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文库】赵军民:泾水春梦图(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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泾水春梦图

赵军民

时间段 《泾水春梦图》故事时段:大唐盛极走向衰落前夜。时代背景:唐开元向天宝年间转身之际。

拍摄地点 泾水,纸坊,山野,长安,官府,官民私宅。

一句话梗概 天宝年间,宣城丁家纸坊随着安史之乱的不期而至,丁氏家族遭遇生离死别,历经磨难的纸坊少主丁乙通过工艺改进制造出名扬天下的不朽宣纸,本剧演绎盛唐末期宣城泾县人家大悲大喜的人间故事。

三十

山口。

一队人马似是购纸的长安客商,他们悄然引马驿道。

甲:杀我们的人就是官府的,那个衙役就是烧成灰我也认得。

乙:冤有头,债有主,我们专杀此人,如果有人拦,一并杀掉,不拖泥带水,杀完走人。

甲:杀个痛快,以后这条路就让它断了吧,从此不会再来。

乙:我带人去杀,你们在桥口倚马策应,再留二人在山口最后接应。

甲:我在桥口等你们。

乙:县官杀不杀?

甲:不杀,只杀凶手和追随的衙役,记着,手脚要利索,越快越好。

乙:好,到丁家纸坊前,我扮客商,以推销文房四宝之名进县衙踩点儿,当夜,咱们野宿山林,第二天卯时行事。

匝道,河边,山坡。

马儿们在山野吃草,客商们就地歇脚,有的在河边垂钓。

泾水县衙外。

一个背着行囊的客商闯仪门:我要见县令大人,这里有天下最好的笔墨纸砚。

兵卒欲拦,客商随手扔了一串铜钱,挤进了大门。

泾水县衙大堂。

客商笑意盈盈:敢问大人,我这里的好笔好墨要不要看看,要不要没关系,我先送个见面礼,让弟兄们都出来看看,交个朋友,半价相送!里边还有人吗?

安生正在惊疑,后堂跑出几个衙役和一个胥吏,大家争先挑选摊放在公案上的笔墨。

衙役乙警觉地打量客商:听口音你不是宣城附近的人吧?

客商陪笑:燕赵人氏,民荒马乱,逃到此地安身,差官大哥,挑一个吧,我送您,交个朋友,以后好见面。

衙役乙正在迟疑,安生猛拍大案:出去!来人,拖出去,他是怎么进来的!

两个守仪门的兵卒上来就拖。

客商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对衙役乙陪笑:这位大哥,您手里的砚台送您了,以后多多关照。

说话间,客商已经被连拉带拽弄出了大门。

安生气得脸色煞白:岂有此理,公堂又不是铺面房,卖什么卖!

衙役乙:大人,我觉得这个人有点蹊跷,哪里有买卖人进公堂的?

安生:你追去盘问,我也觉得奇怪。

衙役乙:以后大门小心,我去看看。

泾水县衙外。

衙役乙追出门外,客商已经然踪迹皆无,他张望街的两头,神色纳罕。

夜。

灯火通明。

守在篷帐里的黎叔和董刀儿正在烤火吃茶,一阵马蹄声传来,渐近,马蹄声止,一阵嘶鸣。

宋贵进入:刚才,我从匝道巡察回来,看了山林里有马帮,没过去查问,我们要不要派人过去看看?

董刀儿:咱们泾水县衙杀过马帮的人,你听说过吧?

宋贵:我怕当冤大头,所以没有靠近,回来的路上还有点不放心,要去得多派些人。

董刀儿:杀了人家一个人,断了一路的买卖,不然,丁乙也不会走,咱们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来,坐下喝茶,累了就躺会儿。

宋贵:咱们在这里守夜,能做啥呢?

董刀儿:真有乱兵,咱们点火报警,给泾水人家逃生的机会,咱们官不官,民不民,兵不兵,丁不丁,能指望殂击准呢?

宋贵:团练说得对,我先躺一会儿。

董刀儿:各哨口送去粮食了吗?

宋贵:都送到了,山里冷,弟兄们吃不饱饭非得闹事,我先躺会儿。

说着,他和衣倒在了铺了厚草的地铺上。

山林,篝火,酒食。众人集聚,附近有游动哨警惕观察四周。

甲:兄弟,你明天带人突击,需要几个人?想到进退路线了吗?我明天在桥头引马策应。

乙:衙门四周我都看了,带四人,前门后门策应,我带一个帮手突击就够,留在门口的人专砍逃出去的就行。

甲:兄弟,不能滥杀无辜。

乙:好吧,大哥,我听您的。

甲:几时突击?

乙:卯时,我带一人杀入,寻找凶手,砍杀后打唿哨集体退到仪门前,一起从容离开,直奔桥头。

甲:对,那儿有个篷帐。

乙:我察看了,里边只有两个坊主,他们不敢拦截,还有一个像是军汉,他不敢上前与我们单打独斗。

甲:得手后,我们按原路返回,夜不停蹄,昼夜远离。

众:遵命。

仪门外。

街上行人稀少,四个背着稻草的人向衙门口走来。

客商似乎累了,把稻草放在仪门对面歇脚,留下二人相陪,还有一个绕过衙门向后面走去。

仪兵甲走来:你们停这里干什么?走开!

客商低着头:我们等个人,一会儿就到了。

说话间,几个衙役已经上了台阶,向仪门内走去。

客商凝视。

仪兵正在驱赶,客商一脚把他踢翻,从草捆中拔出刀,另外二人也拔出刀,仨人飞身向仪门扑去,另一个士卒见势不好,急忙拎枪闪来。两个杀手已经闯入县衙。

两个仪兵持枪围住闯门的刀客:你们是谁,要干什么?

刀客以刀拨飞两枝枪:你们想活命就不要动,趴地上,不许动,不然,人头落地!

两个仪兵连忙抱头趴了下来。

大堂内已经血肉横飞,衙役乙已经倒在血泊之中。

数名衙役已经仆地不动。

客商揪出桌下的安生,刀,架在他的脖子上:是你派人杀的马帮头领吧?

安生吓得面如土色,如同筛糠:好汉饶命,我是泾水县令,不是强盗,一定有人冒充官府的人行劫,小县冤枉!

客商扔下他,看了一眼伏地不起的书僮向帮手挥手。

二人出门。

仪门外。

两个杀手把刀上的血在趴在地上兵卒的衣服上拭干净,打了声唿哨。

另一个杀手从后面跑来。

四人相视一眼,向桥头方向走去。

董刀儿,黎叔和宋贵惊慌不安。

黎汉上前问话:好汉是哪里人啊,冤有头,债有主,不可乱杀无辜啊。

客商甲等不予理会。

他骑马迎接杀手们赶来,四杀手从容上马,掉转马头,扬尘而去。

待他们渐远,宋贵回头看四杀手走来的路,大叫:不好,他们是冲县衙去的,咱们快去看!

