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双卿:红颜是薄命,错嫁误终身

夕阳渐远,盛夏的乡间倒是不见风的踪影,袅袅炊烟如仙雾一般消散于空中,剩下的唯有几分淡淡的烟火气息。

那天是贺双卿出生的日子,农家小院中,贺父在门前焦急的转悠,杂乱无章的步伐之下尽是对妻子和孩子的担心。暮色四合,繁星衬托着满月的光华,给予了夜色别样的风情。终于,一声清脆的啼哭划破天际,贺父悬着的那颗心终于放下了。

翘首以盼的女儿生的眉眼清秀,肤白胜雪,依着这副清秀轮廓便能看出长大后定是位美人,贺家上下都为此高兴不已。而后取了个叫卿卿的闺名,又因为在家中排行第二,也称之为双卿。

四屏山的水土甚是养人,待到贺双卿七岁的时候,其过人的天资已经显露无疑。她对知识有着浓厚的兴趣,经常悄悄地去书馆听先生讲课。她总是小心翼翼的临窗而蹲,抻着耳朵听先生传道授业,耗尽所有的心思去汲取知识,那一字一句都深深地烙印在贺双卿的心中。

经过了三年的学习成长,贺双卿也颇有几分才女的模样了。毕竟是农家女,能识得文字、吟诗作文已然是十分难得了。原本贺双卿还想继续学习这些文人墨客的高雅事儿,奈何贺母认为她应当学好女儿家的本分,为日后的婚嫁做好准备,所以她不得不留在家中。

对于读书聪明的贺双卿而言,针线女工这些个细致活也难不倒她。没过多久,贺双卿就将这些学到了炉火纯青的程度。与此同时,贺双卿也不曾放弃写诗作文。她央求着舅舅买来笔墨纸砚,闲暇之余便寄情于诗文,使得自己的才学长进了不少。

少女时期的日子总是明媚美好的,同时也是短暂的。在贺父病归西天后,贺双卿的婚事就由叔父做主,被许配给了邻村的佃户周大旺。原以为这段门当户对的婚姻是金玉良缘,哪成想竟是一场悲剧的开始。

新婚之夜,那一方红盖头之下,是贺双卿娇羞绯红的容颜。她对夫君满怀期待,小女儿家的心思尽数写在脸上。哪知失望正一步步向她靠近,逐渐要吞噬她的幻想。

一抬眸,一低首。一惊吓,一惊喜。两种情绪夹杂在这微醺的夜晚,触目的红色反而成了讽刺,贺双卿眼底的喜色倏忽间被失望替代了。眼前之人与期待之人相差甚远,此生,她注定了要意难平。因为那个时代的女子都是男子的附属品,故而贺双卿再怎么心不甘情不愿,也只能坦然接受这个年长自己十多岁且粗陋无比的丈夫。

一开始周大旺很是喜欢贺双卿明艳的容颜,二人虽然没有什么共同语言,但是周大旺觉得貌美的妻子看着就赏心悦目,夫妻关系自然也是和美的。更何况贺双卿勤俭节约,家务事做起来是极为利落,娶了这样优秀的妻子,实在是无可挑剔。

那时贺双卿在心里暗自发誓,只要家庭和睦,这一生就这么凑合过吧。可婚姻哪里是凑合就能过好的呢?婆母见儿子日渐疏远自己,心里很不平衡,便从中挑唆。久而久之周大旺变了心意,不再怜惜爱护贺双卿。他处处看贺双卿不顺眼,在他眼中贺双卿的纤瘦柔弱不过是矫情做作,吟诗作对实则是看不起他的没文化。

所以周大旺平日里对贺双卿非打即骂,婆母见儿子如此态度,便没了顾忌,故而常常给贺双卿难堪。即便如此,贺双卿仍然尽心尽力的侍奉婆母和丈夫,希望自己的愈加恭敬孝顺能换来婆家的垂爱。

生活里的苦钻进了贺双卿的心里,那些个不如意的时候,她把幽怨一一写进诗词中,抒发心中的苦闷。从娘家带来的纸笔没了,也没法再续上 ,她只好用白粉在芍药叶子上写诗,所以才有了那首含悲带痛的《浣溪沙》,诗曰:

暖雨无晴漏几丝,牧童斜插嫩花枝。

小田新麦上场时。

汲水种瓜偏怒早,忍烟炊黍又嗔迟。

日长酸透软腰肢。

经受了婆母经年累月的折磨,贺双卿不出所料的病了,可是她连缠绵病榻的资格都没有,因为婆母总会给她安排数不尽的家务。在玉貌娇颜被病魔毫不客气的夺走了之后,周大旺对她的态度就更加恶劣了。一片伤心,两行清泪,任凭满腹经纶,也难敌人心不古。往日的神采飞扬,终究只是一瞬间的绚丽啊!

