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一柱观镇阻击战(节选一)

 一柱观镇阻击战

(长篇小说节选一)

雷体华||湖北

那天应该是方伯仁领得工钱回家的日子,杨贞姑与方伯英一边做针线活一边等他。响起咚咚的敲门声,“有人敲门,弟弟回来了”,方伯英边说边跑去开门。一个军人打扮的汉子走进门,方伯英不由一怔,问:“您找谁?”来人一笑说:“你是伯英吧?都成大人了。”又问:“你妈呢?”听声音好耳熟,杨贞姑忙走到门口一看,啊,原来是曾际祥!曾际祥冲着她喊声“嫂子”,杨贞姑点点头,眼里涌出泪水,赶紧擦擦眼睛,从头到脚上下仔细打量曾际祥。自从方年乔惨死,曾际祥跟随钟一平走后,多年没音信,让杨贞姑好生记挂。眼前的曾际祥,已是一个英武潇洒的军官,见当年跟着方年乔跑前跑后腼腆的毛头小伙子出息成这样,不觉百感交集,忙说:“看我,高兴得什么都忘啦。际祥你快坐!还没吃饭吧?我来弄!”杨贞姑低声对女儿咕哝一句,方伯英忙到隔壁邻居家借一升米回来,杨贞姑焖好饭,把仅有的几个鸡蛋炒了,又拾掇两样小菜,让曾际祥坐到小桌边吃。杨贞姑也坐到桌旁,多年未见,该有好多话说,一时又不知从何说起。

“嫂子,钟大哥叫我代向你问好,要你好好保重,要伯仁好好读书。他还让我给你带了些钱,给伯仁贴补学费。” 曾际祥说着放下碗筷,边打开手提藤条箱取钱边问:“伯仁呢?怎么不见伯仁?”

“不慌,吃完饭再拿不迟。” 杨贞姑止住曾际祥,把日本兵南犯时逃难,方伯英得眼疾,方伯仁不肯再读书辍学去当学徒等事述说一遍。曾际祥知道杨贞姑说得简约,实际的难处窘迫,超过十倍百倍。气氛一时沉闷,还是杨贞姑问:“听你刚才说,这些年你一直跟钟大哥在一起?怎么得便回来?钟大哥还好吧?”

曾际祥笑答:“钟大哥现在是我们师长,这些年亏得他关照我,我才有今天这样子。不瞒嫂子,我都当副营长啦!”曾际祥憨厚的脸上露出些得意,杨贞姑点头回应:“好,有出息才好!” 曾际祥又说:“我们这支部队,打小鬼子可不含糊。年乔大哥在北伐军时的老上司关军长,为打小日本从国外回来,去年关军长带的部队和钟大哥带的部队,协同作战,在江北跟小鬼子干一大仗。关军长战死,钟大哥也受了重伤。一块弹片插进钟大哥脑袋边上,再往里一点他也就像关军长一样没命了。钟大哥醒来我正趴在病床边哭,他对我说'哭个毬,死不了还要跟小鬼子干’。上次鬼子过江南犯,钟大哥带领部队从侧翼把突在前面的两个中队包饺子歼灭,打得鬼子害怕,赶紧撤退缩回江北。钟大哥说鬼子还会过江侵犯乐乡,想经乐乡进犯鄂西、湘西,然后进攻四川,上峰命令我们部队秘密开进乐乡待命,肯定有大仗打。钟大哥要我抽空回家看你,看我弟弟。嫂子,你知我弟弟他还好吧?”