仪门外,两个士兵还有地上趴着,不敢抬头。

黎叔、董刀儿和宋贵急匆匆赶来,他们上前推士卒:怎么了,身上的有血啊。

两个士卒坐了起来,吓得说不出话来,手指仪门。

黎叔连忙带着董刀儿和宋贵向大门内走去。

大堂内。

黎叔等看着大堂血腥的场面吓得说不出话来。

已经吓得木然的安生惊醒,问书僮:刚才发生的什么事?这是怎么回事!

书僮颤声:刚才天下降下两个天神,进门就杀衙役们,啊,他们流血了。

黎叔上前翻尸首。

大家都动起了手。

书僮翻衙役甲,突然大声惊叫:活鬼啊!

衙役甲:我看到有人举刀杀人,我应声就趴下了,当时就昏过去了。

安生大喊:来人啊,杀人了,快来人!

泾河。

官船漂在河中,附近有两个小船围拱,兵丁护卫。

舱内。

安生与董刀儿、黎叔、宋贵还有衙役甲议事:以后官衙不能再待了,天呀,差点死了,当时多亏没有说错话,没有充好汉。大家议一议吧,这事儿怎么办?

大家沉默无语。

安生:你们倒是说话呀。

黎叔:说什么呢?衙门杀一个,人家杀一窝,一报还一报,扯平。

安生:这是什么话?

黎叔:你心里清楚,我心里清楚,杀人的人心里也清楚。

安生:那可怎么办?

黎叔:下一步,还会死人。

安生吓了一跳:谁人死?

黎叔:你。

安生:凭什么我死?

黎叔:这里有多少人活不下去?如果索命他们会找谁?

安生吓得不敢说话。

黎叔:安大人,你想活下去吗?

安生:想。

黎叔:给泾水人家活命的机会,不能再逼了,不然,下一个要死的人指定就是你。

安生摸了一下脖子:想办法把出逃的泾水人家都召回来吧,我这小官当的,真他妈的憋屈!

黎叔:你先别说召回来,先说用什么召回来吧!我姑娘还在外漂着呢,我见不着她我想啊。

董刀儿:我姑娘在家,我心里也惦记她,生怕她在家有什么意外。

宋贵:大人,您没事的话,划着船去请丁乙回来吧。

安生:不,他要是回来了,我的小命也没了,他不会放过我。

宋贵:铁打的铺面房流水的官,他是生意人,你不逼他没路走,他不会杀人。

安生:你替我请吧,我认输了。

宋贵:那可不行,我请不动,非得是您。

安生:要不,你把他叫回来,我陪罪。

马帮行走中。

甲:这是乱世,不然,海捕行文很快就会追来。

乙:我没有杀那狗官,就是考虑会惹怒官家。

甲:你确保没有伤及无辜?

乙:确定没有。

甲:那,我们可以走得从容一些。

乙:大哥,咱们说自己是燕赵人,他们不会查访跟踪,报复到家吧?

甲:会,所以,咱们可以投奔苦主,既然替他们报了仇,咱们还得麻烦他们,跟着他们学做生意吧,哪里养活人,哪里就是家。

乙:大哥,我有点难过。

甲:事了拂衣去,不留名与字,把它忘了。

丙:对,我们是为无助的死者伸张了正义,以命索命,讨伐邪恶,没有什么不对。

舱内。

安生:派个人去吧,皮之不存,毛将附焉,没有百姓,牧之何人!我愿向丁乙谢罪!

黎叔:你说的是真的假的?我对你们这些当官的说的话,不大放心。

安生:黎坊主,你要能跑一趟宣城,我写信,你捎过去,路上花的费用,我给你。

黎叔:一言为定?

安生:一言为定!

董家纸坊内院。

佣工甲:姑娘,听说了吧?县衙杀进两个刺客,专杀衙役,把安大人吓坏了。

董娇:是当着狗官杀的吗?

佣工:是啊,杀了好几个,其中有一个杀过一个长安客。

董娇:该杀的狗才,他凭什么害人性命?跑马帮的家里也有父母妻小,伤天害理,以命偿命!

黎叔背着一个小包裹,乘一叶小舟顺流而下。

大家目送黎叔乘船远去。

安生:你们都回家吧,过安居乐业的日子吧,以后县衙尽可能不再打你们的主意。

宋贵:大人啊,您真能这么想,不仅是泾水之福,也是大人之福,在泾水做官,只要百姓有好日子过,您的日子能差哪里去?

安生:多嘴!我是害怕才这样的,如果能治得了你们,我哪来的大度。不过,你宋贵算是条汉子,上次解散团营我就想让你跟着我做衙役,你走了。

宋贵:做啥不好做衙役?我不干。

宋生:你还是跟着我干几天吧,你有煞气,现在我官衙都不敢回。

宋贵:你只要好好做官,帮你几天忙没问题。

安生:正好,你的官衣不用脱了,跟我回县衙。

董刀儿:大人,我们真的能回家了?

安生:立刻解散,以后不要摆设,再整这事儿,怎么死的也不知道。

董刀儿:我们的官衣和腰刀呢?

安生:不用还,你们留着,县衙有事再找你们。

董刀儿:那也行,兵荒马乱的,有这玩艺儿也能避点邪。

董刀儿兴冲冲地回到家门前,伸手拍门。

门开。

佣工甲:坊主,您回家有事?

董刀儿:团营解散了,不用再去。

董娇奔来:爹,您真的不用再去?上次回来没几天又召您。

董刀儿:这次可能不用了,安大人要召丁乙回来,派黎叔去宣城寻找。

董娇:姓安的就是一副狗脸,说变就变,您甭信。

董刀儿:我信他?哼,姑娘,让爹瞅瞅,看你瘦了没有。

董娇:爹!

上房。

董刀儿换上干活儿的衣裳,旧官衣扔进木桶里,董娇拎着木桶出了门。

丁家一门出现在门前,丁乙师徒开始启门。

黎叔父女从两条船上向下搬东西,随身家什还有许多酒瓮。

真子的肚子已经明显,髡头一手拎一个酒瓮向内院奔去。

宋贵、衙役甲划船载着安生和书僮过来。

丁乙回头:安大人,别来无恙?

安生深揖:丁坊主宽厚仁爱,上下皆有口碑,本官给您道歉了。

丁乙:春暖花开,泾水依旧,愿它还能滋润两岸人家,等侍往日繁华。

安生:有你在,泾水东流带西山紫气,愿你我无猜无忌坦然相对,日后凡有不妥之处你可当面痛骂,我敢不听谏愿泾水龙王收做鱼虾。

丁乙:大人言重。

安生:丁宣还须开张,百家纸坊仍靠你带头促进兴旺,朝廷没有税赋,县衙决不收一文。

丁乙深揖:战乱伤生,百业俱废,黎民需要养生,大人若能如此体恤泾水人家,当名传泾水百代,丁乙在此谢过大人。

安生:丁坊主还有许多事情,本官不多打扰了,改日有闲再登门请教。

二人揖别。

董家纸坊内院,董娇向外奔走:爹,您听,哥哥回来了。

董刀儿笑着摇头:人家在大门外说话,你在闺房也听到了?

