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李晓东的《日涉居笔记》之十四

三    坔    夜   话

一方水土有一方文

这里是《三坔夜话》,李老师斯时乡轩临窗,于此跟你诗词吟哦,抒怀述志,漫笔人生,点情碰心,说故事,聊语文,话庄道巷,谈古论今,......

编者微语

我的微友 李晓东,笔名东方木,江苏省泰州市人,现为江苏省泰州中学语文高级教师,作家。其代表作品有长篇小说“艳遇”三部曲《青桐时代》《紫檀时代》《白槐时代》,《透明色》,随感录《润玉流翠》。2018年3月,其长篇小说《千雪柏》又出版问世。晓东不仅善写,而且善画,笑称自己画画与写作皆为业余涂鸦,由此让胸中丘壑腾起雾霭烟云、烟火日常泛出灵动生机,便觉日子也变得可亲起来。是的,他的画作少匠气,一派洒然天真,却令观者玩味于心;他的文章清新、朗然,亦如其画,生活气息扑面而来。这,大概也正是我喜欢并欣赏晓东的画与文的原因。不久前,晓东开始写他的《日涉居笔记》,每发其章,我都读之细品良久,都感其写景语皆为情语,而不由沉醉其中;于是乎征得晓东同意,决定在本公号连载他的《日涉居笔记》。“日涉居”是晓东书斋名,取之于陶潜“园日涉以成趣”之句,诗意也。《日涉居笔记》亦诗意也!晓东之画亦诗意也!现特将晓冬其文与之其画连发于此,以飨诸君!

日涉居笔记

李晓东(东方木)

正月十五是上灯节。我们不屑于升仙桥头地摊上卖的那些漂亮的灯,我们喜欢自己亲手扎的“大碗灯”。
        三天前,我们就开始扎“大碗灯”了:劈开一截老竹,劈剖成若干根细条,选两根一长一短短的细条,用纳鞋底的粗棉线扎出两个大小不一的竹圈,然后用八根一般长短的细竹条上下左右均匀地绑在两只竹圈上,在小竹圈的底部再横置一根竹条,竹条中间扎着铅丝,插蜡烛用的;以白纸或红纸糊贴在碗状骨架的周围和底部,在大竹圈的正三角的点上分别扣上粗棉线或细绳,三根粗棉线或细绳绑在一根一米长的竹竿端头,大碗灯就算做好了。当然,讲究些的话,还可以用毛笔在纸上绘出各种图案或写上文字。大碗灯除了喜庆祈福,还兼照明探路之用。
        上灯的这天晚上,吃罢有鸭蛋大的糯米圆子,我们就集中到大门堂里了。十盏大小不一的大碗灯将大门堂照得通亮。

阿桂的大碗灯最大,他吃得多,灯上画了一头像猪的动物;“狗子”的大碗灯更像大碗盆,上面画了条鱼,也可能是王八;“麻小”的大碗灯扎得像马桶,上面画了一架飞机,他想打台湾;“大头”的大碗灯开口太大,像只澡盆,上面写了四个字“下雨不愁”;“田鸡”的大碗灯上下一般粗,更像一只笔筒,上面居然画了一只田鸡,蛮像的;冬梅姐妹仨的大碗灯都一般大,都是用红纸糊贴的,上面分别写了“梅”字、“柳”字和“荷”字,灯是爹爹扎的,字也是爹爹写的;兰儿的灯最玲珑,上面写了“自力更生”四个红色的字。我的大碗灯扎得像个吊桶,上面画了一男一女两个娃娃,是大哥给我画的。冬梅特别喜欢我的大碗灯,更喜欢那两个小娃娃。

