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如白马过隙,揪紧一点是必须的。
黄亚洲的湘潭25小时
陈继生
我们几个学员是与黄亚洲老师同时到达湘潭北站的。这是2021年6月4日下午三点半。
我们亚洲学堂2021年夏季讲习课,将移师湖南湘潭举办。这个主意是亚洲学堂的同学、湘潭市女作家协会主席谭清红提出来的,路费由各位学员自己承担,而谭清红的湘潭市女作家家协会则负责解决大家的食宿、学习与参观。这个主意实在是太好了。所以黄亚洲老师也同意了这个提议。于是我们就在6月4日的上午从杭州东站乘坐高铁,目的地是湘潭北站。
黄亚洲老师在湘潭的行程与我们不一样。我们的日程前后有三天,而他6月4日下午三点半到湘潭,6月5号下午四点半就要离开湘潭,赴长沙机场坐飞机。因为6号上午他在杭州还有一个座谈会要出席,他只能匆匆离开湘潭。我算了一下,黄亚洲老师在湘潭的逗留时间一共只有25个小时。
但是黄亚洲老师对这25个小时的安排,也确实使我大开眼界。
我们下午三点半到达湘潭北站以后,按照黄老师的要求,大家先不安排宾馆住宿,马上驱车参观湘潭城里的两个名人纪念馆,一个是齐白石纪念馆,一个是秋瑾故居。
先去“齐白石纪念馆”参观。我看见黄亚洲老师在纪念馆里又听讲又拍照,神情很专注,结果还没有走出纪念馆大门,他用语音在手机上写的一首诗已经写完。这首诗写完后,黄老师就发给了他在杭州的助理,而那位助理又将他的诗配上刚才照的照片,以最快的速度做成了一只微信链,而我们在“亚洲学堂群”里,也当即看到了这首《齐白石纪念馆》。
黄亚洲老师是这样写的:
一方星斗,自然应当出生于星斗塘,这太合乎逻辑了。
他自小就跟师傅学画,他的齐白石之名,也是师傅给他取的,只是当时,两位师傅不知道,天上的星斗,已经落到地上了。
这颗星斗,其实是一颗自带发动机的流星。他八年远游,五出五归,以湘潭为圆心,画了一个大圈。他把半个中国的奇花异草,以及蟹啊,虾啊,都养在他的半径之内。
他甚至认为这些一跳一跳的虾,就是这颗星球的心脏。或许,这也是他愿意降落于这颗星球的原因。
他后来画了一只鹰送给老乡毛泽东。我注意到他画的鹰爪,深深扎于岩石。这块石头与他自己那块白色石头,是有差别的。
最后,九十七岁那年,他成了真正的流星。他走远了。而我们这颗星球,依旧心跳着。他把虾,留下了。
我不能够把他画的虾与他画的鹰作比较,但总觉得,虾一跳一跳的,更显活气。
离开了齐白石纪念馆,汽车又马上开往秋瑾故居。但是,很遗憾,这个故居由于装修没有开大门。我看见黄亚洲老师在故居门前拍了照,又来来回回走来走去,并且再去旁边的秋瑾事迹陈列馆里看了好长时间,随即,嘴里念念有词,又在自己的手机上用语音写下一首行吟诗《湘潭,秋瑾故居》。黄亚洲老师是这样写的:
思想的凌厉,你永远难以想象。
思想,是会让刀把子突然转向的东西。举个例子,譬如秋瑾。
秋瑾是大清的干部子弟,又是大清的干部家属,但她瞬间,就能抽出腰间短刀,刺向大清的胸膛。
现在我就站在他湘潭的故居门前,想象她做官的父亲,如何亲自把她热热闹闹送上花轿,抬到一个有钱人家里,后来这个有钱人,又赶去北京,做朝廷命官。
后来我又想象,她如何不顾家中反对,硬是留学日本,取了中国同盟会的磨刀石,磨亮腰间的短刀 。孙中山手把着手,教她磨。
她死在故乡绍兴,她的头颅被大清砍下,大清的屠刀与她的短刀在空中交锋,思想乒乒乓乓的响。
故居大门,今日没开。我只在大门前走来走去,也像是来回磨刀。她是大清的干部子弟与大清的干部家属,而我不是。
我的脚步,只有卑微的嚓嚓之声,不会乒乒乓乓。
吃晚饭之前,黄亚洲老师就写下这样两首诗,仔细琢磨,也很有思想深度。老师的速度实在太快了。我们这些做学生的,只能咂舌。
吃完饭,我们就与黄亚洲老师一起赶往湖南科技大学。“《湘女梦》诗丛首发式”就在这所大学的人文学院举行。这个晚上黄亚洲老师也特别忙,他一共作了两次发言与作了一次文学讲座。
他的两次发言,其一是对《湘女梦》诗丛的出版表示祝贺,希望湘潭的女诗人们在今后的创作中更上一层楼;其二是对“湖南科技大学名誉教授聘任仪式”的回应,原来是黄亚洲老师被湖南科大聘为名誉教授,贺泽龙副校长亲自给黄老师佩戴上了“湖南科技大学”红色校徽。黄亚洲老师临时致答谢词,笑言被聘请为湖南科大的名誉教授有点意外,但也表示愿以自己的绵薄之力,为科大人文学院做出自己的贡献。