董娇笑而不答,穿门庭而去。

丁家纸坊众人忙碌向家搬东西,黎花拉着董娇,二人又蹦又跳。

真子抱着棉被从她们身边而过,她隆起的肚子吸引了董娇的眼光,黎花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董娇附耳黎花并摸了一下她的肚子,黎花打了董娇一下,二人相视一笑。

院内很快聚来留在泾水没有走的佣人和弟子,他们手里有拎鱼的,有拎腊肉的,还有抱着菜蔬的,他们纷纷打问:坊主,师父,您还收留我们吗?

丁乙:咱们还得大干呢,不收你们怎么干活呢?

众人的气氛很快活络起来。

佣工甲:坊主,你们在宣城过得还行吗?

丁乙:行,我们租了个院子,开酒坊,丁家酒坊来的客人都是慕名丁家纸坊的名头来的。

众人欢声笑语。

偏房内。

黎花一边收拾房子,一边跟帮忙的董娇客气:姐姐,您就不用动手了,金枝玉叶的人儿,妹子实在不忍你动手。

董娇:妹妹,在外面没少吃苦吧?看你好像晒黑了。

黎花:在家哪儿都合适,出门一切得从头做,姐姐,你们在泾水还好吧?

董娇:你们走的这些日子泾水出了许多事,以后慢慢跟你说,总之,天变了,你说说外面的情形,宣城乱吗?受没受叛军南进的影响?

黎花:外面流入宣城的人多,显得杂乱,别的也没啥,看不出混乱,喝酒的人多,幸亏髡头夫妻会做菜,咱家四个门徒卖力。

董娇:这么说生意还挺好?

黎花:酿酒卖得不错,带回来的银子够娶你了,来,让我看看你的头发长得怎么样?

董娇:妹妹,你好不正经。

二人大笑。

黎父敲门:姑娘,爹回去了,你们先忙着。

黎花急出门。

黎花:爹,您不能走,过一会儿我叫髡头给您和哥哥弄点肴,喝够了再走。

黎叔:不了,我还惦记着家呢。

丁乙:黎叔,您真不能走,今儿咱们自家人多,回家了怎么也得聚一聚,没您不热闹,一会儿把董坊主也请来。

泾水县衙大堂。

衙役甲:大人,今儿您给丁乙说的话我都替您脸红,您何必那么谦卑?

安生:他能回来,会带来多少商户?况且,他能与本官平和相处,咱们走在大街上就不怕有人行刺,他能帮助县衙消解民间对本官的戾气。

书僮:既然这样,大人何不再觅花舫游玩呢?与民同乐嘛。

安生:这是好主意,你们俩出去帮本官去找回那四个姐姐。

衙役甲:他们也该回来了,在运河上漂荡也未必比泾河好,既然大人说了,咱们多找几家过来,有她们在,泾水的政通人和、百业俱兴就会招人耳目。

安生:张榜,招商,减税,车船不再抽彩头,告之泾河内外。

宋贵:这个活儿好,我给您做完这一项我也走了。

安生:你去哪儿?

宋贵:做租船的艄公。

安生:想好了?

宋贵:想好了。

安生:既然想好了,还得帮几天忙,本县心有余悸,没有你陪着真不行。

宋贵:好吧,再陪大人十天!

丁家纸坊偏房。

黎花:姐姐,你还过来陪我一起睡呗?

董娇:你少胡扯。

黎花:我担心哥哥喝多了,我一个人张罗不了。

董娇:我不管。

黎花:没良心。

董娇:改天我还给你讲故事,妹妹辛苦你了。

黎花:我在宣城的时候,总能想起姐姐的故事,想起来就觉得有趣。

董家纸坊门厅。

纸浆池旁,董刀儿正在与两个佣工筛纸,丁乙推门而入,揖礼:董坊主,丁乙回来了,拜见前辈。

董刀儿笑:丁乙,好久不见了,来,咱去上房,我请你喝好茶。

丁乙:不用客气,董娇也在我家呢,跟黎花在偏房说话,黎叔也在,从前的佣工和门徒也都来了,髡头帮着烧好了菜,我请您过去跟大家一起喝酒。

董刀儿:听说你在宣城开的是酒坊?

丁乙:正是,咱们要喝的也是自家酿的黄米酒。

董刀儿:从前也是你家的酒最好,泾水人家头一份啊,味厚带甜头。

丁乙:那就到我家多喝点。

董刀儿叮嘱两个佣工:你们按我的办法筛吧,我去丁家喝酒,可能会晚点回来。你们记着做饭。

丁乙:干完活过来,我给你们留饭。

两个佣工忙推辞:谢了,不用,做纸活儿太多,您忙。

内院。

院内两大桌,还没有开张。

丁乙引领董刀儿穿过,大家纷纷打着招呼:师父,待会过跟我们喝两碗。董坊主,喝好吃好,咱这个饭菜不比桥头酒铺差。

丁艺和董刀儿连连应咐。

上房。

髡头跪下给丁乙敬酒:师父,咱们回来造纸了,我诚心学习,在此,我向您敬酒,算是借花献佛。

丁乙:你不用行如此大礼,髡头,你放心,师父与你形同肱股手足,师父会的一定不会保留,一定要让你成为跟师父一样的造纸师。

髡头不起身:请师父喝了这碗酒吧。

丁乙:髡头,你对丁家纸坊忠心无二,带着家眷来大唐学艺,诚心诚意,我丁乙都看得很清楚,你坐下,咱们慢慢喝。

众人相劝:髡头坐下来,不然你师父也会尴尬。

偏房。

仇耆拍门相请:二位师娘,出来吧,二位不入坐,大家不敢开席。

上房,髡头坐了下来。

丁乙伸脖子向门外:黎花,咱们人都齐了吗?

黎花:哥哥,男女不同席,我和董娇姐姐和真子姐姐坐小桌行吗?

丁乙:咱们李唐王朝没有那么讲究,你讲究什么呀。

门外传来轰笑声。

丁乙:开始吧?人都齐了。

董刀儿:丁乙,且慢,我想问一句,你回来重新开张,有什么打算?

丁乙:咱们得把泾水百家纸坊弄得红红火火,想把百家纸坊弄红火,首先得把咱自己弄红火。来,咱们开喝第一碗酒,黎叔,董坊主,各位,我丁乙感谢你们。

黎叔举碗:咱们是一家人,不用客气。

众人纷纷举碗。

内院。

大家轰笑。

黎花起身:我替姐姐谢谢你们这几个帮佣和门徒,首先我得感谢仇耆你们兄弟四人,没有你们,咱们挣不回来娶大娘子的银子。

大家立刻哄闹起来:大师娘,您也端酒与我们这些下里巴人喝一碗吧。

董娇:你们怎么知道你们的大师娘不是下里巴人。

仇耆:我们在宣城最难熬的时候,小师娘给我们讲故事,笑得我们肚子疼,我们一打听呀,愿来是大师娘讲给小师娘的呀。

众人轰笑。

伍正:大师娘,您啥时进咱们家啊?以后我们也能听您给我们这些门徒讲故事。

董娇:打住,别总是大师娘大师娘的,真想叫呀,也得等我进入这个门。

伍正:您此时不正在这个门内吗?

