寥落古行宫,宫花寂寞红

寥落古行宫,宫花寂寞红

——白居易《上阳宫人白发歌》品读

中条山客

【品味】

上阳宫是唐高宗李治所营建的大型宫殿建筑群,南临洛水,北连禁苑,地处洛阳皇城西南、隋朝的西苑之东,西拒谷水(今涧河)。武则天曾经长期居住在上阳宫的仙居殿,最后亦驾崩于此。 唐玄宗时,经常在上阳宫处理朝政和举行宴会。安史之乱时,上阳宫被严重破坏。此后上阳宫逐渐荒废,唐德宗时基本废弃。

上阳宫由六组大型建筑构成,依据地形地势分布,自然环境十分优越。这六组建筑分别是:观风殿、化成院、麟趾院、芬芳殿、本院及西上阳宫组成,气势雄伟,风景秀美,唐朝诗人王建有《上阳宫》诗赞曰:“上阳花木不曾秋,洛水穿宫处处流。画阁红楼宫女笑,玉箫金管路人愁。幔城入涧橙花发,玉辇登山桂叶稠。曾读列仙王母传,九天未胜此中游。”

上阳宫苑范围,大体上在今洛河以北,涧河(谷水)以东,纱厂路以南,西工金谷园路以西,约8平方公里范围内。

从社会学角度讲,上阳宫是皇帝的美女苑,同时又是王朝宫女的幽禁所。人们常说皇帝后宫佳丽三千,侍女八千,实际上绝大多数宫女却只能一生独守空房。比白居易稍晚的诗人徐凝写有《上阳红叶》诗,云:“洛下三分红叶秋,二分翻作上阳愁。千声万片御沟上,一片出宫何处流。”

白居易《上阳宫人白发歌》诗写的就是洛阳上阳宫的一个老宫女的痛苦生活。在写宫女的幽闭生活时,叙事、抒情、写景三者结合,诗句间具有浓郁的悲剧氛围。其语言质朴平易、意深词浅、思苦言甘、用语平而常得奇特效果。音韵上转换灵活,长短句错落有致,语言浅显,含义深刻,充分发扬了乐府民歌语言的优良传统。

从体裁上讲,《上阳宫人白发歌》属于新乐府。白居易、元稹、张籍、李绅等所倡导的新乐府运动,主张恢复古代的采诗制度,发扬《诗经》和汉魏乐府讽喻时事的传统,使诗歌起到"补察时政","泄导人情"的作用,强调以自创的新的乐府题目咏写时事。 白居易共创作《新乐府》约50首,《上阳宫人白发歌》便是其中之一。

白居易的好友元稹也创作有一首《上阳白发人》,可以参考阅读。

【原文】

上阳人,上阳人,红颜暗老白发新。绿衣监使守宫门,一闭上阳多少春。玄宗末岁初选入,入时十六今六十。同时采择百余人,零落年深残此身。

忆昔吞悲别亲族,扶入车中不教哭。皆云入内便承恩,脸似芙蓉胸似玉。未容君王得见面,已被杨妃遥侧目。妒令潜配上阳宫,一生遂向空房宿。

宿空房,秋夜长,夜长无寐天不明。耿耿残灯背壁影,萧萧暗雨打窗声。春日迟,日迟独坐天难暮。宫莺百啭愁厌闻,梁燕双栖老休妒。莺归燕去长悄然,春往秋来不记年。唯向深宫望明月,东西四五百回圆。

今日宫中年最老,大家遥赐尚书号。小头鞵履窄衣裳,青黛点眉眉细长。外人不见见应笑,天宝末年时世妆。

上阳人,苦最多。少亦苦,老亦苦,少苦老苦两如何!君不见昔时吕向美人赋,又不见今日上阳白发歌!

【今译】

上阳宫人啊,上阳宫人,当年的花容月貌已经暗暗消失;如今垂暮之年,白发如银。绿衣监使守着宫门,一下就关闭了上阳人多少个春天。说起来,还是玄宗末年被选进皇宫,进宫时刚十六,现在已是六十。一起被选的本有一百多人,然而,日久年深,凋零净尽,如今剩下只老身一人。

想当初,吞声忍泪,痛别亲人,被扶进车子里还不准哭泣。都说进了皇宫便会承受恩宠,因为自己是那样的如花似玉。哪晓得一进宫,还没等到见君王一面,就被杨贵妃远远地冷眼相看。我遭到嫉妒,被偷偷地送进上阳宫,落得一辈子独守空房。

住在空房中,秋夜那样漫长,长夜无睡意,天又不肯亮。一盏残灯,光线昏昏沉沉,照着背影,投映在墙壁上;只听到夜雨萧萧,敲打着门窗;春日的白天是那样慢,那样慢啊,独自坐着看天,天又黑得那样晚。宫里的黄莺儿百啭千啼,本该让人感到欣喜,我却满怀愁绪,厌烦去听;梁上的燕子成双成对,同飞同栖,是多么地让人羡慕,但我老了,再也引不起丝毫的嫉妒。黄莺归去了,燕子飞走了,宫中长年冷清寂寥。就这样送春,迎秋,已记不得过了多少年。只知对着深宫,望着天上月,看它东边出来,西边落下,已经四五百回圆缺。

现如今,在这上阳宫中,就数我最老。皇帝听说后,远远地赐了个“女尚书”的称号。我穿的还是小头鞋子、窄窄的衣裳;还是用那青黛画眉,画得又细又长。外边的人们没有看见,看见了一定要笑话,因为这种妆扮,还是天宝末年的时髦样子。

上阳宫人哪,苦可以说是最多:年轻也苦,老了也苦。一生孤苦,可又能怎样?你不曾看到那时吕向的《美人赋》?你又没见到今日的《上阳宫人白发歌》?

2021年8月23日星期一,处暑,上阳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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