琚建波║如风（短篇小说）
再见面已是多年之后。那天我拖着箱子从过道上经过，迎面走过来的就是她。当时的她正在接一个电话，双手抓满了行李。和她匆匆一个照面她就过去了，我和她，似乎不可能再有之后的际遇。那天我在车站赶乘列车，我要到昆明去考一个比较重要的试。时间是很紧的，再加上之前的迟到，我的心底充满了恐慌。还好进站了，心底一个石头落地了。和她的相遇是在过道上，她出站，我进站，两个方向，两个故事的结局。似乎就这样定了下来。真的是多年之后了，这样的见面，我是至死不会相信的。不过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能够见到她，真是上天赐给我的一份沉甸甸的厚礼，奢侈得让我难以接受。已经十年没有见到她了，她悄悄离开我的世界已是十年之前。那时的我们都是懵懂的小孩，在所谓的花季雨季之间，多次看见花开。我们是初中的同学，后来成为了同桌。
2000年，我在前川上中学。这一个学校说好不好，也还马马虎虎可以糊弄的过去。因为上的是初中，我也就没有再怎么挑剔，就在前川安顿了下来。爸妈的生意项目立在离我上学不远的初员，那是一个比较繁华的城市，爸妈在那里顺风顺水，过着数钱的生活。也许他们都很忙吧，只有周末或者月末才有时间来前川来找我。他们曾经多少次想把我从前川弄到初员去，因为至少我生活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他们的心里要有点底多些。初一的时候我还曾经动摇，但初二一过，我是打死都不会走的了，因为紫月转学过来，我的世界已经大乱。我的世界大乱。是的，我的世界大乱，平静了那么多年的日子开始越变越混乱。也说不清楚是什么原因，看见她的第一眼，我就感觉自己的心脏在剧烈跳动，血液就快奔出我的体外。很难说清楚这是一种怎么样的感觉。而且这样的繁复一直持续到她的第一次离开，让我的心在灰烬之中缓缓苏醒过来。那时我是班上的学习委员，品学兼优。在年级上，甚至全校，我都是一个小有名气的人物。对不如我的那些苦学生，我从来都是斜视，即使他们侥幸超越我，我也看不起。实际上，事实证明，我在前川的那三年里，这样的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我有一帮患难与共的好兄弟，在前川，我们曾经垄断了多年。说白了，我们就是那种看着像流氓，实际比流氓好一点点的那一帮孩子，以欺负别人为乐。不是变态，那时的我们还不知道什么是变态，只是觉得好玩，只是觉得青春期太漫长，必须找些刺激的事情来做。就是这样复杂的身份，让我第一次见到紫月。这一次用到的身份是学习委员。几天之前班主任就和我们说班上要转来一个外地的女生，要我和班长组织大家做好迎接的工作，至少在她到来之前，我们要准备好送她的见面礼。我们去城里打探了一圈，发现没有什么好买的，就随便买了一些学习用品，钢笔、铅笔之类的，买了一大堆。至少我没有什么兴趣去做这样的事情，班主任的安排，我不得不服从，因为他之于我有恩，我再怎样牛叉，我都不会在他的面前表现出来。因为刚来前川的时候，我被几个小流氓追得满校园跑，因为我穿着前川没有的那一种时尚衣服，他们看不顺眼，想要给我点颜色看看。就是这样的颜色，让我的前川记忆充满悲壮。他们追着我，跑遍了整个校园。对于我来说，瘦弱不堪的我显然也不愿意在初来乍到的时候就受到这样难堪的下马威，我只能逼着自己狂奔，以期逃出他们的虐待。最后是班主任救了我。我逃到办公室门口的时候，他叫住了我们，及时为我解了围，并且很快清楚了情况。他安慰了我一通，让我回了教室，然后带着那几个家伙去了教务处，教育了整整一个早上。喜剧的是，后来这一帮家伙都成为了我的好朋友，就是我上文所说的患难与共的好兄弟。那时他们已经不做小流氓了，我们是真正意义上的好兄弟。