大家轰笑。

董娇:伍正,你不许胡说。

伍正:我陪罪,以后不乱说了。

董娇:这才像话嘛,你们不能什么玩笑也开。

黎花:就是,就是我姐姐真的进了这个家门,你们也要说话收敛,不能太放肆,跟小师娘我可以胡说八道,但是对我姐姐决不可以。

众:那也行,咱们得有个规矩。

黎花:来,我谢谢你们,你们的忠诚,用心,生死相依,教小师娘永远会视你们为手足子弟!

大家纷纷举碗。

佣工甲:我们不曾跟丁坊主走,以后会不会视我们是外人呀?

黎花:大哥,您是个佣工,跟门徒一定会有点分别,咱们得客气,他们呢,就可以随便,该骂还得骂呢,对您行吗?

佣工甲:小师娘真是聪明通透,我这个佣工真的服了。

门徒甲:小师娘,我们没有跟师父师娘一起走,后悔了,对不住您和师父。

黎花:你们不用多想,这跟打仗似的,不在乎一城一池的丢失,能打到最后还是一家人,咱们才是真的一家人。

董娇暗暗为黎花竖大拇指。

上房,众人纷纷向门外伸脖子:他们这么热闹啊。

董刀儿:真没想到,丁乙出门一趟,让黎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说话滴水不漏,我听着都服了。

黎叔喝得脸色酡红,面带得意之色。

众人纷纷夸赞:小娘子真的变了,跟从前不一样啊。

泾水县衙大堂。

衙役甲和宋贵进入。

安生:花舫找到了?

衙役甲:大人惠眼,您是怎么知道我们已经找到了花舫?

安生抑制不住激动:你们的脸色写着呢。

衙役甲:大人,您说对了,还是从前的花舫,我们另外还带回来两条。

安生:好好好!他们不仅可以有花舫,还允许他们在沿岸搭锦棚,要让她们出入酒肆茶坊。

衙役甲:遵命,我马上就去这么办。

书僮望着衙役甲匆匆而去,好奇地问:大人,他这么着急去花舫干什么?

安生:他招人家过来,一定会给老鸨子许多承诺,叫他去兑现吧。

堤坝,柳树,绿茵,花草。

衙役甲:查船,谁也不乱动!向我这里靠!

老鸨:小哥,啥风把您吹来了?姑娘们,精神着点儿,官家要巡查你们的香粉了,擦的不匀实,小哥不发利息钱。

衙役甲:妈妈真会说话,我发利息还不如收彩头呢。

衙役甲身着皂衣,腰佩柳叶刀,不断在三条带彩棚的花舫间穿梭,犹如穿行花街柳巷,他们妓女或龟奴,老鸨之间不住地打着招呼。

老鸨:哟,官人,您瞅着哪里能留恩客?还得是姑娘们的玉臂做枕头!

妓女:哥哥,请留步,过来呀。

龟奴:来我家坐吧,有香茶伺候!

衙役甲不住地敷衍:别急,马上就会有财主们过来,精心着点儿!

黎花:哥哥,啥时把姐姐娶回家呀,不能再拖了。

丁乙:今儿吧,咱们不让董娇走了,从此就住在咱们家。

黎花:你骗人。

丁乙:妹妹,哥哥是真的在骗你,董家妹妹能不能留在咱家是她和董坊主说了算,哥哥说了不算。

黎花:我看你就没有在姐姐身上下功夫,做事情总是拖泥带水,没有一件事做得干净彻底。

丁乙:要不,咱们学一学坏蛋,强抢美女,把董娇儿关进咱们屋里,不让她出去,守在家里给咱生娃,给咱娃当娘?做哥哥的女人,给你当姐姐?

黎花:你越说越离谱。

丁乙:那你说咱们怎么做才干净彻底?

黎花:我不跟你说了,你越说越像个坏蛋。

这里,他们忽然听到外面传来悠扬的琴声。

黎花:是姐姐自己在家玩呢,我过去看看她,约她到咱们家玩。

丁乙:好吧,你去玩吧,哥哥该干活儿了。

闺房,正在拨琴的董娇忙起身,招呼黎花:妹妹,快请坐,我正想找你呢。

黎花:虚情假意。

董娇:我怎么得罪你了?

黎花:我不找您,你永远也不会找我。

董娇:胡说,我怎么不找你了?刚才我正想着你呢。

黎花:姐姐,你的头发长的不错啊。

董娇:现在能看了,从前可不行,一看就是出家人。

黎花:咱们商量个事呗。

董娇:啥事,说吧。

黎花:你和哥哥的事情怎么办呢?什么时候进咱们丁家的门呀。

董娇:这事儿我一个女孩子家怎么咱父亲讲?

黎花:你想让哥哥跟董坊主讲?

董娇:你说呢?

黎花:有道理,咱们说没用。

上房。

黎花:董坊主,董娇姐姐该进我们丁家的门了,咱们说一说这婚姻的事儿吧,我和丁乙哥哥也挣了些钱,董娇姐姐的头发也长好了,这事儿该办了吧?

董刀儿:这事儿你出头作主?

黎花:不行吗?

董刀儿:你也是个小孩子,这事儿怎么做得了主?

黎花:您说,他们的事儿我不作主谁作主?

董刀儿:你得找个中间人,由中间人安排。

黎花:您看我爹合适不?

董刀儿:合适,你先跟他说,由他来跟我说。

黎花:我现在就去。

黎家纸坊上房。

黎叔皱着眉:这事儿没人张罗,咱们替他们张罗,说出去让别人笑话,世界上哪里有事儿。

黎花:爹,这事儿躲不过,我跟姐姐得相处一辈子,我不把好意做到底,以后怎么要求她也能如此对我呢?

黎叔:你说的有道理,不过,你们刚从宣城回来,丁宣缺货,估计丁乙得忙一阵子,现在战争,官家不收税了,他还得抓紧挣钱呢,婚事肯定也不会放心上。

黎花:我觉得这都是借口,他们只需办两桌酒,把家收拾好,成衣坊做几件新衣,沐浴梳妆,把人背回家就妥了。

黎叔:这么办也行,我去和董刀儿商量去?

黎花:就这么办!

董家纸坊门厅。

黎叔:董刀儿,来,咱们说点事儿。

董刀儿:我正在干活,你说的事儿是不是黎花跟你说的。

黎叔:一件事儿。

董刀儿:我说嘛。

黎叔:办了吧。

董刀儿:办吧。

黎叔:这么痛快?

董刀儿:我想通了,早晚。

黎叔:怎么办呢?

董刀儿:你张罗吧,整个泾水人家,我跟你最好,黎花跟董娇最好,没啥说的,我信你。

黎叔:找个黄道吉日办吧,我叫丁乙把上房收拾出来,给他和董娇弄几套单棉衣裳,家里铺盖换几套新的,家具再买一套,旧家什换到西院,到时候办两桌酒筵,请官府的人过来坐个席,这事儿就妥了。

董刀儿:官府的人就算了吧,婚契也办过了,我还担心安生那个狗官过来不会安好心。

黎叔:不怕他发坏心,咱们的人都在呢,他能怎么着?

