熟悉的环境脱身,单枪匹马进入新的冒险,虽有蒋勍和老师的帮扶,可这恰恰是她被针对的原由。
十几岁的少年人,身无长物,却喜欢比较,于是自身的容貌、才气、成绩、人缘等便成了砝码。周知知是后进来的不错,但论功底她不比班上的大多数人差,长得可可爱爱的,和蒋勍、叶挺都有着不错的关系,自然而然引起了嫉妒。
恃才傲物、年轻气盛的少年人往往是眼高于顶的,既天真又恶毒,行由心役,却不明白自己所作所为的攻击力有多大。
连着几天,周知知都拒绝和叶挺一起回家,理由是画画太晚不想让他等。叶挺表示理解,以为周知知因为进度跟不上压力太大,趁着周末,独身一人去市图书馆帮她挑了几本名家新出的绘本,逗她开心。
这边周知知刚从学校出来,上了公交车。秋日阳光温暖,打在脸上,分外温柔。下了车后她慢慢地踱回家,经过花园,流浪猫亦步亦趋跟着她,她察觉到了,但仍恹恹的,提不起什么力气。
“伯父就送到这里吧。”叶挺温润的声音被风吹进周知知的耳朵里。她一惊,猛地抬头,反应过来后拔腿就跑。
身形略过自家小院的灌木丛,沙沙作响,叶挺叫她,她跑的更快了。
叶挺不明所以,本能地去追她,出了小院后却毫无头绪,只能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跑,突然福至心灵,直奔两家之间隔着的小花园。
一个小小的人儿蜷在秋千椅上,流浪猫察觉到了她的难过,不知所措地在地上打圈。叶挺走过去,唤她。
她肩膀一颤,片刻后转过了身。叶挺不出所料地看见一张委屈的、布满泪痕的脸。他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摸出张面巾纸来,正要递给她时又收回去,从随身背着的小书包里拿出包纸手帕,抽了一张给她,说:“喏,心相印的,有香味儿。”
周知知接过去,展开后盖在脸上,撇撇嘴,道:“我……我哪有这么娇气,又不是只用这种纸。”
叶挺不置可否,蹲下来与她平视,温声问:“知知,怎么了,告诉我好不好?”
“其实也没什么事啦,没关系的。”
准备好许多安慰的叶挺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周知知是被人宠到大的,娇蛮又任性,即使随着年纪渐长,脾气渐消,但终归还是任性的,带着点可爱的娇憨。她是受不了委屈的,哪回受了丁点儿委屈不是鬼哭狼嚎半天,直到得到助力后扳回一城?怎么会像现在一样带着泪痕可怜兮兮极了却反过来安慰他“其实没什么事啦”?
叶挺突然懂得了跟周爸爸聊起周知知时,周爸爸面上带着的那个微笑的深层含义,心疼无奈的同时又感到欣慰和自豪。毕竟,破茧成蝶,又哪有不艰难的?
他摸了摸周知知的发顶,循循诱导,问:“真的不需要我帮忙吗?”
周知知委屈地憋着嘴,眼泪就要忍不住了,她背过身去,犹豫了几秒后,还是说了。其实也不算大事,只是被无故——起码周知知不明白为什么——孤立了而已。但对从来没遭遇过大灾大难的周知知来说,这已经是非常难过的坎了。
叶挺一听,就懂了个大概,刚要开解她,就听见她说:“叶挺,你说,她们为什么啊?——是因为看不起我吗?”因为不敢相信,她最后说那几个字的声音都在发颤。
看来真正天真的,只有周知知一个人。叶挺突然如鲠在喉,一时间觉得进退两难。
“叶挺,”周知知努力调整了下自己的情绪,“你以后跟我说话可不可以文绉绉一点啊?”
叶挺一下没反应过来: “啊?”
“我们过一个多月有个比赛,我努努力,多接受些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熏陶,画一幅中西合璧的画,拿个奖回来,这下可不会再看不起我了吧!”
“好。”叶挺眼底含笑,应承下来。
晚风轻轻抚,吹散了少年的忧愁。
隔天周知知去上学的时候,满身轻松。她和叶挺一道出发,比艺术生的作息早,按理说班上是没什么人的,推开门后却在自己的位置附近看见了三五成群的几个女生。她犹豫着说了句早上好,但迟迟没走过去。
那群麻雀一样叽叽喳喳小声说话的女生禁了声,为首的几个甚至脸红了,扭捏着走来,蚊子叫般向她道歉。
周知知不明所以地眨眨眼,旋即笑了开来,说:“你们没必要这样呀,我没什么的。”
那几个女生闻言,都松了口气,也跟着笑起来,不好意思地看着周知知。
周知知被她们拉着聊了几句,便找个由头溜了。她们态度突然转变,不是没有原因的,她得去求证一下。她飞快地走过几间空教室,在一间铺散熹微晨光的教室门前驻足——里面有人正在画画。
她敲了敲门,那人没什么表示,只微侧过身换了只铅笔。
“谢谢你啦,但其实我可以自己处理的,叶挺也会帮我的。”
蒋勍笑了一声,一边拿起橡皮擦去不必要的阴影和线条一边说道:“我第一次见你,你可是很灵动的。我想你也喜欢画画,不然不会这么干脆就转了艺术,但好像你并不快乐?”他将画取下,递给周知知,“我就要出国留学了,希望你不会为你当初的选择感到后悔。”
周知知懵懂地接过,看着画纸上笑容灿烂的女孩,也笑了起来,和画纸上的如出一辙。
“不会后悔的,我显然是乐在其中的。”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她作别蒋勍后便回了班上。
下午有活动课,她将上午的劳动成果拿去北楼边上的小凉亭,她和叶挺约好在那里碰面。
深秋已至,草木虽是凋零,仍有一定阻挡作用,周知知离得远,影影绰绰地看见那里坐了个人。她加快步伐跑过去,气喘吁吁地将一幅画拍在圆石桌上,说不出的得意傲娇,身后无形的尾巴高高扬起,像是要去天上摘太阳。
叶挺也不意外,看着她意气风发的样子挑了挑眉,便将目光移到了桌上。那是幅水彩画,却带了点水墨丹青的写意感,画的是在玫瑰花和狐狸陪伴下的小王子遥望故乡。明明用的都是暖色系的配色,却有着难以言喻的寂寞与……悲伤——是因为那件事吗?他忍不住看了周知知一眼,那小模样,分明是在等着他夸奖的,也许是想多了吧。于是他含着笑道:“画的不错。”
周知知瞪大了眼,不服气,说:“只是'不错’而已吗?老师和蒋勍都觉得很好的!”