回到叙述上来。我们买完东西的第二天，她就来了。班主任让我们做好迎接的准备，在她踏进班级的那一瞬间，掌声要同时响起。我刚刚鼓掌，就感觉眼前一片晕眩，仿佛是阳光太耀眼，让我目光迷离。是的，是她，她款款走了进来。虽然还是个小孩，但我已经看出她的美丽。我的鼓掌已经没有力量，那只是形式上的鼓掌。也不知道这个仪式是什么时候结束的，流流拉我坐下的时候，我还没有晃过神来。她就坐在我的旁边，我旁边的那一排，和我相邻。多么意外，还是班主任安排的时候我没有好好听。现在只觉得好紧张，以至于碰掉了书我都不知道。紫月捡起书送给了我，我的心还在狂跳。我不知道她的名字，是的，老师介绍的时候我根本没有听进去，因为那时我在看她。是不是心跳在作怪，我只感觉自己发昏，感觉全身怪怪的，手放在哪里都不知道了。这是和她的第一次相见。后来就成为了同学、好朋友。日子一天天过去了，小流氓的本色让我迅速向她迈出步伐。初二了，课时更多，课业更重。但我是学习委员，这些变化在我身上我从来没有感受过。紫月不住校，她家就在学校的外面，爸妈就是小店的个体户，他们一家以此为生。慢慢熟悉起来，话慢慢说开了。近水楼台先得月，我们迅速成为朋友，几乎无所不谈。从谈话之中，我慢慢知道了诸如她为何要转学至此，爸妈之前是做什么的，之前居住的城市怎么样等等。我们已经成为了好朋友，座位也挪在了一起，成为了真真正正的同桌。班上有我的几个好兄弟，他们都知道我对紫月有好感。几个荷尔蒙分泌过早的小子遏制住自己心底蠢蠢欲动的想法，全心全意的帮我促成这件事。流流是早就见识了我傻像的了，他应该是最早知道我心萌动的人。于是他也就乐意帮我传纸条啊，买可乐啊，等等之类的效劳，因为不这样做的话，他就没有作业抄了。我和紫月的关系也慢慢升温，真的成为朋友了，再迈一步，我们也就不知道要迈到哪里去了。
班主任在一个月之后传见我。在办公室里，他这样问道，听说你和紫月在谈恋爱？我似乎知道他会这样问，可是也有一点措手不及。谁说的，真没有？不要紧张，我也不相信有的，你是一个好学生，不会这么早就谈恋爱的，你说是不是？老师是一个阴谋家，他这样说的话我也就不知道怎么回答了。他就把我打发了回去，然后把紫月召集了过来。那天我不知道老师对紫月说了什么，我再看见紫月的时候，她的泪痕刚刚擦净。她的目光开始回避我，开始躲闪，开始故意不和我说话。一节课下来，我一直都在思考这一个问题，班主任到底对她说什么了，为什么她改变这么大，还有，为什么她哭了？课间，我拉住了她问。她躲躲闪闪不肯回答。在我的再次追问之后，她委屈的对我说，吴老师说我们谈恋爱，要告诉我爸。当时紫月的成绩是不太好，一个月下来，成绩只能在全班中游。我一直是全班的第一，成绩好得没法说，不知道多少次给班主任增光了。可是，这一次班主任居然这样，让紫月不得好过，这是我怎么也想不到的。我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找老师去。当我迈进办公室的那一霎那起，里面全部的谈话都停止了，全部目光都射向我。于是我就知道了，他们在谈论的一定是我，一定是我和紫月的“恋爱”。班主任把我拉了过去，小声地和我说，我也不相信你和她谈恋爱，可是，你怎么和她写那么多的纸条啊？我的头大了一下。紫月，怎么这些你也要和他说呀！是的，我们是同桌，但是上课不好说话，还有一些话也不好表达，所以我们就选用了传纸条的方式，整天说话！可是，这些说出来多么难为情啊！你们不能再作同桌了，下课我就去把你们调开。你是一个多么优秀的孩子，不要因为这样的事情耽误了你的前程啊！不！