董刀儿:我想通了,你主张就是,我不说什么,请不请官家人是你和丁乙说了算。

黎叔:事儿就这么办?

董刀儿:就这么办吧,反正隔一道墙,我姑娘看老爹方便,我想姑娘走两步就能见。

黎花:姐姐,你和哥哥的事儿就这几天办了,我作主了。

董娇:你倒热心,我怎么没见哥哥跟我说过一句体已话?

黎花:我叫他来找你,哄哄你,咱们高高兴兴地把事办好。

董娇:你说多没意思,他得自愿来才行。

黎花附耳几句。

董娇:我服了你们,可是我跟你不一样,让我那么委屈,我死的心都有。

黎花:行了,就这么定了,我回头就让他过来,我今儿起就让大家停工,专门给你们办婚事。

内院。

黎花:大家收拾一下手中的活儿,这几天咱们专办一件事,咱们办喜事,把当家师娘娶回家!

正在忙碌的门徒和佣工停了手。

仇耆:是真的吗?

黎花:这能有假?西院和东院都收拾彻底,里里外外全部清扫干净,仇耆带人采买,伍正带人干活,西院的髡头和我负责办酒筵。

众人起哄:好,咱们给师父娶亲了!

西院偏房内,黎花进入:髡头,咱们要办喜事了,这里别的活儿不用干了,这几天你陪着仇耆出门采买,真子身子不方便,不用干活儿,在家里歇着,你看行吗?

髡头:小师娘,我惟命是从,不过,我想跟您说一句,真子生产也快到时候了。您得替我费点心。

黎花:好说,孩子生下来要拜我当干娘,孩子的衣裳和鞋我包了。

髡头和真子点头。

真子:我们夫妻替孩子谢谢干娘。

黎花:有事你们只管说话,生孩子的事儿,我管到底。

东院偏房。

丁乙由着黎花给他换衣:妹妹,你把事儿整大了,你瞧,把我弄得像游手好闲的公子哥儿。

黎花:坐下,我帮你换双靴子,这几天你得天天守着董娇,陪她说话陪她玩,你们一起等着好日子吧,别的不要你们管,只管明年这时候给丁家添人口。

丁乙:黎花,哥哥委屈你了,当初我也能这样对你该多好?

黎花:不晚,以后别夫妻粘糊在一起,把我忘得一干二净就好。

丁乙深情揽黎花入怀:这辈子我丁乙都欠你的。

黎花:这话怎么说,没有你两度救黎家,也没有我和爹的今天。去吧,董娇姐姐等着你呢。

董家纸坊闺房。

董娇看到花花公子打扮的丁乙哑然喷笑:哥哥,你怎么把自己弄得像个花花公子啊。

丁乙:你见过花花公子?

董娇:我想像的赖汉就是你现在的模样。

丁乙:我觉得挺好,男人坏一点儿,女人淑女一点儿,咱们以后的日子就会乐此不彼。

董娇:这是黎花给你打扮的吧?

丁乙:怪不得你们那么亲近,真是知已,你那么懂她,她也这么懂你。

董娇:你跟黎花在一起的时候,会不会也这样过?

丁乙:说实话?

董娇:说!

丁乙:从没有过。

董娇:为什么?

丁乙:没谁像她那么宠我,以后,我相信你也会像她那样对我。

董娇:你想得美,我才不会宠你,我宠我自己还差不多。

丁乙:妹妹,想不想嫁给哥哥?

董娇:想。不过,不想你是这种样子。

丁乙:哈哈,你对我还挺挑剔。

董娇:以后我还要教你怎么做男人,做一个不让女人讨厌的男人。

丁乙:你说的话让我觉得很生分,你把婚姻说得让我感到害怕,我怎么才能做到讨女人欢心呢?那是我想要的婚姻吗?

董娇:你要是这样想,有跟我对抗的想法,咱们的婚姻我不会期待。

丁乙:你又想反悔?再找个借口拖下去?

董娇:那得看你的表现。

丁乙:我很本真,不会装,也不会让自己变成另外一种样子。

董娇:你来找我是吵架的吗?

丁乙:不是。

董娇:别那么一本正经,就像穿成这个样子跟我谈婚姻。

丁乙:如果我和黎花都不入你的法眼,要改变的就是你了。

董娇:你要我变成什么样的女人?

丁乙:像黎花那样。

董娇:我做不到。

拍门声。

董娇开门,董刀儿出现在门口:你们怎么吵起来了?院子里都能听到。

丁乙起身:董坊主,对不住,我先回去了,有空再来聊。

董娇:站住。

丁乙:还有什么事吗?

董娇:你这么不想再跟我说话?

丁乙:我只是不想吵架。

董娇:我没吵,只是想让你顺着点我,难道你不知道我是董娇,一个敢上吊,敢抗县令大人婚聘的女人?

丁乙:董娇,你到黎花那屋玩会吧,我穿这样的衣服在你面前有点不自在。

董娇一动不动。

丁乙:求求你。

董娇:这句话还差不多,爹,我去跟黎花玩去了。

二人从董刀儿面前走过。

三十一

丁家纸坊偏房内,丁乙快速换掉绫罗稠缎,穿上自己的青布衣冠:憋死我了。

黎花:姐姐不喜欢吧?

董娇:不是不喜欢,他来看我,穿成这样,我怎么瞅着他像花舫来的恩客?

黎花大笑:哥哥做姐姐的贵人,哪里是恩客?明明是相公。好吧,既然姐姐不喜欢,没法退给成衣铺,咱们以后给儿子娶亲再穿。

丁乙:那得多久啊,非放朽不可。二位妹妹,这几天我还是干点活儿吧,成天跟你们厮混,我怕忍不住学坏。

黎花:怎么?你不跟我们混还想去花舫找姐儿呀。

丁乙:那倒没意思,还是你们好,清水芙蓉,丽质天成,没有胭脂气,透着良家女儿纯真,哥哥愿一生一世陪着你们。

董娇:废话真多。

丁乙:也是话。

黎花:你还真把我们跟花姐儿比呀。

董娇:我看呢,他就是得陇望蜀。

黎花:我听出来了,哥哥,你不顺着姐姐,早晚得挨收拾。

丁乙:又不是没收拾过。

黎花:好了,我看着他们干活儿,你们小夫妻可以亲热会儿。

丁乙:你别走呀。

黎花:哥哥,你得学会哄姐姐。

说着,闪身出门并把门合上。

丁家纸坊内院。

黎花差点撞上抱柴的仇耆身上。

仇耆:怎么了?小师娘。

黎花:忙你的,我看出来了,同槽了,还得咬一阵儿才能清静。

灶台边,仇耆放下柴:您说什么?

黎花:没什么,干活去吧。

偏房。

丁乙把门闩上,开始脱衣服。

董娇:你要干嘛?霸王强上弓啊?

丁乙坏笑:要么,咱们试一试?

董娇:你要敢,今儿也就不这样了。

丁乙的手放慢了:你是等着这个?

董娇:你真没趣?

丁乙上前板住董娇的肩:夫妻还没做成,就变心了?

董娇:是你变心。

丁乙:耍赖。

董娇:是你。

丁乙:来,让大爷受用一番!

