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悦读丨散文】陈转丽《戏如人生》
文/陈转丽
【作者简介】陈转丽，教师，笔名，墨染古韵，喜欢码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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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看多了文字的缘故，眼睛突然严重昏花起来。出了门，一路慢走，听到清脆的梆子声，二胡婉转的拉动，鼓声有节奏的敲击……
寻了来，见七八个男女，正在水泥台上吹拉弹唱……几处凉亭，人影稀落，找一位置坐下，认认真真听台上的男女，所唱是何？凉风袭来，甚是舒畅。女子清脆脆唱到：“我母女得重生，多亏了你，一辈子报不完哥的情意。”“妹妹你再莫要过意不去，苦命人互帮衬患难相依……”男子和女子相互望着，情深意重地唱着……
这是一出我比较熟悉的戏——《屠夫状元》，被害忠臣之子党金龙，赴京应试途中冻饿交困，被善良的屠夫胡山搭救，得以进京赶考。可是党金龙得官忘本，认贼作父，且残害其母。胡山救起党之母，认作干娘，并在得官之后，不畏权势，处死了奸臣杨猎和党金龙，迎娶党金龙之妹为妻。
男女唱完后，台下一片叫好。再看那对男女，满脸笑容，女子点头，男子作揖以示感谢！
我不知这对年龄相仿的男女，是组合？还是夫唱妇随？想来，第一种可能性多些。俗世里，他们有自己的家，有自己的儿女，白日忙着挣钱养家糊口，忙着炒菜煮饭、洗衣拖地照顾孩子……他们也会疲倦了身体，厌烦了天天如一日的日子。于是，在孩子们放了暑假后，在热闷有点空闲的夏夜，自由组合了戏曲班子，来到空闲了大半年的水泥台上，演绎着戏曲里的悲欢离合，丰盈着自己的灵魂……
她定有通情达理的夫，他也定有善解人意的妻，于是，二人才会组合一起唱这出千古流传的戏曲。或许，她的夫，他的妻，就在凉亭处，仔细观看、品味戏曲里的婉转情意。烟火里的男女，或许清贫，而此刻，他们是如此富足……
“接下来，有请戏剧团的谭老师为大家表演。”只见一个上了年纪的妇人，从轮椅上站起，慢慢走上舞台。她伸手示意，刹时，锣鼓、二胡、梆子声起，改变了刚才的欢快喜悦，变得急促、愤懑，“母子们三个出宫院，不由我黑血往上翻……”妇人一亮嗓，便震惊四座。声音清亮悦耳，饱含感情，宽大的一袭白衣，风过处衣袂飘飘，信手低眉之间，皆是动人之处……
她唱的是《秦香莲》，秦香莲赡养公婆，抚育一双儿女，挑起生活重担，为的是丈夫陈世美苦读书，上京赶考。不料，考中了的陈世美抛弃糟糠及儿女，另娶公主……最后执法如山的包青天用铡刀铡了陈世美。
朝代更迭，时至今日，想起这个故事，依旧感叹。秦香莲纵然贤淑貌美，与丈夫情深意厚，也不及国王家女儿的权高位重，用今天的话说，陈世美娶了公主，得少奋斗多少年啊！想想看，这不正是时下人追求的婚姻吗？若人人负心，便要挨铡刀，这世上得死多少人？现实里没有包拯，“陈世美”也不会挨铡刀。毕竟时过境迁，现在看这处戏，最终铡了陈世美，是包黑子过分了，陈世美追杀妻子有罪，但不至死。在我心意阑珊之际，台下已再次掌声雷动！台上的妇人，在灯光下，泪水已流满面，几欲哽咽……
“谭老师，是唱自己啊！”和我坐在同一凉亭的一老太边抹眼泪边说。我听了好奇，忍不住打听起来，原来谭老师的遭遇是一处现实版的《秦香莲》。不同的是，她青梅竹马的师兄，她的丈夫，去了省城，没有追杀她及儿女，只是移情别恋……如今，那省城的女人因病过世，又无儿女……省城工作的一双儿女劝谭老师回到父亲身边，她断然回绝，依如当年离婚时一样决绝！
戏如人生啊！
听了这样的故事，再看台上的妇人，生出一番敬意来，不知道，遭遇了家庭变故，戏剧团下岗、散伙，她是怎样辗转流离，四处组班唱戏，才把一双儿女养育、培养成才？在那段最困难的日子里，倔强的她将前夫寄来的钱悉数退还，硬是没接受一分一文将孩子们养大。不知道，她是怀了怎样的心情？怕省城的妻子与前夫吵架？还是不肯放下身段接受？不得而知，她，内心是强大的，这份强大或许是无数个无眠之夜，泪湿衣衫换来的。有过怨恨，有过委屈，可在黎明将来，儿女起床之际，红肿了双眼的她，依旧笑盈盈给孩子们穿衣、做早点，鼓励他们勤学上进。
四处奔走唱戏，看了多少嘴脸，遭了多少白眼，她团里的人知道，但她从不说。去年冬天摔了一跤，腿骨折了，医院治疗后，在儿子家住了一段，刚能下床，就回来了。她说，孩子忙，不愿连累孩子。性格要强，日里夜里，团里姐妹要照顾，硬是不肯，说自己行，给别人自由，也是给自己自由……突然明白，妇人如今的感情世界。当年，不得已一人，如今，习惯了一人，学会了享受孤独，既如此，何须再回到过去……
“国王家女儿娇养惯，她怎知百姓受可怜……今日有志秦香莲……”耳边回荡着她清晰唱腔，时而清亮激越，时而悲愤难平，时而婉转幽凄……顷刻间，我仿佛看到年轻的她，扮了装舞台上的她，舞动衣袖，莲步摇曳……
一时间，我心旌摇动，不能自持，泪水扑簌而下！她在台上演绎着古老的故事，我在台下迷醉在她那多了份坚强，少了份柔弱的人生故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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