我不要调开，我们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我们是好朋友，我们只是好朋友！我第一次对班主任说了不！我冲出了办公室。回到班上的时候，全班人都安静了下来。我知道一定是有人对班主任说了小话，打了小报告，吴老师才会找我们谈话的。这一个人，一定是班长。当我目光看过去的时候，他果然底下了头。我一盒粉笔就砸了过去。几个摆拳，他就摇摇坠地，口鼻流血了。流流和二小在旁边一直鼓掌，紫月在旁边吓呆了。可是这个时候，班主任进来了。情况不太好收场了。他铁青着脸，带走了我和流流、二小。在去往教务处的路上，他一直没有说话，我也懒得说话，故意把胸脯挺得高高的，一脸傲气。只有俩小子在旁边嘀嘀咕咕，郁闷被冤枉。教务处也就是教务处，我们继续保持沉默，几个小时下来，我的“案情”就有了最后的定夺。一个记过，全校张榜，升旗仪式上公开批评。学习委员自然是当不成了，换上了另外一个更加衰的一个男的。但是在班上也再也没人敢惹我了。同桌自然是分开了，班主任把紫月调得离我远远的。那一个月，紫月再也没有和我说过话。纸条也不再写了，因为传得太远，会让那帮衰货得到抱负的机会，紫月压力也会更大。我只在每天放学之后护送她回家，一路上几乎都不说一句话。有的时候想说的话太多，只好写在信笺上，在回家的路上送给她。他的爸妈明显听到了学校里面的风声，他们曾经来到学校里面找了我一次，对我说了很多很多大人的道理，可惜我一句也没有记住。于是我的护送只能远远而止，终止于紫月父母的目光之外。我给紫月写过很多信笺，她一封都没有回过。只在躲闪的目光里，看得出她的情谊。我是住校生，家就是学校。半封闭式的学校一关上门，我的世界也就关闭了门窗。还好有紫月在班上，我不至于崩溃，不至于绝望！两个月下来，我的成绩明显下降，第一名已经不再属于我，连前十，都已经看不见我的名字。班主任再次意味深长地和我谈话，并且威胁我，再这样下去的话，他们会全部告诉我的父母。我目光散淡，就像中了毒。我给班主任的最后一个通牒就是，把我和紫月继续调在一起，不然的话，我继续堕落。我的威胁终于起了成效，这并不是说我和紫月继续做回同桌，而是班主任找来了我的父母。和父母见面并不是那么快乐的。他们冷峻地给了我两个选择，要不离开前川，要不收心回来。我的选择是决绝的，我只要见到紫月，除此之外一切免谈。回去我绝对不干。爸爸第一次给了我响亮的耳光，我砸掉了手边的杯子，不回头的走掉了。当然，最后他们还是找到了我，给了我一大笔生活费，甚至还萌生出和紫月全家吃一顿饭的想法。妈妈自作主张的去请，被紫月父母大骂了一通之后灰溜溜的回来了。没有办法了，谁叫儿子这么宝贝呢？随他去吧！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只要保住了学习，什么都好说了！最后，由于说不通我，我的父母只能恳求班主任，让紫月和我继续做回同桌。这一幕喜剧就这样结束了。日子已经到了初二的下半学期，九门科目的考试让我们都措手不及。我不再打架滋事，成绩也一跃回到了第一。在我的辅导之下，紫月也成为了班上的前五。说我们早恋的还大有人在，只是不再有人乐意管去了。有几次，紫月的父母还让紫月带话给我让我去他们家吃饭。前几次都出于不好意思拒绝了，后面那次拗不过紫月，我只好硬着头皮去了。那是一次愉快的晚餐，整个用餐过程都充满了欢笑。紫月的父母是那一种憨厚耿直的人，心眼特好。在紫月的家里，我找到了久违的家的温暖。是的，我好久都没有说起过家，也好久没有和父母在一起享受家的温暖了。因为他们都很忙，这是他们不变的借口，以不变应万变。晚饭之后我们去了河畔。春末绿海，暖风熏得游人醉。我是真的醉了，也是在那一个黄昏，我第一次握住了紫月的手。触电一般，她战栗了一下，不过她没有缩回手去，而是继续让我握着，直到天色低垂，星辰明亮。我们沿着河岸走了很远很远，我们说了很多很多的话。很多很多的话都随着晚风吹向了那未知的年月，我执着的相信，那些话语，是说给了未来的我们，在某年某月的某一天，我们将会再次听到。就像一对恋人的那样，在回去的途中，我给她买了一个精巧的挂饰，她也要给我买，但是我拒绝了。当时的拒绝是有理由的，可是现在却再也记不起来了。现在的我，多需要那样一个可供回忆的物件，让我能够再次跌落记忆里面，沐浴温馨。