董娇:瞧你,还是从前的样子吗?整个一个寻芳客。

丁乙:你明明就是一个小家碧玉,弄得像个公主似的,摸不得碰不得。

董娇:谁家养的姑娘是让人随便的?

丁乙:我看你跟黎花倒像是夫妻,睡一个炕,有说不完的话。

董娇:愿意,要你管。

丁乙:拿你没办法,你说,娶你干嘛?

董娇:谁要你娶!

丁乙:我不娶,你姑婆一辈子?

董娇:要你管。

丁乙:来,让我见识一下你的头发。

董娇:哎呀,你弄疼我了,这是脑袋,不是蔬菜。

丁乙:不错,头发长到可以嫁人的地步了。

髡头带着两个人搬着家什和布疋、棉花。

黎花:这是打成衣铺搬的吧?

髡头:师娘,您先看看成色好不好?

黎花:我说好不算的,一会儿得请当家师娘过目,他说好才行。

髡头:不好,我去退换。

黎花:不用,不行再买,咱们家人多,不定谁能用得上,留着。

丁乙:看你不太自在,要不要一起到上房坐会儿?那儿才是咱俩的洞房。

董娇:不去。

丁乙:为啥?

董娇:我不想跟你说话了,你去忙,叫黎花过来,我只想跟她在一起。

丁乙:好吧。

丁乙附耳黎花:你去跟董娇说会话,我们俩在一起总呛呛,说不到一块儿。

黎花:你呀你。

丁乙:去吧。

黎花:你不能让一让?

丁乙:我也不知怎么让。

黎花:你就当是她哥哥。

丁乙:唉,那只是说一说。

黎花:心里也得这么想。

丁乙:哪能真的这么想?你去吧,让我轻松一会儿。

黎花:入洞房要不我我替你?

丁乙:也行。

黎花:好吧,一会儿你还得过来。

丁乙:去吧。

黎花面带春风,捧茶:姐姐,哥哥是不是又惹你了?

董娇:感到有点生份,不似从前那种心气相通的劲儿。

黎花:夫妻就是吃睡子女,日子都是做凡人的事儿,跟朋友真不一样,捂着盖着,遮遮掩掩,啥都是显得最好。

董娇:你用过来的说法开导我是吧?

黎花:那倒是,咱们早晚都是一样的,姐姐,你还是女孩子的心,还不像我,已经是个女人了。

董娇掩嘴笑。

黎花:笑啥?透着股坏劲儿。

董娇:自以为老成,其实,你也就是个小女人,大孩子。

黎花:姐姐,你要学着做女人,学着关心男人,哥哥是咱们的顶梁柱,是靠山,所以,咱们得敬着点他,顺着点,让他腾出心思做男人应该做的事。

董娇:真没看出来,你还有另外一张面孔。

黎花:你是说我二皮脸呗。

董娇:真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能傻傻的像个孩子,也能老于世故为人妻。

黎花:姐姐,您才是妻,我只是您和哥哥的侍婢,您能容我已经是贤良之人。

董娇:你是从哪学来这番道理?

黎花:这可不是学的,是从苦水中泡出的感受,你经历过千里寻夫,经历过灭顶之灾,经历过无路才能明白不懂的事情。

董娇:你这么个小人儿经历过多少人一辈子也没经过的事儿呀,我听着都怕。

黎花:姐姐,你是好人,咱们相处这辈子,我黎花不会吃亏,这是我的福气。

董娇:妹妹,其实,我突然发现自己什么也不懂,既不知道该怎么与丈夫相处,也不懂人情事故,更要命的是不知道自己心里究竟想要啥。

黎花:你说得太对了,是不是要嫁人了,心里突然很茫然?有点怀疑到手的东西是不是属于自己,也不明白想要的东西会不会让自己失望?

董娇:我突然明白自己为什么那么喜欢你了。

黎花:因为我傻呗。

董娇摇头:不是。

黎花:那是为什么?

董娇:因为,你是个明白人,我活的目的并不比你清楚,你能看清我,知道该怎么跟我相处,跟咱俩的丈夫相处。

黎花:这不是一个女人的本份么?

董娇:你比姐姐强。

黎花:别怕,婚姻就是家里的一道门,这道门我走进去挺顺利,你也会没麻烦,再说,我们是姐妹,我至少不会让你吃亏。

董刀儿进门:丁乙,董娇呢?

丁乙:在黎花屋里呢,我去叫她?

董刀儿:不用,你怎么没有陪她们说话?出来干啥呢?

丁乙:没事儿,我出来看一眼。

董刀儿:不会吧?这么简单?

丁乙:董娇喜欢跟黎花说话,不太喜欢理我。

董刀儿往铺面房拉丁乙:来,换个地方说话。

黎花和董娇笑了起来。

董娇:你瞧你,做什么事还得先算计。

黎花:这一点还真是跟哥哥学的。

董娇:我看你越来越像个汉子。

黎花:女人有几个不被男人带偏的?以后你也会,信不信?

董娇:那得看嫁谁了,嫁给帝王的女人,越活越像女人,嫁给要饭行乞的,女人凡事都得比男人更容易出头露面。

黎花:这话说的满脸风霜似的,都是看书看的,实际活命的事儿,书中是不写的吧?

董娇:你瞧你,把自己弄得饱经沧桑似的,姐姐想问问你,际遇过苦难,你悟出的沧桑就是你现在的模样?

黎花:姐姐,您空长韶华,诗书读过,瑶琴弹过,犹如女夫子,志气节操闺中一流,您此时的形貌品性都是由此熏陶而来?

董娇:我打死你!

二人嘻闹。

董娇和黎花的嘻笑声隐隐传来。

丁乙:她们总是这样,好像憋了一年的笑总能找个日子喷吐出来。

董刀儿:好,行,你没欺负我姑娘就行,惹她不高兴,我拿你是问。

说着,他转身走了。

丁乙默然在铺面房发呆。

髡头走进:师父,我想跟您聊一聊纸坊的事儿,您有空吗?

丁乙:来,进来,你想问什么?

髡头:师父,我正在煮粥咱们能不能到西院说会话。

丁乙默然挥了一下手。

髡头按丁乙坐在椅子上,灶台还放着茶水,他蹲下拨火:师父,咱们丁家纸坊是怎么成为泾水纸坊第一家?

丁乙:丁家三代是单传,人单势薄,初来开纸坊,一直受同行排挤,几欲破产。后来,县里换上了县令,就是现在的安生,他上任后只想捞足钱,一走了之。

髡头:哦,这个我知道,现在的泾水还有两个户在做纸,其它的纸坊都改了辙,种田的种田,狩猎的狩猎,打渔的打渔,人在世上头等的大事就是想着法儿活下去。

丁乙:现在泾水出走的纸坊主也开始回来了,不是你说的只有两家。

髡头:生存状态越来越差的人家,据我所之基本都不造纸了。

丁乙:嗯,邻里和纸行得抱团儿,远亲不及近邻嘛。

髡头:这个近邻既没有过节也没有实际伤害,怎么会稀里糊涂成为不是仇家的仇家呢?