叶挺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周知知继续说道:“蒋勍很厉害的!天纵奇才!”
叶挺一声也不响。
“欸,你别不信呀,他真的很厉害的!本来还想介绍你们认识来着的,这不一直没机会嘛!”
叶挺仍一声不响。
“他……”
叶挺拿起摊开在桌上的《诗经》,打断了周知知的彩虹屁,微笑:“还学不学了?”
周知知忙连声道:“学学学!”
花草靡靡,树叶飘摇,别有一番风致。
等周知知参加完美术杯,学校早已放假,差不多要过年了。
回程的路上周知知坐不住,拉着叶挺聊天。说是聊天,却是她一个人滔滔不绝地说着,叶挺含笑听着,不知想到了什么,她顿了顿,突然正经起来,问:“叶挺叶挺,你想过以后吗?”
叶挺像是没想到她会这么问似的,呆了一会儿,随后否认道:“没有。”
“你就真没想过?我不信。”周知知凑了过来,抓住他的衣摆,不依不饶地问,颇有一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
当然想过,可“以后”遥远又漫长,他怎么一字一句的和孩子似的周知知讲清楚?他干脆闭上眼睛,将头抵在公交车的车窗上假寐。
长久得不到回应,周知知自觉没趣地嘟嘟嘴,坐得端端正正,目视前方,有心冷落叶挺。可慢慢的,她的眼神变得呆滞而没有焦距,整个人好像灵魂出窍了一样。又过了一会儿,她的眼睛慢慢翕上,小脑袋瓜子晃了几下后落于叶挺的肩膀……
叶挺一僵,不敢大幅动作,只轻声唤她:“知知,周知知。”
那人全然未闻,呼吸均匀而绵长。
叶挺看着周知知下眼睫处覆盖着的乌青,到底没舍得叫醒她,小心翼翼地调整姿势,让她睡得更舒服。
周知知也懂得了啊,他们正风雨兼程,披荆斩棘,奔赴只属于少年人的荣光。
至于他们,来日方长。
公车缓缓停下等人上车,恰好停在一颗小树旁,叶挺无端想到了一句话——
我已亭亭矣,无忧亦无惧。
两家关系好,春节历来是一起过的。除夕之夜,大人们都聚在前院准备放电子烟花,不见周知知,叶挺便捡了两根仙女棒去她家寻她。
未料到了她家也不见她人,倒是周爸爸发了条微信给他:小叶,我突然记起来了,知知说大过年的也该去给花园里那只猫改善下伙食,你去那里找找看吧。
叶挺失笑,她呀,就是这样,有时粗心的要命,有时又细心如发。
暖黄色的路灯笼罩着两个小小的身影,叶挺放轻步子走过去,还是吓到了那只橘猫,周知知柔声安慰,声音说不出的甜美温柔。她一边挠着猫下巴,一边把面包揉碎撒在地上,碎碎念着,让人感觉很温暖。叶挺看了会儿,蓦地开口叫她名字。
“嗯?”周知知转过头去看他,视线扫过他的喉结,停在他的脸上,与此同时,“嘭”的一声,不远处的电子烟花炸开,一朵一朵,火树银花几乎映红了半边天。电子烟花模拟得分外逼真,烟花炸开的声音响个不停,她听不清叶挺在讲什么,只看见他嘴巴一张一合的,便尝试辨认口型,拧着眉看了半天却毫无头绪。
叶挺不知道为什么很开心,眼角眉梢都带有笑意,他问:“听清了?”
周知知诚实地摇头。他笑得更开怀了,将一根仙女棒分给周知知,自己拿着另一根,寻了一块松软的土地,用仙女棒的末端在上面一笔一划地写:春蚕食叶响回廊,月殿先收桂子香。
周知知看的认真,大致知道叶挺是在祝她六月考试顺利。她瞄着叶挺的侧颜,只觉得在烟花的映衬下他显得分外好看,面部线条柔和得不像话。
白雪纷纷,恰若柳絮因风起,飘落在少年人的发顶、肩头,昭示着来年好运。
烟花乍起纷扰少年的低语,却被受惊了的橘猫听了一耳朵。少年人好听的嗓音随风飘散:“知知,新年快乐,愿六月值得。”
融雪盼春归,雀喜惊春舞,而他叶挺,只希望周知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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