今晚,说好的,我们要在大门堂里表演样板戏《智取威虎山》“打虎上山”
中的一场戏 。冬梅她们做观众,但我们六个人谁也不肯演栾平这个大坏蛋。最后大家举手表决,一致同意阿桂演栾平。阿桂很生气。冬梅非要我演杨子荣,阿桂他们都气鼓鼓的,但冬梅是班干,只好听她的。“狗子”演座山雕,这是他小时候的梦想。“麻小”“大头”“田鸡”演座山雕手下的几个喽啰。
        冬梅真的很有心,她居然带来一套旧军装,还有翻毛棉帽子,还有雪白的床单,说床单是给“杨子荣”作披风用的。得知我们要演戏,暮春街上的好多小孩和大人都跑过来观看,大门堂里一时围得水泄不通。冬梅帮着维持秩序。
        座山雕:天王盖地虎!
        杨子荣:宝塔镇河妖!
        座山雕:脸红什么?
        杨子荣:精神焕发!
        座山雕:怎么又黄啦?
        杨子荣:防冷涂的蜡!
        ……
        演出就这么开始了。
        座山雕:马是什么马?
        杨子荣:卷毛青鬃马!
        座山雕:刀是什么刀?
        杨子荣:日本指挥刀!
        ……
        座山雕:嗯,你既然是许旅长的饲马副官,上次侯专员召集开会,我怎么只见到栾平副官,没见到你呀?
        “麻小”在一旁喊道:
        “总座,他妈妈叫他去升仙桥打酱油了!”
        “哈哈哈……”
        大门堂里的人笑得人仰马翻的。
        ……
        座山雕:老胡,你给威虎山立了一大功,我封你为威虎山老九!
        “我不做臭老九!”一旁的“大头”又嚷道。
        众人又大笑一回。
        ……
        杨子荣唱:今日痛饮庆功酒,壮志未酬誓不休,来日方长显身手,甘洒热血写春秋!
        冬梅带头鼓起掌来,众人纷纷鼓掌。

座山雕:把栾平给我押上来,打五十大板!
        在众人的哄笑声中,“麻小”“大头”“田鸡”连拖死拽地将躲在角落里的阿桂押到“狗子”的跟前。阿桂心想,平日里“狗子”这厮最怕我,今晚他如此羞辱我,妈妈的,我不服。于是,阿桂扭过头来,抖抖地指着我,嚷道:
        “他,他,他……他是……是……”
         “你还赖老九!”
        “狗子”抬起一只脚,就向阿桂的胸口踹去。岂料,脚下一滑,重心不稳,“狗子”自赶儿却滑倒在地上了。众人哄堂大笑,阿桂笑得浑身作痒似的。
        这场戏以“座山雕”跌倒于地结束。众人大笑之余也忘不了使劲地鼓掌,大门堂里始终弥漫着快活的空气。
       戏演完了,我们走出大门堂,在冬梅的率领下,举着大碗灯,排成一个纵队,在暮春街上游行。街坊邻居都出来看,很多正在玩灯的小孩子见到我们的大碗灯,都哭闹着要玩大碗灯,说家里买的灯不好玩。
        冬梅比我们懂事,她将自己的大碗灯送给了一个哭得很伤心的邻家小女孩。于是,大家纷纷将自己的大碗灯送给哭闹的小孩子。但阿桂不肯,说自己辛辛苦苦扎的灯就这么送了人,这灯节还怎么过啊。“狗子”投给他以鄙夷的目光。
        我晓得,阿桂肯定是肚子饿了,肚子一饿,他就说胡话。我倾囊而奉,掏出一把花生和几片白云大年糕及一块水果糖。阿桂好意思地全部收下后,才表情复杂地将心爱的大碗灯送给一个两三岁的小屁孩。岂料那个小屁孩不懂事,将大碗灯扔在地上,不巧,正燃着的蜡烛烧着了纸,继而燃成一团火,眨眼间,大碗灯只剩一堆灰。阿桂气得要打“狗子”,“狗子”委屈得要打“麻小”,“麻小”只好欺负“大头”,“大头”对“田鸡”怒目而视,“田鸡”急得要屙尿。
        冬梅见他们又在斗搞了,遂逐一批评他们。他们都缩着头,顺着眼,垂着手,不敢吭声。
        没灯可玩,我建议还是去猜灯谜吧,上回没去成,转到南山寺看人家放鞭炮,好了,阿桂把“二瓜”的腿子给砸伤了。文化宫并不是“二瓜”他们喜欢玩的地方,当然也不是阿桂喜欢去的地方,毕竟要动脑筋,而阿桂的脑袋是木鱼脑袋。但这回我们没听他的,再说他得了我不少好吃的,也不好意思再犯跷。于是,我们一路往文化宫走去。

文化宫在坡子街上,靠近新华书店,年前我们都去新华书店买过年画和春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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