后来的日子就平静似水了，这并不是说后来的日子就真的静如似水，没有清风吹起半点涟漪。不是这样的，而是今后的每一天，日子对于我来说都是精彩的，都是绝对精彩的。平静，对于我来说，就是习惯了的幸福和精彩。我们已经被老师们看好，对于他们来说，成绩变好了之后，什么都好说了。于是乎，除了知识，之外的生活，他们都不再管我们。那时的紫月，已经是班上的第二名了，第一名当然还是我。后来发生的一件事情彻底改变了我。有一天爸爸妈妈都赶到前川来，他们的神色，让我看出了异样。首先是躲闪的目光，其次互不搭讪。我也不好诘问，只能安静的呆着。过了这么长的时间，我早就原谅了他们。他们的全部努力都是为了我，为了我的大好的将来。虽然关怀不多，但是只要问题想清楚了之后，我就全然理解了他们。但是这一次，他们来前川的相同目的，就是要争夺对我的抚养权。他们离婚了。像梦一样的，他们离婚了。有钱就变坏，信仰不同就变坏，志同道不合就变坏。他们各自找到了伴侣，各自重建自己的小家。具体细节我不想提起，因为这样的事实，每当我想起一次我就要恨他们一次。抚养权的争夺是激烈和残酷的。妈妈坚持的理由是我是她生出来的，爸爸坚持的理由是我的家是他给的。从这两个理由来看，就可以知道他们是多么荒唐和无耻。最终想必大家也已经猜到了，我没有接受他们中的任何一个，甚至连他们离婚的财产，我都想抛弃。最终是他俩良心发现，在离婚的最后一个刹那达成了惊人的一致。他们把之前的房子留给了我，还在我的户头上留下了一大笔不可数的钱。感情是无法弥合的，因为爸爸在外面已经有了儿子，我同父异母的弟弟，妈妈有了自己的新老公，各自的新生活看来都没有必要再破坏了。我就这样被他们抛弃了，我拒绝了他们的每一次探望。因为每一次，我都感觉到恶心，那虚伪的感情，那赤裸裸的欺骗，让我渐渐不相信这个世界。
我开始堕落。打架和滋事开始成为我每日必需。我需要刺激，我需要暴力，我需要发泄，如果能够死，我最好死去。打架让我感受到一种无法比拟的快感，一种强大的征服欲让我欲罢不能。我开始成为公安局的常客，那里挂满了我的前科。我开始成为一个堕落的青年，抽烟，喝酒，迪吧，群殴，恶作剧，在我的世界里，这些已经算不上什么了。我已经很久不去学校了，也已经很久没有见到紫月了。虽然很想她，但是我不敢去见她。多少次她经过流流来找我，好几次都几乎年对面了，我却拔腿就跑，在远远的地方看着她泫然落泪。我心如刀割。多次之后，紫月已经不来找我了，流流也忙起了考试，我们渐渐疏远了。那时我已经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了，成熟的发育已经让我的长相和大人一致。在圈子里面，我已经成为一个不大不小的人物。由于家里面有钱，再加上没人管，我更加放荡不羁。就是因为钱，我聚拢了一帮乌合之众，他们都叫我大哥，虽然他们都比我大。我也就像被抬举的一样，虽然我知道他们很虚伪，但是我还是感觉到了一种满足感。钱可以搞定很多问题，吃喝嫖赌，五毒俱全。我给他们钱，随便他们挥霍，我吃，我喝，我赌，但我从来不嫖。我心中有一个尚未崩溃的地方，那就是紫月，她是我心中唯一纯洁的地方。我哭过多次，迎着风哭，对着空无一人的大街哭，对着那一波波远去的河流哭泣，我哭得多么悲伤，甚至绝望。