丁乙:你是说谁家?

髡头:我是说董坊主和您呀?儿女有情,家长无缘。

丁乙:你们篷莱国人的想法,怎么跟我们大唐士人的想法不一样呢?

髡头:我是自己观察的,不知对与不对。

丁乙:看来,咱们得找个时间,认真聊一聊,想看一看我和董家之间的问题,究竟出在了哪儿。

髡头:直言不讳,董家想两家合成一家,只要您把家当归给董家,丁乙宣纸字号整个给董门,董坊主会立即就会把女儿嫁过来。

丁乙:你怎么知道的这一切?

髡头:我是听说的,我也实在想不通,丁是丁,董是董,为什么非得合成一门?做亲戚有什么不好?

丁乙:髡头,你要聊的就是这些?

髡头:我想随便聊一聊,师父不要多心。

丁乙:我先回去了,咱们改天再聊,我去看看两个娘子聊得怎么样了。

髡头把粥端给真子,放在小桌上。

真子:髡头,你刚才跟师父胡说些什么?

髡头:我去帮师父买结婚品用,成衣坊的掌柜说,董坊主依然幻想着要把女儿嫁到宣城内的名门大户,董娇师娘倒是对师父忠诚,我不会说话,不知该怎么提醒师父。

丁乙:你们说的那么热闹,把董坊主都招来了。

董娇笑意未尽:他怕自己姑娘受你欺负吧?

丁乙:正是。

董娇:你别介意,以后还会这样,他说什么,我一个耳朵听一个耳朵冒,听之任之。

丁乙:其实我在门厅想的是宣纸的秘密,想的是怎么把丁宣做到极致,当初汪大人当政的时候,我一心想结交他,就是想听听文人墨客的意见,把丁宣介绍给他们。

董娇:哦,丁宣做得很好,跟你的虚心好学有关。

丁乙:现在,商路断了,泾水成了避难之所。好想太平盛世的时候,汪伦把李白一样神交朋友们相聚在泾水。

董娇:汪大人口碑很好,历届当官为政中,他的官声最好。

丁乙:当初,他邀请宣城名家和诗人们到桃花潭游玩的日子,咱们丁家纸坊赠送宣纸,供文人雅客们无偿使用,接受人们的建议批评。

董娇:以后天下太平了,这样的聚会还会有,哥哥不必忧心。

丁乙:是战争把汪大人聚集的诗人墨客驱散了,此时靖安一方的小天地也没了,可恨的是安䘵山为一已之私而祸乱天下。

这时,门人董刀儿喊:董娇,该回家了,爹给你做好吃的鸡米饭。

董娇起来:哥哥,妹妹我回家了,抽空再来。

董刀儿小声:你们在一起胡说些什么?议政是大罪,说话要小心。

董娇:我们在自己家说话怕什么?再说,我们也没有议论朝政呀。

董刀儿:安䘵山,史思明,这样的名字也不要提。

董娇:爹!我们随便说点啥,您都听到了。

丁家纸坊  日外

大门外,客船泊来。

客商甲:丁宣纸坊,丁乙在吗?

佣工甲出门:坊主在呢,要不要去请?

客商甲:请他来见,你们纸坊重新开张了?

佣工甲:复开了,您要买丁宣纸吗?

客商甲:买几疋没事吧?听说因为买丁宣被人杀了,丁家纸坊封了门,大家一直没敢来。

丁乙闻声出来:哟,现在怎么敢来了?

客商甲:您就是丁乙呀,我们铺房进过您的纸,后来,听说被杀的长安客反杀了凶手,是真的假的?

丁乙:客官,您说的我真不清楚。

客商甲:不是真的谁还敢来。

丁乙:不是真的,您不用怕,咱们不论买纸和卖纸,都是良业,如果说有风险,走路还有可能遇到劫道的,跟咱们买卖没关系。

客商甲:那好啊,我买点儿上好丁宣,好赚个利市。

接着,又有几个客船向这里驰来:丁家纸坊重开?走,咱们去看看,是不是从前的那个丁乙?

丁乙招呼大家:我就是丁乙呀,嘿,您不认得我了?

铺面房  日内

丁乙一边清点纸疋一边唠嗑:咱们丁宣纸重开张以来,小户用纸渐多,除了大唐官兵也有叛军采购。

客商甲:战争进入初期胶合状态,各自相对平稳起来,生意会越来越好。

门厅  日内

浆池旁。

丁乙:仇耆,伍正,髡头,你们几个过来,我以前就带你们几个门徒,经过一番番筛选,咱们逐渐掌握了青檀碎化操作技术和逐渐优化用料比例。

众点头:是的师父。

丁乙:髡头,你要特别记着,哪天你回去了,千里万里,你可没有机会回来问事儿。

髡头:师父说的极是,我一定会用心记下来。

丁乙:新纸每次出笼,你都要过来观看,尽可能自己也动手帮着弄。

髡头:师父,我就是不明白,同样的东西,丁宣为什么会做的比董纸好,比黎宣好,咱们把配方都给了他们,咱们自己也用的是它,为什么会这样?

丁乙:那是你们手艺活儿好,丁宣不停制造,你们的手艺大为长进,使纸张吃墨和洇染丰富的层次感大为提升,毳绒搅抖均匀。

他们正在说话,门被一阵拍打:快取丁宣,我们是要清点疋数!

丁乙正待说话,黎花拖起他向内院走。

上房 日内

上房布置一新。

黎花:我亲夫,这可是为你准备的,你还有心思做别的?

丁乙:小姐姐,眼前有生意我不能不管?

黎花:亲夫啊,你再这样稀里糊涂,姐姐就该嫁别人了?

丁乙:我跟她说话,她总呛我呀。

黎花:你呀你,唉,急死我了。

铺面房。

仇耆,伍正,髡头等都在忙着收银,记帐,清点。

董家纸坊。

董刀儿和佣工甲乙站在门口张望。

佣工甲:这次复业,丁宣销售一时名动商贾,山外的船也进入咱们泾水了。

董刀儿:可怜咱家人手少,都卖空了,生意跟不上啊。

客商乙:行了,董刀儿,你们丁董两家在泾水县名噪山里山外,您是瞧着相邻丁家的生意太好,心生嫉妒吧。

董刀儿;哪里哪里,怎么会嫉妒呢。

客商乙:听说你与丁家纸坊明争暗斗,水火不容。我就是弄不明白,家国零乱至此,泾水只存两家好纸坊还要明争暗斗什么?

佣工甲:这位客官,您说的是老黄历,现在不一样了,丁董是一家。

客商乙:那可敢情好,生意得抱团,相生相息,一完俱完!

艄工与客商甲装完货,准备拨船离开渡口。

客商甲:董坊主也不是简单人,在他的眼里董纸是天下第一,从前是,现在也是,将来必是。不过,这也是老皇历。

艄工甲:您说的是,听说,丁董两家结成姻亲,丁家的造纸术至少对董家不会保密,何必要争执呢?