杨贞姑不会说谎,也不会掩饰,告诉曾际祥他弟弟曾际瑞投了潘明学的'潘部’当幺哥。曾际祥一听重重地把碗放下。弟弟曾际瑞竟然投了“潘部”,“潘部”算什么东西?还不是靠干图财害命的恶事起家,与土匪有何区别?想到父母死在土匪手里,弟弟倒与这类人同流合污,心中着实不是滋味。而且钟大哥已说过,乐乡境内两股大的武装,土匪苟在扬早已投靠鬼子当伪军,再一股就是“潘部”,也正与鬼子暗通款曲,准备投降鬼子当伪军。如果这消息坐实,那弟弟曾际瑞走这条路更不可原谅。杨贞姑见曾际祥生气,劝道:“一娘养九子,九子九个样。际瑞要走这条路,你一时也拉不回他。我倒劝你去看看惠英,她带着你儿子过得真不容易!”

“惠英?她还没改嫁?我儿子不是我小姨帮忙带吗?怎么是她带着?” 曾际祥抬起头问。

杨贞姑说:“改什么嫁哟,你走后,惠英到高山坳尼姑庵当尼姑。前几年你小姨年纪大了又多病,你那苦命的儿子沒人照管,惠英万般无奈只好还俗,领着你儿子住在星宿山凄苦过日子。几天前还来过我这儿,打探你的消息哩。” 曾际祥哪知晓这些事,各样滋味涌上心头。