可是紫月，我不敢来找你，我怕看见你的瞬间我会崩溃。我绷着坚强的外皮，横行无忌。不知不觉半年就过去了，如果我在学校的话，我也是初三下学期的学生了。多少次我偷偷溜到学校里，在光荣榜里多次看见紫月的名字，她已经成为了第一名，当年我的那一个位置。排在第二名的是一个叫做星的男生。这一个男生不简单，曾在几个月之前我就听到流流对我说过星在追求紫月，一直纠缠了多月。我心中情感复杂，因为我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一个我，也不是曾经的第一名，在大家看来，我是一个小混混，我是肮脏不堪的。但是，星那一种贼眉鼠眼的小人，我是从骨子里面看不起的，因为我在学校里面的时候，他是天天拍我马屁让我不要找他麻烦的那一种人。于是我坚定的想到，至少有一天，我要让他知道我的厉害。因为紫月，不是每一个人都能追的，至少现在，只有我能够喜欢她。我也不想在学校里面揍他，因为学校里面有紫月，我不想让她看见这一幕。机会终于等来了，那小子还像当初我送紫月那样，紧紧跟在紫月后面，抓住每一个机会和紫月搭讪。但从紫月的神情看来，她是厌恶他的，只是顾于同学情面，不好撕开脸皮说。又走了一段，紫月回到了家，关上了大门，身影消失在黑暗之中。星痴痴的望了一阵，才窃笑着往学校走去。我在一棵梧桐树下拦住了他，他抬起眼睛也一眼就看清了我。我看见他的眼睛里闪过一阵恐慌，随即又故作镇定，把心中的恐惧压了下去。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找你？我斜视着他。不知道。他故意充大胆。你缠着紫月干啥？她喜欢我啊！我看不惯他那种嬉笑的神情，一个直拳就打了过去，他立马身形不稳，直直的倒了下去。咳了半天，吐出几颗牙齿。我本来不想这么快就揍他的，就是因为他的那句她喜欢我啊，我就想给他重重一下。这句话不是谁都能说的，至少现在，紫月只喜欢我！她本来就不喜欢你了，你这样的小混混，谁会看得起！他还在那里喊叫！我的心底就像被谁捶了一下，感觉到那明显的刺痛！眼睛一下子湿润！我收起本来要撒向他的拳脚，扶着梧桐树站了一会儿。是的，我感觉到阵痛，感觉眩晕！这样的现实，我早就应该想到了，像我这样的小混混，人见人恨，还有谁会喜欢！更何况是紫月这样的天使，她怎么还会喜欢我？星睁开了眼睛，本来他还在地上打算承受我更为狂躁的拳脚，但忽然之间就安静下来，他明显感觉很不习惯!我转过身去！我不想让他看见我眼中的泪水，我迅速擦干眼眶！转过身来对地上的星说，你小子给我记住了，今后请你对她好一点，要是你对不起他，我一定不会让你好受的！说完我就走了。我的心中多么悲苦。紫月，多少次我守候在你家门口，只为听听你的声音，只为看看你的样子。我承受不了你的柔情，我承受不了你的笑容！我是一个肮脏的垃圾，怎么能够和天使一样的你站在一起！多少次我在你的窗前等待，那满地的烟头就是我要说给你的话语啊！那夜我在大街之上漫无目的的走着，走遍了每一处我和紫月曾经走过的地方！在江岸上，我倦倦合拢了眼睛！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我遣散了我的组织，我让他们自己生存去了，不要再谋财害命了，多为今后的生活积点德！很多兄弟舍不得我，哭着拉着我，被我一脚踢开了！我不知道我要去向何方，也不知道我能做什么！我要离开这一个城市，我要到远方去！可是，紫月！我怎么舍得你！我像丢了魂一样的，在前川又游荡了多天！这一天中午我在地下酒吧里喝了不少的酒，我想对之前的生活决裂！在那浓醇的酒浆里，我只喝到了苦涩！于是我恍恍惚惚的想起，在很久很久之前，在那遥远的故乡，爸爸妈妈和我，多么幸福！可是现在，我再也记不起他们的样子，再也记不起他们的容颜！爸爸妈妈，只是一个个冰凉的词语，比亲情冰凉十倍，时时刻刻准备撕裂我！我想起紫月，想起和她的认识和交往！记起她温暖的小手，多么温馨！于是我恍惚起来，我究竟在什么地方，云里雾里，我是真的记不起来了！最好让时间终止吧！让我死在甜蜜温馨的记忆里吧！
