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那人那事
那人那事
李秀林死了。可为操办他的丧事，大队书记李榜山却发起愁来。
李秀林是个老教师，虽说退休在家，可县里和公社的那些领导还经常来村里看他。乡党们知道，来看他的这些人都是他的学生。本来这应该是村里人引以为荣的事情，可李秀林在村里的名声却不好，所以村里的乡党们并不觉得这是件光荣的事情。这是因为李秀林在村里有三个老婆，而且都还活着。
李秀林从小聪明好学，十六岁就考到西安去上大学，毕业后回到咸阳县城教书。他写得一手好字，二胡拉得溜，歌也唱得好，在学校里是个大红人。可他的父亲偏偏在邻村给他娶了个不识字的媳妇梅花，他不敢违背，只好回来结婚。他和这个不识字的梅花生活了十二年，生了五个儿子。
1950年秋天，李秀林的父母先后离世，他就请假回家守孝三个月。孝期刚满，恰好遇上村里要办扫盲班。当时才十八岁的李榜山是村团支部书记，负责举办扫盲班的工作。他就向公社请求让李秀林留在村里一段时间，在扫盲班教乡党们认字。谁也没想到，李秀林在扫盲班上认识了北街的女子胡英娥。这个胡英娥比他小十三岁，长得很漂亮。李秀林一下子被迷住了，就和她打得火热。过了半年，他坚决要和老婆梅花离婚，当时小儿子解放还不满一岁。
梅花把李秀林和胡英娥堵在学校宿舍里骂了一天，用尽了污言秽语，可那两个人躲在屋里就是一声不吭。梅花觉得没趣，又跑到李榜山的家门口骂到晚上十点多，吓得李榜山一家不敢出门。梅花骂够了，就再也没生事，带着五个儿子安心过日子了。儿子们从此和李秀林像是陌生人，再也不理他了。
村里乡党们说什么话的都有。有人说他忘恩负义，有人说他不正经，也有人说他是摆脱封建婚姻的枷锁……反正，他这下子更出名了。
1959年李秀林被打成“右派分子”回村接受劳动监督改造。谁知道已经四十二岁的他在劳动改造期间，不知怎么的和村东头的寡妇吴七妞好上了，就离开胡英娥和三个儿子、一个女儿，跟吴七妞住在一起过日子了。胡英娥气得七窍生烟，上门大吵大闹，可他不为所动，坚持要照顾吴七妞和她三个年幼的儿子。
这样一来，村里人对他的看法更大了，说他不是个好东西，见一个爱一个。不管别人怎么说，他坚持和吴七妞结婚，还生下一个漂亮的女儿娟子。
李秀林退休时，按照国家政策可以有一个子女接班。乡党们都以为李秀林会让他和寡妇生的女儿娟子去接班，可是李秀林偏偏让他和梅花生的小儿子李解放去接了班。这下子，不光是娟子想不通，村里的乡党们也都瞪大了眼睛，想不通这李秀林是怎么想的。
已经结婚生子的李解放做梦都没想到自己能进城接班。这幸福来的太突然，梅花和李解放都有些不相信这是真的。当李秀林要李解放骑着自行车带着自己去咸阳县城办手续时，激动的李解放平生第一次张口叫了声“爸”。
一说起李秀林过去这些事情，村里的乡党们就有说不完的话题。这如今李秀林死了，按照惯例村里头要为他这个老教师操办丧事。按理说丧事上李秀林的那些儿女都要到场披麻戴孝才成，可他们都能来为李秀林披麻戴孝吗？几个队干部心里没底，李榜山心里也没底。
李榜山思前想后决定还是亲自去做说服工作。他首先来到梅花家，想先做通梅花的思想工作。谁知道梅花听完他的话后吊着脸说：“李书记，他老东西既然上了吴寡妇的门，那就让吴寡妇的几个儿，给他披麻戴孝，我的几个儿没他这个爸，不会去的。”
李榜山一看好好说肯定是不行的，他决定拿出杀手锏。他冷声冷气地说：“嫂子，你要说这没情义的话，那我得说道说道。当年我秀林哥是对不住你，可这么多年来他对你和几个儿可没少照顾。”
梅花愣了一下，蛮横地说：“他哪儿照顾我了？”
李榜山生气地说：“嫂子，说话要讲良心。你每年年前在集市上卖的那些对联可都是秀林哥写的。他哪个月不托我给你带钱？没有他的照顾，你个妇道人家能给五个儿子一人盖起一院房？更不说让解放接班了！”
这下梅花不吭声了。过了一会儿她红着脸说：“嗯，我知道了，几个娃那边我去说。你放心吧！”
离开梅花家，他来到胡英娥家。胡英娥不让他进屋，冷冰冰地说：“李书记，我知道你是为啥来的。我给你说，我的儿不可能去给他披麻戴孝。”
李榜山笑着说：“你是个聪明人，非要让我把话说破？”
还没等胡英娥说话，大儿子李抗美气呼呼地说：“我没有他这个爸，我不会给他披麻戴孝。”
李榜山黑着脸说：“你没有他这个爸？你也好意思说出口！没有爸你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你和你妈也不想想，你爸为了不让他的右派身份影响你们几个的前程，狠着心跟你妈离婚。要是他不离婚，你当年能入党？你两个兄弟参军政审能过关？没有你爸的关系，你妹子咋能招工进机械厂？你没有他这个爸，你，你的日子能过的这么好？”
李抗美听完这话，当时脸色一阵白一阵红，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胡英娥叹了口气说：“唉，李秀林呀李秀林，你个老东西，是不是上辈子我欠你的太多，你这辈子才来折腾我的？”说着话流着眼泪哭起来了。
李抗美抹了把眼泪，难过地说：“叔，你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我要是再不去送终，就不是个人了！你放心，我们弟兄几个一定去吴家为我爸披麻戴孝。”
李榜山这才松了口气，高兴地说：“欸，这就对了！”
吴七妞听李榜山说李秀林以前两个老婆的儿女都来送终，当时就哭着说：“秀林呀，你个老东西，你进了我屋几十年，不跟我睡一个被窝。你老了，死到我屋里，却让你的儿女来为你送终！”
吓得李榜山赶紧上前捂住她的嘴巴，惊慌失措地说：“七妞，你老了老了，你胡说啥呢？要是让人知道咱两个当年生了个女子，就坏了！”
站在门口的娟子，听了这话惊得张大了嘴巴，手里的面碗“咣当”一声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李榜山和吴七妞顿时傻了眼……
插图/网络
作者简介
郑凡涛，陕西咸阳人，笔名海岸线。在西安某国企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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