当年那伙土匪闯进曾家,匪首看见年青的惠英,将她逼进里屋奸污了。曾际瑞逃走,公婆双双遇害,自己遭受奇耻大辱,还有何面目活在世上,惠英当时寻根绳子,准备自尽随公婆而去。可转而念及腹中已有身孕,那是丈夫的骨血啊,自己为人一场,得把这孩子生下来,为孩子受再大的委曲也值得!惠英没有寻死,曾际祥知道实情后再没理她。曾际祥的父母安葬之后,惠英只好回娘家。几个月后,惠英在娘家生了个白胖小子。消息传来,方年乔和杨贞姑多次劝曾际祥“看在孩子的份上,还是把惠英接回来吧,她是无辜的”。可曾际祥认定“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女人宁死也该保住贞节,竟不听劝说,只是时不时托人带些钱给惠英娘家用于抚养孩子,不肯将惠英接回一起过日子。方年乔死后,曾际祥打定主意跟随钟一平当兵。临行前曾际祥要小姨去把孩子从惠英娘家接来,他对小姨说:“孩子不喂奶也能养活了,您就看在我娘份上帮我带着,我会寄钱回来。您带话给惠英,我不会再要她,叫她改嫁吧。” 儿子被婆家来人接走,那可是支撑惠英屈辱偷生的唯一支柱啊!丈夫丟下重话,那是在她受尽伤害的心灵上再刺进一把利刃啊!惠英不吃不喝,哭了两天两夜,觉得已被逼上悬崖,这世界再没有值得她留恋的东西,唯有一死,以明心志。第三天天色将明未明的时候,一直守在她身边的娘撑不住沉沉睡去,惠英悄悄起身,出门上离家不远的高山坳。高山坳,在秀水镇大坪坝边上突兀矗立,山上古木参天,溪流淙淙,树木掩映处坐落着一座尼姑庵。据说这尼姑庵的送子观音特灵验,引得远近善男信女都来祭拜,香火颇为兴旺。惠英拖着虚弱的身子,来到后山峭壁,刀削斧劈的石崖下是条深不见底的沟。惠英双眼一闭,两颗泪珠从腮边滚下,正要纵身往下跳,忽然有人从背后将她的一只胳膊紧紧拉住,耳边响起外乡口音的女人声音:“惠英姑娘,再大的委曲也不可轻生啊!” 惠英扭头一看,原来是尼姑庵的主持静心,惠英以往随母亲到尼姑庵敬香,见过认得。当下静心把惠英劝到庵内,听惠英哭诉一番,好生同情,细语劝道:“这个世道,飞来的横祸加在弱女子身上,让她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这种事太多了!姑娘你想开些,你还有孩子,现时被婆家接走,他还会来认你这娘的,说不定那天就会来找你,你可不能轻生,让苦命的孩子自小就没了亲娘!” 静心安置惠英在庵内住下,待她如亲妹妹一般。朝夕相处,惠英也大略知晓了静心的身世。原来静心是郢城人,家中虽不富贵,也是诗礼传家忠厚实在人家。父亲思想开明,视女儿如掌上明珠,让她到省城上女校。她模样长得出众,被一名高官看中,设下圈套,卑鄙地将她玷污。失身后,无奈之下只好同意做高官的小妾,并产下一子。高官的大老婆是个大醋缸,自己连生三个女儿却没有生下男孩,眼见她年青漂亮,又为高官生了男孩,嫉妒仇恨,怎容得下她。乘宁汉合流高官到南京投靠蒋介石几月没回之机,偷偷将她卖给妓院。她寻死觅话绝不肯卖身,毕竟她在女校读过书,乘老鸨一时戒备疏忽,瞅准机会逃出来。也是巧合,那天她逃出妓院,急慌慌穿过几条街巷,意外碰到她父亲的好朋友田志勋,自小认得她,见她那般模样大吃一惊,田志勋问明原委,赶紧先给她找个地方藏身,然后劝她回郢城。她说:遭此横禍,无颜再见爹娘,与其回家让人议论指戳,累及百般宠爱她的父母难受伤心,还不如一死了之。田志勋见她不肯回家也不好勉强,记起家乡高山坳有座尼姑庵,乘便带她来住下。原想让她住些日子,缓过心情,再劝她回爹娘身边。没料她心有佛根,悟性又好,竟立下宏愿出家,情愿伴着古佛青灯,了此一生。庵里原来的老尼圆寂后,她做了尼姑庵的住持,法号静心。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顿生怜惜心。静心待惠英如同亲姊妹,惠英视大几岁的静心如长辈,两人都隐忍大仇大恨的悲苦,在尼庵厮守度日。先前,静心父母知道了,来劝过;后来,惠英娘家人知道了,也来劝过,两人回答全然相同:心如死水入空门,再不想回豺狼虎豹横行的世界。静心师傅能说到做到,惠英却有丢不开的羁绊,无法恪守誓言一直在空门静修。曾际祥的小姨年事渐高,双目失明,实在无力担承抚养孩子的重任。一天,小姨拄着一根探路的竹竿,领着已过十岁的孩子,找到尼姑庵来。乍一见多年未曾谋面的孩子,惠英又喜又悲,想起受过的灾禍委曲,不由嚎啕大哭。曾际祥的小姨把孩子交给惠英后走了,静心只好劝惠英:佛门净地,一个女尼拖着一个半大的孩子,如何使得,岂是长久之计,还是还俗吧。惠英抱着静心大哭几场,只得认命,答应还俗。静心又帮衬些钱,惠英在星宿山曾家住过的老屋场废墟上盖两间草房,领着儿子,耕种几亩坡地,艰难度日。“惠英对我说过:'际祥会回来认儿子的,把儿子交给他,我死也瞑目。’”杨贞姑这样告诉曾际祥。曾际祥听杨贞姑叙说原委,低头闷不出声,从藤条箱中拿出钟一平托他带的钱交给杨贞姑,瓮声瓮气说句:“嫂子,我走了,您多保重!”杨贞姑知他去星宿山,叮嘱说:“明天与惠英一起带孩子来住几天。”曾际祥摇头说:“不啦,我明早还要往部队赶,钟大哥只准我两天假。”