一阵剧烈的头痛让我真的坠入了梦想，那是真正的没知觉！我就过去了！很长很长的时间，好像经过了好几年，乱梦纷纭。我梦见爸爸妈妈又回到我的身边，他们带着我逛动物园，带着我去花园里面看金鱼，还一遍遍跟我说，俞澄，快快长大，快快长成高大健壮的男子汉！随后我又记起法庭之上的抚养权争夺，想起他们各自为仇，把对方看做自己的仇敌，一个劲地互相抨击揭露！我就感觉自己要吐，但却吐不出来，那干呕的感觉，多么恶心！紫月也来了，拉着我的手，在喜庆的街道之上奔跑，她发的长发随风飘起，打在我的脸上，麻麻的，真温馨！又想起那青蛙一样的星狗一样的跟在紫月后面，一遍遍祈求着，紫月答应我吧，俞澄只不过是一个小混混，你看看他整天吃喝嫖赌，打架滋事，多脏啊……我只感觉自己在很深很深的海底，头顶出现了一点点的光亮，漫无边际啊，压抑，让我快要不能呼吸了！我只能奋力的望那光亮挣扎而去，终于亮堂起来了，我睁开了眼睛！病房，我苏醒的地方是病房！紫月和妈妈在床边哭得不成样子！我头痛欲裂！双手扎满绷带和管子！我真的想不起来之前发生了什么，我怎么就在医院了，我只记得我喝了很多的酒，在酒吧里不知不觉就睡着了，梦见了一路芬芳和无边无际的彩蝶！怎么就这样了？妈妈说我已经昏迷三天了，是酒吧老板把我送来的，他说在我睡着的时候，几个蒙面的人提着钢管把我痛打了一顿！在昏迷之前我还一遍遍喊着紫月的名字！就这样，他们把我送到医院来，并且通过我衣袋里装着的紫月的照片找到了紫月，紫月又联系到我的妈妈！然后就不眠不休守了我两天，终于守到我醒过来！我醒过来了，紫月和妈妈抱着我哭了半天！是的，只有爱，才能表达爱；只有爱，能够拯救爱；只有爱，才能够挽留爱！我被爱挽留了，所以醒了过来！住院的过程是漫长的，一个月，整整一个月，妈妈没有离开过我！当我问起她的现在婚姻的时候，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道，在你住院的这几天，我和那个男人分手了！是我主动提出来的！因为离婚之后，我才发现以前的幸福多么重要，虽然我知道很多事情回不去了，但是我要尽我最大的努力，退回去！当时只是太冲动，离开之后我才发现什么叫爱，什么叫深深的爱，俞澄啊，你是我的儿子，我不会再离开你了！我调侃说道，妈妈，你还是结婚吧！你一个人，儿子看着也不放心啊！妈妈再度不好意思，她说，我现在已经慢慢原谅你爸爸了！他也挺不容易的，人生在世，谁能没有个错误什么的！怪只能怪那个女人，她看中了你爸爸的钱，就想尽办法想要和你爸结婚。这不，她用孩子要挟了你爸！你爸是个什么样的人啊，是一个死要面子的人，他事事都在顾及自己的面子，这不，没有办法才提出了离婚！我也是为了气他，胡乱找了一个，也和你爸摊牌！可是后面我才觉得心痛，因为你啊，受到最大伤害的人是你啊！你是最难过的一个啊！当时我们都在仇恨中，恨意冲淡了理智，让我们都没有考虑清楚，现在的我们才觉得自己当时多么可笑！儿子，你能原谅我们吗？其实我的心底已经原谅他们了，只是我还在犹豫，对于父亲的恨意，我是否应该放下啊，毕竟对于一个家庭，那样的背叛是不可原谅的！妈妈看出了我的犹豫，她说，你爸其实也挺可怜的，她怎么也想不到，那个女的是骗他的，他们根本没有孩子！那个孩子是那个女的找别人生的！真无耻啊！为了拴住你爸，她不惜付出这样的代价！因为那个孩子是六指！从遗传学的角度来看，一眼就可以看出问题，你爸和那女的都不是六指！