首发式结束后,便是文学讲座,授课老师依旧是黄亚洲。主席台上的大荧屏出现了这样的字样:“人文大家论坛系列学术讲座第219讲:诗歌创作的几个关键词”。黄亚洲老师娓娓道来,其实声音已略带一点沙哑。黄老师提出了思想性、切入角度、想象力这三个关键词,分别举例进行了阐述和分析。在场师生都听得津津有味,当然也包括我自己。我很希望自己能多受教益,却又担心黄老师太辛苦了。
果然第二天6月5日,上午与下午都是黄老师的主场,确实太辛苦。
上午,在湘潭市博物馆的二楼会议厅举办“电视剧《中流击水》与红船精神”讲座,由湘潭市委宣传部主办,湘潭市各个部门的党政干部都来了。满满当当坐了一会场。黄老师深入浅出地讲述了电视剧《中流击水》的创作心得,他的侃侃而谈很引人入胜,一个半小时的讲座整个会场鸦雀无声,除了最后的轰然掌声。
讲座后,许多人要求跟黄老师合影。长沙日报的记者还对黄老师做了采访,黄老师尽管脸上已经有倦容,但还是耐心地一一作解答。
中午黄老师没有跟我们一起吃中饭,他是多年不吃中饭的了,但在中午这段时间内,他却又以上午的讲座为题材,作了一首诗。黄老师这首诗的题目就是《在湘潭博物馆报告厅作历史讲座》,全诗是:
一艘船的硕大的龙骨,滑过我的语言前行。水体昏暗,是墨绿色的,有漩涡,有暗流。
通过龙骨的晃动,可见水面之上风暴的猛烈。这艘船前进的样式,也可称之为《中流击水》,拥有电视屏幕的尺寸。一些过于激烈的水花,会溅到屏幕之外。
可能是湘江,亦可能是长江,也可能是横亘中国历史的任何一条大河。中国历史的章节,经常,由河流划分。
不仅台下有严肃的听众,更严肃的是,这家博物馆有无数沉默不语的东西,比如图画,比如表格,比如实物,比如凝固的鲜血。这些犹如卵石与水草一般的东西,密布在我周围。它们见证或者修正着麦克风的语言,并且目送一条船的龙骨,缓慢远去。
作为编剧,我要完全要明白自己的台词、桥段、情节,与水草、卵石、漩涡之间的严密关系,甚至,与水面上的船笛,是否谐振。
在河流深处讲解河流,我必须小心翼翼。我不能被我自己做成的漩涡吞没,或者,溅出历史之外,碎裂成泡沫。
下午两点半,我们亚洲学堂在湘潭悦城国际小区的图书馆“悦邻荟”,召开“亚洲学堂2021年夏季讲习课”。开课之前,当地图书馆主人又热情邀请黄黄亚洲老师挥毫泼墨,于是黄亚洲老师连续写了三幅,其中一幅是“湘江书声琅琅!祝愿悦城国际悦邻荟图书馆越办越好”。他的独具风格的“黄体”,别有气韵,乐得图书馆主人脸上笑开了花。
这次夏季讲习课有所不同,不仅仅是亚洲学堂的同学交作业听取讲解,还有湘潭女作家协会的部分会员参加旁听,当然旁听者也可以即席发言。
先以亚洲学堂同学的诗歌与散文开讲,有朱立成的散文《残疾的小狗》、娜斯佳诗《我与你相约云台山》、萧萧诗《在齐白石纪念馆看虾》《关于死亡》、胡小莉散文《长大后的小孩子去哪里了,写在六一儿童节》、壬阁的爱情诗《眼中的翅膀》、杨缕的两首《共用》《在水里》,唐旧组诗《地球磨茧》、黄亚男诗《河姆渡遗址》、赵玉泓诗《最美口罩蓝》等。同学们按照上课惯例相继对各位的作品进行“炮轰”,指出其中缺点与不足,黄老师的批评更是“一针见血”。当然也有值得赞许的,如杨缕的诗《共用》,黄老师对此作了充分肯定,并表示说将在他的公众号“每日黄诗”专栏采用。
到了下午四点半,黄老师正好以两个小时,评点完全部到湘潭的亚洲学堂学员的作业,便匆匆离开,他要赶去长沙机场飞回杭州,因为明天上午他在杭州还有座谈会要参加。他即请列席讲习课的《湖南文学》副总编赵燕飞给予继续讲评。
我算了一下,黄亚洲老师在湘潭的这25个小时,一共主讲了三堂大课,参观了两家名人故居,即刻写下了三首诗,接受了一家媒体的采访,为当地挥毫题写了三幅字。
对于一个年过七旬的老作家来说,也实在难为他了。湘潭人都说黄亚洲老师50多岁,我看也是。
不然,怎么能来那么大的力量?
2021.6.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