曾际祥走出秀水镇,天漆黑一片,下着细雨,刮着冷风,手中的灯笼很快灭了。好在是从小常走的熟路,不会忘记的。曾际祥迈大步走进星宿山,山中更暗更黑,隔不远就有一座新埋的坟,坟头上插着纸幡,凄风冷雨中显出怪异的白色,使人感到格外的凄惨阴森。冷不防一条野狗从一座扒开的坟堆背后窜出,两眼泛着绿光,冲着曾际祥汪汪吠叫。曾际祥蹲身拾起一大块土坷垃朝野狗砸去。野狗跑几步站住,仍用绿螢螢眼瞪着他。不一会又有几条野狗围过来,这些畜生想是吃死人肉惯了,见活人竟也敢围过来。曾际祥折断一根粗树枝,拿在手里防备。这一番折腾,竟让曾际祥迷路,围着山头转一圈,又回到原地。曾际祥懊恼不已,定定神仔细辨认方向,见前面山梁上茅屋隐隐现出灯光,曾际祥走去敲门,一句“有人吗”刚喊出口,后背重重挨了一棒。曾际祥是训练有素的军人,稳住身子,左手迅疾握住再次打来的木棒,右手一个大捞把,把打的人颈项抱住,紧紧按在腋下,口中说道:“好小子,还敢打我!”那举棒打人的毛头小子不服输,大声嚷叫:“就打你,害人的皇协军,小鬼子的走狗!”这时从屋里走出个人,披着外衣,慌忙叫道:“柱子,快叫你爹,那是你爹!”原来曾际祥一开口说话,屋里的惠英就听出来人是谁,赶紧上前叫这一声,再也说不出话来,扶着门框,眼前一黑,身子顺着门框往下滑。曾际祥正松开手瞧站在面前的儿子,见惠英昏倒,忙上前用手扶住。柱子已被眼前突然发生的事吓呆,曾际祥叫他“快去倒杯水来”,自己将惠英抱起,放到土坯砌成搭着几块木板的床上。曾际祥用手掐住惠英的人中,轻轻拍她面颊,又用勺子撬开牙齿,喂几口水,惠英吐出口恶气,才睁开眼来。惠英吃力地向柱子示意说:“这就是你那狠心的爹,……你,你给他跪下……看他还……还……”说着大口喘气,痰涌上来,又昏过去。柱子已经跪下,瞟曾际祥一眼,并未叫爹,倒是跪行到惠英面前,急急地喊:“妈,妈呀,您醒醒!……”曾际祥用一只手把惠英上半身轻轻扶起,另一只手轻轻拍她后背,惠英喉咙里一口痰吐出,这才大声哭出来。柱子把头伏在惠英膝头,也放声哭泣。曾际祥默默扶着惠英,用一只手在柱子头上摩挲。惠英哭声渐缓,慢慢变成抽泣,曾际祥才一字一顿地说:“是我对不起你娘俩,让你们受苦了!”有什么慰藉能胜过丈夫开口说出这句话来?!耻辱、委曲、困苦、折磨、煎熬、等待……一切的一切,忍辱负重活这些年,不就为換得丈夫这句认可道歉吗?惠英抓住柱子的一只手塞进丈夫的大手掌里,曾际祥仔细端详小柱子。小柱子明显发育不良,身板单薄,但个头已高过自己的肩膀,曾际祥微微一笑说:“傻小子,长这么大了,要是你爷爷在,不知有多高兴。”

惠英起身去厨房,先烧了一盆热水,端到曾际祥面前让他擦脸泡脚。柱子紧偎在曾际祥身边,把曾际祥头上的大盖帽取下来,一会儿戴在头上,一会儿又拿着看帽徽。曾际祥洗过脚,惠英端起木盆到屋外将脏水泼了,满脸歉意说:“家里除了红苕,一颗米也沒有了。早知你回来,也去借些米,这深更半夜,就只能煮红苕你吃。”

曾际祥说:“我已在嫂子那里吃过,你别再为我弄吃的。”

惠英知道是在杨贞姑那儿吃过饭,执意说道:“那怎么要得,到家,总得先吃顿饭。” 说着掀开鸡笼,要捉那生蛋的母鸡去杀。曾际祥知道母鸡是平日下蛋換盐换火柴的“钱柜子”,忙拦住说:“要弄就煮几个苕吃吧。” 惠英只好拣些红苕,细细洗了放锅里煮,又从土罐里摸出几个鸡蛋,从房后菜园里摘几样菜蔬,手脚麻利地侍弄。