你爸当时就提出亲子鉴定，那女人怕了，以跳楼胁迫你爸！后来你爸找来了公安部门，经过调查找出了那一个六指男人！现在你爸真的离婚了，他给了那女的一些钱，让她和六指男人结婚了！儿子，现在我和你爸正在复婚呢！怎样？支持吧，也原谅我们吧！再次拥抱，宽容，爱又回来了！当然，几天之后，爸爸也赶了过来！时间正是七月，我是不能参加中考了，紫月却要全力备战！我也出院了！我每一天都送紫月考试去！看着她信心满满，我也觉得高兴！同时我也感到一种失落，要不是我的堕落，现在我也能参加考试，说不定以后就可以天天和紫月在一起了！哎，想想也是想想，我要做好决定，明年是否复读！几天的时间很快就结束了。从紫月的表情看来，她显然考得不错。爸爸已经来到了前川，我们在这里买了一处房产住下来。紫月的父母已经全然接受了我，我们家和他们家就像真正的亲家一样，其乐融融。后来我们相约暑假旅行。妈妈阻止了我的请求，她认为我现在最应该做的事情是去做好复读准备。但是我的倔强为我带来了本次的旅行机会。我们去了很远的很远的一处比较漂亮的地方，那个地方有一个非常美丽的名字，叫做翡池，也就是翡翠做的池子。那真是一个美丽的地方。我在里面甚至很虚伪的想到了前生和来世。当我郑重其事的和大家说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大家以为我大脑发昏了，他们都在笑。以至于后来，我都感觉自己的想法太过幼稚。但紫月悄悄和我说，她也是这样认为的。于是我心中也就有了一点安慰，而且，以我十七岁的心智，我更加坚定了前生我和紫月是一对的想法。至少我认为紫月也是这样认为的。我们在翡池待了将近半个月，这半个月的时间我们拜谒了翡池几乎所有的景点。最值得说的，那个城市最多的就是寺庙，我想一个神圣的圣徒，在每一个佛像之前磕了无数个虔诚的礼拜。现在我是心中装着寺庙的人，心中充满了慈悲。于是我也常常疑惑，之前的颓废和堕落，究竟是哪一根神经犯了错。之前的那些混账事情，是不是现在这个装满寺庙的俞澄做的。很悲剧，也很矛盾。现在我的心中充满了深深的自责。但是紫月和我说，逝者已矣，再想已经毫无意义。于是我也就放下自己心底的谴责，在翡翠的城池里，精心修养。半个月之后我们回到了前川。紫月的成绩通知单和录取通知单都到了，是省上的一个比较好的高中，她将在那里度过更加艰苦也更加辉煌的追梦之旅。而我，也把那个地方当做我努力学习的光辉目标。现在几乎所有的人都在祝福我和紫月。虽然我们还是未成年的少年，但是我们已经想清楚了很多的问题。某一天流流悄悄和我说起我遇袭的事情，他说我的受伤是有人策划和预谋过的，绝不是偶然。经过他的多方调查，这一个策划者就是星。他一直在问我要不要为我找回一个公道。毕竟我这一次的受伤是比较大的伤害，绝不是之前的那些皮肉侵袭。呵，我原本早就应该想到的，但即使想到了又能怎样呢。于是我拒绝了流流的好意，去翡池的那半个月，我的心底已经没有了仇恨，已经没有了这些无谓和世俗的争执。以前的那些混账事情，我是真的不会再去做了。其实流流也已经变成了一个好孩子，他不打架已经近一年了，最近也刚刚收到高中的录取通知书。因此，当他这样说道的时候，我向他表达了自己足够的温和。我和他说明了一切，我相信，我患难与共的兄弟，一定能够明白我的意思的。流流最终也放下了仇恨，但是他表示，下一次见到星的时候，一定要施以不小的惩戒。对此我没有话语，因为星的下作，就在于他的猥琐和下流以及那不齿的小偷行经。我也相信，流流可以把这件事情处理得很好。