每每到了季节更替之时,贺双卿的疟疾总会反复。想要求医问药,婆母和丈夫却嫌她事多,然后再给她安排更繁重的活儿。病中的愁苦烦闷无处可诉说,声声叹息化成了首《孤鸾》:

午寒偏准,早疟意初来,碧衫添衬。宿髻慵梳,乱裹帕罗齐鬓。忙中素裙未浣,褶痕边,断丝双损。玉腕近看如茧,可香腮还嫩。

算一生凄楚也拚忍。便化粉成灰,嫁时先忖。锦思花情,敢被爨烟薰尽。东菑却嫌饷缓。冷潮回,热潮谁问?归去将棉晒取,又晚炊相近。

凄苦的生活把贺双卿折磨的面黄肌瘦,颤颤巍巍的步伐像是一年迈多病的老妪,可她正值桃李年华,怎么就成了这般模样了呢?

好在贺双卿身边还是有个知心人的,邻居韩西是寒冬腊月的暖阳,温暖了贺双卿奄奄一息的心。某次,韩西回娘家时听闻贺双卿身患疟疾,焦急不已。便急匆匆的前往周家探望,并带去了吃食。这份真心弥足珍贵,使得贺双卿热泪盈眶,一时间文思泉涌,遂作诗《摸鱼儿·谢邻女韩西馈食》来感谢好友的关心,诗曰:

喜初晴,晚霞西现,寒山烟外青浅。苔纹干处容香履,尖印紫泥犹软。人语乱,忙去倚、柴扉空负深深愿。相思一线,向新月搓圆;穿愁贯恨,珠泪总成串。

黄昏后,残热犹怜细喘。小窗风射如箭。春红秋白无情艳,一朵似侬难选。重见远,听说道,伤心已受殷勤饯。斜阳刺眼,休更望天涯,天涯只是,几片冷云展。

可惜相聚的时间太过于短暂,韩西匆匆而来,又得匆匆而走,贺双卿纵有万般不舍,也还是要面对现实。分别之际,贺双卿将情思悉数寄托于诗作,所以才有了那首《凤凰台上忆吹箫·赠邻女韩西》:

寸寸微云,丝丝残照,有无明灭难消。正断魂魂断,闪闪摇摇。望望山山水水,人去去,隐隐迢迢。从今后,酸酸楚楚,只似今宵。

青遥,问天不应,看小小双卿,袅袅无聊。更见谁谁见,谁痛花娇?谁望欢欢喜喜,偷素粉,写写描描?谁还管,生生世世,夜夜朝朝?

贤良淑德的贺双卿同那个时代的女性一样,坚持着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思想,不敢动半分不该有的心思。即便她也向往自由,不愿终其一生都陷在这一隅之地。可她只是一介女流之辈,没有金钱,她又能逃离到哪里去呢?

贺双卿孱弱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常常咳出血来,已然有了几分油尽灯枯之象。深夜的凉风吹得屋内烛影飘摇,贺双卿看着镜子思付良久。如今的镜中人已非彼时人,绮年玉貌早就是明日黄花,眉眼处是掩藏不住的淡淡忧伤。她明明才二十二岁,身体居然不见了生机。

这一生的无依无靠,在临近陌路时,都变得不再重要。只可怜她的身世无法选择,婚姻无法选择,命运更是无法选择。纵使才华横溢,却仍是挣脱不了封建礼教的桎梏。她本是一介弱女子,又如何与命运抗衡呢?

这一桩错配的姻缘,是造成贺双卿悲剧人生的罪魁祸首。两个世界的人勉强凑到一起,终究不得善果。人生没有如果,更没有回头路可走。雁过留痕,幸而那些愁绪化成了篇篇诗词,得以流芳百世,便也不枉贺双卿来这世间走一遭了!

-作者-

西柚,一直都喜欢诗词文化,愿将一切情思都付诸笔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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