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台人忆 | 我想二舅



作者简介:老农民(网名),五台豆村大石岭村 人。受过苦,教过书,做过饭,修过路,架过桥,背过窑,经历颇丰,终无所成。七六年入雁北师专,八零年分配于忻州师院。现已退休。

我想二舅

——亲情可贵之三

我想二舅,已经很有些时日,想写二舅,始终不知从何下笔。

在与二舅亲情依偎的过程中,自己人生的许多第一次都与二舅有关。

印象最深的一次是我十一二岁时,冬天时分,住过老娘家,二舅送我回家。甥舅二人从家出发,步行二十多里,走捷径从建安过滹沱河(已结冰),前往东冶住一宿,准备第二天坐汽车回家。汽车站买票时,见有过行李的磅秤,平时沒有机会,甥舅二人分别过了一下秤,二舅大约180斤左右,我才大约80斤左右。我禁不住"啊"了一声,随后便不再作声。其实这一声″啊"只是惊到了的自然流露。那时,二舅身高一米七八,浓眉大眼,膀宽臂圆,为人忠厚,待人赤诚,性格有如二姨,和霭可亲,真是山村里的顶级帅哥。小小的心里,真是羡慕万分。心想我什么时候才能长成二舅模样,才算长大成人。过去常说"身大力不亏",我从二舅身上深切地体会到这一点,真是最好的教育不在书本里,而是眼前的榜样中。

那些年,每到正月,各地乡村都要忙着闹红火。以我童年的眼光看,要说红火的水平,上五台不如下五台,五台不如定襄。上五台乡村的红火,所选无非是一些简单易行的,比如扭扭秧歌,打打霸王鞭,扎个九曲,糊个灯笼,即使是社火,高跷,水平也只是一般般,远沒有下五台和定襄的高大上。所以,每年的正月,我都利用寒假,到老娘家,跟上二舅,相跟上堂堂、七七、有清、三姨等,不惜走十几二十里路(有时还是山路),撵着看红火。第一次看到得是挠阁,先是在五台凤栖岩看到,觉得不过瘾,紧追着又到北涧再看。它融表演、舞蹈、音乐、美术、体育于一体,是一种综合性的民间艺术。挠阁形式为每架壮汉、小孩各一人,壮汉多为父兄,小孩为机灵、漂亮孩童,大约五六岁,扮成各种传说人物,如白蛇、七仙女,孙猴子,猪八戒等,浓装艳抺,穿戴齐整,被宽布条绑缚在挠阁架上,随架下父兄的扭动,作酣畅淋漓的表演,被誉为″空中舞蹈""架上戏剧"。看过挠阁,我才领悟到,最有生命力,最生动活泼的艺术形式必定来源于民间生活。偶有机敏文人窥得,借来一用,很快籍以成名,再七弄八弄,不久便死气沉沉,呆板僵硬。转身再次眼晴向下,搜索利用,促使形式不断更新。查遍中外文史,无一例外。真验了那句网络语"高手在民间"。

定襄青石的正月十三是当地固定的庙会。每当这时,总要跟上二舅,绕着场子,尽情观看。芳兰的高跷,跷高人美,不仅扭得好,唱得也好。特别是那丑角,穿着异样,扮相奇丑无比,脖子上带一串冻豆渣和馍馍穿成的大项链,瞭马马逗狗狗,一时不得安生。有时登着高跷甚至大放八叉,时不时又翻个跟斗,真是花样百出,引人注目。陈家营的社火更是精彩异常。全队参与者精神抖擞,意气高扬,披挂上阵,扮相逼真。演绎《三战吕布》、《八叉庙》、《打焦赞》等。形式有单打、双打、单枪破刀,双节棍对双刀,双刀破花枪,鞭杆对花枪等。其中的《劈锹》最为吸引人。只见两人双目圆睁,互相使招,运用日常劳动工具——贴近生活,打来凶狠怪异——吸晴揪心。特别是铁锹劈在对方背上"啪、啪"有声,更让围观者拍手鼓掌,叫好过瘾。

类似这人生第一次的经历,还有到河边镇李家庄看戏。那只是想看夜戏结束后的挠羊赛。它是流传于忻定原三地的传统民俗活动,据说已有千年历史。二OO八年经国务院批准列入第二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好不容易等到夜戏结束,挠羊摔跤开始,时间已近午夜,但人们仍兴致勃勃,群情激奋。只见第一位跤手威风凜凛中场站定,很快对手上场,两人你退我进,斗智斗勇,场面异常火爆,观众拍手鼓劲。等到第一位跤手摔倒三位之后,很快技艺更高的跤手上场破招。按照规矩,一位跤手须战胜六名选手,才可以挠到头羊。因为技艺不差上下,常常出现抗衡延时,直至通宵达旦。这一次就是这样,等到头羊有主,已是凌晨六时,我们虽已疲惫不堪,仍然怀着愉快的心情离场。这些看似极为平常的经历,让我清楚了一个道理,真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高手之外更有高手。

说起看戏,还有一件趣事,需要说说。有一年暑假,正逢神山庙会,二舅给了我和三姨每人二元去看戏赶会。其中一元五角买了吃的还是耍的已记不清楚,另外五角买了什么,至今不能忘记。我俩一人买了一小瓶(放过青霉素的小瓶)糖精。那时一个缺乏甜味的时代,心想着买一小瓶糖精慢慢享用,也算是补充一点糖分。回家后,小孩子家心里总是痒痒,总想喝点试试。每人准备了半碗凉水(那是喝凉水也不害怕的年纪),放一点进去,喝着不甜,再放一点,也照样不甜,索性全部倒进去,这才稍有甜味,仔细一看,原来是粗白沙糖晶体。当时很为自己的傻傻(不过至今也沒精明到哪)懊恼,这可以说是自己人生的第一次被忽悠,如今想来仍禁不住哑然失笑。

我满含泪水,慢慢回忆这刻骨铭心的温暖时光,心中真有无法割舍的伤感。

最后一次见二舅,是他患病期间,我与二姨相跟去山底探望。那时,二舅病臥在炕,一个健硕的男人已瘦弱不堪,见到我,他侧着头,两颗大大的泪珠,一颗瞬间渗入枕头,一颗滴上鼻梁上的留恋半天才慢慢消失。看到二舅这副模样,我禁不住热泪长流。想想二舅带我出去,每有人群挤来拥去之时,二舅总伸出强有力的双臂紧紧护着我,毫发未损。而我面对二舅受病魔折磨,却无能为力,好不痛心。

二舅英年病逝,我恰在外地进修,无法赶回来跪送二舅远行,引为终生憾事。细数二舅在我的成长过程中,曾以长辈资格百般呵护,曾以长兄身份无言引导,总不免泪下沾襟,长叹不息……

二舅,祝您在天国一切安好,外甥会时时记起您的。

文/老农民 原创

编辑/五台人(sxwutair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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