柱子已一声接一声叫“爹”,说“爹,我搞混了,这黄军服跟帮鬼子干坏事的皇协军穿的差不离,这帽徽倒是不同。”曾际祥告诉他:“我们可是打日本鬼子的部队。”柱子高声说:“爹,我也要跟你去当兵,打鬼子!” 曾际祥高兴地说:“等你还长大些吧,快快长哟。”看着父子俩亲热的样子,惠英心里比喝了蜜还甜。她把炒好的鸡蛋、菜蔬摆到凳子上,盛两碗煮熟的红苕,分别递到父子俩手里说:“趁热吃吧!”曾际祥把炒鸡蛋往柱子碗里拨了多半,对惠英说:“你也吃点吧”,这才拣起一个红苕,撕掉皮,津津有味吃起来。柱子吃过缠着曾际祥问这问那,渐渐打起呵欠,惠英要柱子“先去睡”,柱子头一挨床板很快沉沉睡去。鸡已叫过三遍,惠英对曾际祥说:“你也睡吧。”曾际祥答:“不睡了,要赶一百多里路回部队,晚了来不及。”

惠英惊诧问:“怎么?今早就要走?”

“是啊!钟师长只准我两天假,钟师长就是年乔哥的同学钟大哥,我可不能违了他的命令。”曾际祥解释,顺势将惠英揽到怀里说,“你还是曾家的人,我认你!在家把柱子带好,等赶走鬼子,我回来一块好好过日子。”一阵颤栗传遍惠英全身,眼中又噙出泪水,脸却泛起红晕。她再顾不得其他,脸紧贴在曾际祥脸上,一对奶子紧紧压住曾际祥壮实的胸膛。曾际祥一阵燥动,把惠英放倒,惠英拉过条床单垫在身下,两人脱了衣服,如久旱的禾苗遇甘霖,拼命地吮吸。

天要大亮时,曾际祥穿好衣服,俯身看看熟睡的柱子,再看这简陋穷酸的家几眼,毅然迈步踏上门前小径,惠英跟上送他。路旁好多座新坟,惠英指点告诉他,那是谁被鬼子兵活活刀劈了;那家妹子被鬼子糟踏后自尽了;那一家几口人都被鬼子害死成了绝户。这些人家都是曾际祥过去熟识的,他听了心里阵阵发紧,一句话也沒说,惠英也不再说话,两人默默朝前走。到星宿山脚,再往前走就是大路,曾际祥立定说:“你不要送了,等我回来!小鬼子赶走才有安生日子过。还有,你抽空去看看小姨,说我这次赶不及下次回来定去看她。” 惠英点头,眼中流露出不舍,泪水又扑漱漱直往下掉。这时,从前边屋场转出个早起的老人,与夫妻俩打了照面。老者正是魏念发,抢先问:“惠英姑娘,这是送谁呀?”惠英赶紧甜甜地回话说:“念发伯,您老认不出他啦?是我家际祥呀!”魏念发“啊”一声,声音硬朗说:“是曾际祥!可有年头没见你!怎么刚回又要到哪去呀?”

曾际祥问声“魏老伯好”,然后回答:“我要回部队,打鬼子!”

魏念发捋捋花白的长胡子,用中气十足的声音称赞:“好,打鬼子!打鬼子!好样的!”