可是一个月之后，在回初员的路途之上，我和爸爸妈妈出了一场不小的车祸。当我们的车在小道之上走着的时候，一辆载货的卡车就铺天盖地压了过来。那个醉酒的司机给我们带来的不只是恐慌，还带走了爸爸的左腿和我的少年记忆。我们原本是一个健康和睦幸福的家庭，从天而降的祸端，让我们再次难过。时间已经过得太长，紫月也应该开始上课了。在失忆的一年时间里，我和紫月失去了联系。每一天都是同一天，日子都是同样的颜色。悲情，悲剧，现在怎么说都行，只是少了紫月，我真的没有了欢乐！一年，说长不长的一年，就这样过去了。爸爸安上了怪模怪样的假肢，我的记忆也渐渐恢复。很多的事情开始渐渐显露出来，就像冰山，慢慢露了出来！在我回复记忆最艰难的时刻，妈妈不止一次和我谈起过紫月，把我和紫月的点点滴滴说给我听，以期我能更快恢复。但是，大脑扇区受损，就像一个磁盘格式化次数太多了，有一些空间就再难恢复以前的样子。我想起了紫月，想起了我的初中，想起了那一些不堪回首的过往，但是我却记不起紫月的样子，即使妈妈把我身边所有能收集到的紫月的照片聚拢给我看，我都想不起来。紫月就是一个模糊的影子。因为我大脑的某一部分已经彻底收到损害。至少对于我来说，紫月就是一个模糊得虚妄的影子，任凭我怎么用力，我都无法拼凑出一个完整的形象。紫月远去了，我在记忆里丢失了她。后来我和妈妈去前川找了紫月多次，但是已经找不到，他们已经在一年前搬走了。出于生计，他们只能继续行走，就像寻找生活的行者，一生都在寻找自己的圣地。紫月也到初员找了我多次，但是，她怎么知道这一年的时间我都在为我是谁的问题而焦头烂额，这一年她怎么知道我都在医院里，用钱给自己买记忆。她怎么会知道，我已经从生死边缘逃了回来。我们向很多的街坊邻居询问，得知他们已经在一年前搬走，走之前那女孩在大街上痛哭了一番，而且写下一摞信笺，存在一个未知的地方。于是我也就有了线索，我在以前和紫月经常停留的河岸边上的一个树洞里找到了那些信件，他们都已经趋于发霉，但是那些娟秀的字迹，还一个个清晰跳跃。出于某些私密的原因，我不能把全部的信笺都展示，紫月给我写了21封信，从中我看出了她的心路转变，从最初的伤心到后面的担心，然后是浓浓的思念，最后是恐惧和担心，最后是苦涩之后的绝望。她在一封信里面给我说过，她曾多次到初员找我，多次都没有找到！她去到之前我和她说过的小学校园和童年小区，但是那些地方都已经人去楼空。后来她敏感的心底感觉到我的离弃，要不然，这一年的时间，怎么就消失不见呢？看着这些流泪的文字，我的眼眶再次湿润了。紫月，你是误会我了！如果现在你出现在我的面前，我一定会和你说明所有的事情，告诉你我的全部的思念！故事讲到这里应该全部结束了吧！听故事的你问。是的，差不多结束了！后来我就回到了初员，一年复读之后考上了紫月考取的学校，在那里我却再也没有找到过她！因为她又转学了，杳无影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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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琚建波，汉族，1988年10月出生，云南安宁人，现为安宁实验学校教师，中国诗歌学会、中国散文学会、中国电影评论学会、中国西部散文学会、云南省作协、云南省评协、云南省报告文学学会、云南省纪实文学学会会员、云南当代文学研究会理事、安宁市作家协会副主席，至今已在《光明日报》《诗歌月刊》《散文诗》《雨花》等报刊发表各类作品千余件。
编辑：李瑜；校对：十一郎
策划：饶云；责编：柳馨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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