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灰丢了
徐嫣的爸爸在她刚刚参加工作时得了肝癌,在北京一个医院里住了大半年,最终撒手而去。正是下着大雪的数九寒冬,徐嫣手捧爸爸的骨灰回到小城,眼泪冻在睫毛上。那寒冷不只在空气中,更在她心里,由疼痛牵扯,遍及全身。做了二十几年爸爸的心肝宝贝,现在,她被遗弃了。孤独地走在冷风里,世界黯淡到极点。徐教授在遗像里微笑,可是再也暖不到他的心爱的女儿了。
那时还没有墓地,骨灰都是寄放到殡葬所。男友洪基陪她交了十年的管理费,给爸爸选了个好位置。高高的,爸可以望远点儿。
烧完三七刚回到家,门铃响。老式住宅楼没有猫眼。打开门一看,见是一男一女两个四十来岁的人。徐嫣不认识他们。妈妈在身后见了,脸色一变,惊叫了一声,徐嫣马上知道他们是谁了。
听说爸爸原来在安平镇中学教书时认识了从地区师范学校前来实习的妈妈。那时爸爸已经成家并有了两个孩子。爸爸和那人没感情,是家里非让他们结婚的。爸爸和妈妈相爱了,他们不顾家人反对,毅然决然走到了一起。那时妈妈只有十九岁,爸爸扔下镇上的家,带妈妈来到城里。开始妈妈因为没有毕业证书,找不到工作,又生了哥哥和徐嫣,白手起家,一只碗都没有,生活很难。可是爸爸不后悔,妈妈也不后悔。镇上那个爸爸的前妻也是教书的,再没有成家。现在,她的孩子找上门来了。
来人穿着很乡气,臃肿的衣服没颜没色的,脚上是厚底黑灯芯绒的棉鞋,在整洁利落的徐嫣家显得极不搭调,操劳令人显老,也许他们并没有看上去的那么大岁数。女子先开口:“听说父亲去世了。就算他没有养育过我们,但到底是我们的父亲。我们想去给父亲烧一下纸......"
不等她说完,徐嫣的哥哥徐则就抄起扫帚打了过去:“走开!我们不认识你们,什么父亲父亲的!还不远点滚着?”男的过来帮女的抵挡:“别,别呀,有话咱慢慢儿说。”
徐嫣也过去推他们:“跟你们没话。赶紧走吧,以后也永远不想看见你们!”
女的一边往外跑一边哭:“认个父亲都不成,你们也太没人性了呀!我妈早就去世了,恩恩怨怨还有什么要计较的呢?”
徐则推男的出门,在关上门之前大声道:“跟你们哪来的恩?屁关系都没有!”
狠狠关上房门,徐则回头看妈妈已跌坐在沙发上泪流满面。她说以前被那个女人当街扇过耳光,还因为她到学校大闹,自己被开除,那耻辱一辈子也不能忘。徐嫣拿毛巾给妈妈擦泪,心里又一阵痛。徐则说:“他们这是来探听消息来了,肯定要把咱爸骨灰拿到平安镇上去和那个人并骨。美得他们,休想!”
烧百天时,正是阴沉沉的早春天,骨灰存放处灯光昏暗。洪基去骨灰架上抱骨灰盒,徐嫣和徐则在下面等着。骨灰在高处,他要伸长了手臂才够得到。从梯子上跳下来时,洪基听见骨灰盒里当啷一声响。
他跟徐则哥俩说:“哥,不对劲啊。这里面好像换了什么东西。”
他们打开骨灰盒,发现里面已经没有了骨灰,只有一块小小的红砖头。骨灰盒还是完好的,而保管的钥匙除了殡葬所和徐家之外,再没有第三把。事出蹊跷,他们找到殡葬所管理处,要求归还或赔偿骨灰。
殡葬所多少年也没遇到过这样的事情,说是研究后再给解决。徐家哥俩加上洪基不依不饶,拍桌子大吼,在地上乱踹,恨不能将殡葬所夷为平地。
后来他们将殡葬所告上了法庭,官司打得旷日持久。其实他们心里明白,是镇上那家人把爸爸的骨灰偷去并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