曾际祥走了,惠英踮脚望着,直到望不见他的身影才往回走。人们从魏念发口中得知曾际祥外出多年回来,为打鬼子只在家过一夜又赶回部队的事。听人们赞许曾际祥,惠英感到荣耀幸福,她苦熬苦等多年,终于等来这一天,她是曾际祥的人,曾际祥是抗日军官,她没白熬白等。苦命女人期盼丈夫早日回来,沒想到苍天对她吝啬无情。

曾际祥赶回部队已是掌灯时分,钟一平正焦急的等他。一百多里路,精壮汉子曾际祥也赶得双腿发酸,浑身冒汗。喊声“报告”进门,钟一平示意他坐下,还没等曾际祥把护兵递上的一磁缸水喝完,钟一平已开口说话:“据可靠情报,日军马上要过江第二次大举南犯,打头阵的是我们的老对手板田联队。敌人的意图与第一次南犯基本相同,意欲先占乐乡,再攻鄂西,与从常德一线进攻湘西的日军遥相呼应,进攻川渝。针对敌人的战略意图,上峰命令我部在乐乡与五峰交界的漁洋关一带布防扼守,绝不能让日军进入恩施危及川渝。为赢得时间在渔洋关布防固守,要在乐乡阻击企图快速推进的日军,消灭充当日军帮凶的汉奸队伍。在乐乡横行多年的惯匪苟在扬,早已投敌,上峰命令我们赶在日军抵达渔洋关之前将苟匪所部全部歼灭。另一股是潘明学的'潘部’,据内线报告,潘明学手下干将丁振山已与敌谈妥打出'忠义救国军’旗号投靠日军,对意欲投敌的'潘部’,上峰要我们“先看住、防住,再伺机消灭”。北面要阻止日军快速奔袭,东南面要防'潘部’搗鬼,西面要保证我部主力歼灭苟在扬这股土匪后迅速在渔洋关一线布防,实现这一系列意图,要害是守好这个地方——一柱观镇。”钟一平用手指指地图上一柱观镇的位置,用红铅笔画个醒目的圆圈,提高声音说:“我命令,曾际祥升任独立师一团二营营长,率领该营迅速赶往一柱观镇阻击来犯日军!”钟一平命令两字出口,曾际祥己立正站好,钟一平说完,曾际祥响亮回答:“请师长放心,保证完成任务!”钟一平送曾际祥走出师部,压低声音说:“我知道你早有个心思,想亲手宰了苟大麻子为方年乔报仇,可防守一柱观镇太重要了,在地处水陆交通咽喉要冲的一柱观镇拖住日军,主力才能赢得时间歼灭苟在扬。派你守一柱观镇我才放心啊!”

曾际祥低声但很坚定地回答:“师长,我明白。我守好一柱观镇,您才好带领主力先灭苟大麻子,跟我亲手宰了他是一样的。”

“一柱观镇你至少要守两天两夜才行!这是场硬仗,不可能派部队增援你。一柱观镇地处平原,无险要处凭借,属易攻难守之地,你要有充分的思想准备。”钟一平叮嘱,锐利的目光一直盯着曾际祥。

“师长,我跟您多年,您是怎样打仗跟鬼子拼命的,关老军长是怎样战死的,我亲身经历了,有样学样,您放心,我曾际祥绝不当孬种,绝不给您丢脸!”曾际祥声音不高,但句句斩钉截铁。

“好!我已吩咐把老家底拿出来,多给你配五挺机枪,多给些手榴弹,你去军需处领。还有,你回家见到你儿子了吗?家里人可好?” 钟一平问时已带着兄长关心小弟那种柔情。

曾际祥笑答:“见着儿子啦,家里人都好。谢谢师长,我走了!”

曾际祥脚下生风毅然而去,钟一平有些不舍挥手叮嘱:“际祥,我等你完成任务安全回来!” 曾际祥也回头挥手说:“好,您多保重!”

(未完待续)

插图/网络

作者简介

雷体华,湖北松滋人,大学就读汉语言文学专业,后在武汉大学法学院获法学硕士,律师,曾任中国科技法学会副会长。当过知青、工人,大学毕业后曾经在松滋县教育局、松滋县政府办公室、湖北省政府法制办公室工作过。出版有散文集《流变的断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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