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作家】万七顺:向隅而泣
中州作家,从文学到美学【No.829】
向隅而泣
江西浮梁 万七顺
父母,当我用这个极为规范的书面语称呼我的双亲时,他们已离我越来越遥远。
中元节之际,我想起了父母。不知怎地,我想起了“向隅而泣”这个词。
“向隅而泣”这个词,意思是“面对墙角哭泣”,出自汉刘向的《说苑·贵德》:“今有满堂饮酒者,有一人独索然向隅而泣,则一堂之人皆不乐矣。” 多用以形容因被冷落、抛弃而感到孤独绝望,无可奈何。用这个词的形容义来写我的父母,显然是不对的。我想用词语新解的方式,来写我的父亲母亲。
父亲的户口簿上,注明他的籍贯来自南昌市的丰城,写明他的出生日期是1938年,这个民族深陷灾难的年代。为躲避战火,父亲跟随他的父母水路陆路地不知目的地逃难,最后在浮梁落脚,寻得一方净土。举目无亲、一无所有的父亲和他的父母,在他乡异地十分艰难地生活着。在父亲还未长大成人的时候,父亲的父母因病先后离他而去。这样的不幸,瞬间将父亲变成了孤儿,也过早地将父亲拋向了风雨飘摇股的生存之路。父亲给人当过放牛郎,靠帮人放牛换得一口饭吃。替人放竹排,走了无数的河道,闯了无数的激流险滩,给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生死之险。后又做帮工,帮人种田种地,挑水砍柴。父亲年纪轻轻的,一副肩膀却异常坚硬。得益于这副坚硬的肩膀,父亲生存着,长大着。父亲从小就不知道什么叫苦,什么叫累,也不知道什么是危险,什么是生死。父亲只知道,有一口饭吃就是最幸福的。
母亲出生于1944年,虽晚父亲几年,但有同样的时代背景,母亲的身世并不逊色于父亲。母亲的兄弟姐妹多,在那缺衣少食的年份,这不是热闹而是烦恼。为了缓解粮食危机,母亲的父母不得不将母亲放在一个无儿无女的家庭寄养,但得到的却是养父母的虐待。负责养鸡,专吃瘟鸡肉。负责做饭,专吃馊饭馊菜。每天要放早牛,天蒙蒙亮,母亲就要赶着牛出门,不管刮风下雨。母亲身体不舒服的时候,也没有人问生病的母亲想吃什么。几次大难不死地在洪水中找跑掉的水牛,几次找不到下山的方向走着夜路回家,使得母亲的心里,从小就没有了孤独,没有了害怕,也没有伤心和泪水,母亲要感谢那家人给了她一个生存之地,栖身之所。
记忆中,父亲几乎是不在家里呆的,山上山下,田里地里,父亲一天到晚都在忙碌。父亲的一双手和一副肩膀从来都不闲着。勤劳,不只是作为一种品质,而是作为生存的必须之道,父亲必须让自己日夜勤劳着,才可以养活一家大小。
为了家,为了生活,母亲必须让自己像男人一样活着。背扛肩挑,粗活重活,把母亲练就得手大脚粗肩膀厚。走起路来,风里火里,早已没有了一点女人的味道。母亲还必须学会把所有的苦和痛,往肚子里咽。这样,才会给父亲减轻压力,给孩子们带来宽慰。
所以,我几乎没有见过母亲在我们儿女面前流泪。只是在好难好难时,母亲才会在田地间背着儿女们悄悄流泪。有时被我发现了,母亲便用“沙眼”一词敷衍过去,接着说:“儿子,娘儿没有事。”母亲心中的苦,心中的难,岂是不谙世事的我,可以体会的。而对于父亲,我平生只唯一一次见过他的眼泪,那是刻骨铭心的眼泪。那是病痛的父亲弥留之际,在我们儿女的一声声呼唤里,父亲闭着的双眼里滚出了留恋人世,留恋我们的热泪,而所有的苦与难,都被父亲永远含在嘴里,留在心里。
我的父亲母亲,一对患难夫妻,含辛茹苦,劳动了一生一世。即使到了举步维艰,也只是“向隅而泣”,从不曾唉过声叹过气,再苦再难,也不曾无可奈何。他们把一个没有泪水的背影留给了儿女,也把一个坚硬的灵魂留给了儿女。
这是勤劳了一辈子、一无所有的父母留给我们最大的一笔财富。
作 者 简 介
审稿编辑: 袁荣丽 鲁光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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