客商甲:话是这么个理儿,可是董家纸坊怎么就学不会丁乙的造纸术呢,这里面究竟使了什么鬼把戏,只有天知道。

艄公:如果丁宣没弄明白其中的道理,他怎么会是泾水第一家呢。

董刀儿近前:你们懂什么?我自己和女儿怎么会弄懂丁乙这个人呢?我把女儿许给丁乙,至死也要把丁宣和他这个人琢磨透,不然怎么会结姻亲?

艄公:哈哈,好了,我们走了, 下次纸季再来。

河边,两个推车载着纸疋的人边走边聊。

甲:从前,丁宣想结盟泾水百家纸坊,共赢宣城纸业名声,可是,董刀儿借机想吞并丁家纸坊,并伙同安生暗害丁乙。

乙:这话可不能胡说,人家是姻亲。

甲:你说的是后面,当初他们几经明争暗斗,安大人介入其中,不过,安生屡屡败北。谁也没想到,堂堂泾水县令也没斗过小小纸坊少主。

乙:敢情,听说官府还派人劫杀客商,就是想置丁乙死地。

甲:你也听说了?

乙:那是。

甲:我还听说,安大人亲自登门谢罪,不然,泾水无客商,活水变死水。

半室的纸疋售之一空。

髡头:这么快就没了,咱们到西院去取吧,咱们还有点存储呢。

仇耆:你们先过去,再找两个人帮忙,我先兑一下账,伍正,你给我搭把手。

董刀儿信步走来:丁乙,你这新房弄好了?听说又要打仗,咱们这儿也不安静,董娇这时候嫁过来,我一个人支撑董家纸坊可有点难。

黎花:董坊主,您不是要悔婚吧?

董刀儿:哪能够呢,不悔婚,不过,咱们能不能把婚期再推一推?等一等?

丁乙:您是说安䘵山占取中原的事儿吧?大唐立稳了脚跟,遏制了叛军的攻击势头,洛阳也是一根救命稻草。

董刀儿:他们要是攻击洛阳呢。

丁乙:别说他还没占,就是占了,大唐还可以向西逃,藏身陕甘山中,保留国脉。

董刀儿:国家的事儿我不操心,咱们呢?

丁乙:咱们至少可以趁船出海,走一步看一步呗。

董刀儿:你说得对,你说话总能让人心里豁亮。不过,你跟董娇的事儿真得推一推,我可不能在最难的时候,身边没闺女。

一封书信置放在案头,安生面色铁青,书僮和衙役甲恐惧不安。

安生:上次来信到今天不出十天,这可是催命啊,你们说,我们怎么办?

书僮:大人没有及时响应东平郡王,没有易帜受到猜忌了,他肯定会派兵杀进来!

衙役甲:咱们还是按老办法,胡弄吧,明里答应,不动便是。

安生:这次怎么胡弄呢?

衙役甲:咱们就说,大唐宣城已经派兵进驻了。

安生:兵马动,他怎么会不知道呢?这可不好胡弄!

衙役甲:咱们求州府派人,多扎几面旗!

书僮:好,我去捎信!

丁乙纸坊上房。

丁乙失望地看着董刀儿:这事儿,最好跟董娇商量一下,别为难她。

董刀儿:在家随父,嫁人随夫,这事儿我作主了。

丁乙:董坊主慢走,您得留句话。

董刀儿:什么话?

丁乙:推多久?定个日子,我和黎花可以等。

董刀儿:等太平了吧,这个仗不会一直打下去,最终会有个输赢。

衙役甲凑近安生:朝廷派人过来安抚咱们的目地,就是要咱们与安䘵山决裂,您猜怎么了?他们在山外相遇了,两家来使相执不下,俱向咱们求助了。

安生:他们怎么会遇到一起?

衙役甲:住驿站。

安生:山外的事儿你怎么知道?

衙役甲:山口的塔哨虽然停了,可是那里有人家啊。

安生:我听不明白,山口的人家能给他们断是非?

衙役甲:大人,您甭打听了,您给个落实的话吧,咱们得有个态度。

安生:要得罪都得罪,不让他们进县衙,不论谁来,都是惹祸精,想让咱们倒霉不行!

衙役甲:那我得去看看,回头把结果向您据实禀报。

董娇黯然向佛像顶礼膜拜。

董刀儿站在门口:唉,你要是个儿子该多好,咱们家就不会衰败。

董娇:爹,您这是什么意思?

董刀儿:咱们家要是与丁家反过来,丁乙嫁给你,咱们董家就不会败。

董娇:您,再娶吧,我也想有个弟弟。

董刀儿:爹为你耗了半世心血,万一再是个女儿呢?爹输不起了,认命了。

黎花哭泣。

丁乙紧紧相拥:不要哭,咱们不急。

黎花:咱们没有孩子,可是,丁家不能无后啊。

丁乙:命中有自然有,命中没有,求也没有。

黎花: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总是这么拖,可惜了董娇。

衙役甲匆匆赶来:禀报大人,朝廷使者被安䘵山的人杀了,安䘵山的使者也恨恨而去,现在,我们已经得罪了双方!

安生不以为然:既然已经得罪了他们,咱们给他们私下写信,申明本县为泾水免遭血洗,只能忍辱负重。

衙役甲:大人,那会有什么后果呢?

安生:东平郡王当然明白,我这是妄图借力双方,等待局势明朗,如果他能看破我的心思,就不会再相催。

衙役甲:朝廷会怎么想?

安生:朝廷来使被杀,一定会惊动皇帝,他会下令诛杀我这个边远小吏,但是,他的行为一定会被大臣劝阻。

衙役甲:大臣有什么理由劝阻杀您呢?

安生:理由就是,此时朝廷不宜树敌,待平叛后再追究不迟。这样以来,双方都不会再找麻烦。

衙役甲:如是他们分出胜负,我们又该如何?

安生:咱们这里得天独厚,距钱塘江很近,留守下来,可以算得上是世外桃园,如是留不下,咱们可以泛舟海上,随小邦客商潜逃异国他乡。

衙役甲:大人,您考虑周全,小人佩服至致!

安生:咱们还得特意结交能左右咱们性命的人,明天你跟我见丁乙,这个人最好不要得罪。

衙役甲揖礼:小人从此惟大人马首是瞻!

一条小船,宋贵划船,载着安生,衙役甲和书僮而来。

安生:宋贵,你划着小船做艄公比当衙役如何?

宋贵:回禀大人,可以养家糊口了。

安生:做衙役不行吗?

宋贵:坏一点行,心善不行。

安生:那好,以后本县给你做生意,给你的船资高一点,万一哪里想出海,你可得随叫随到。

宋贵:只要一家衣食无忧,别说划进大海耍,就是进通天河俺也陪着大人。

安生:你给本县当艄公兼保镖吧。

宋贵:只要给银子,咋都行!

门外渡口。

安生:你们去叫门,我要跟丁乙聊一聊。

书僮下船,拍门大喊:丁坊主,安大人召见!

内院,大家都在忙碌,丁乙正在煮米浆,闻听门外叫声,把勺子交给身边的髡头,立刻直奔门厅。

丁乙站在渡口与与安生互相揖礼。

安生:朝廷和安䘵山派使者要衙门表明立场,本县觉得投奔谁也没好处,此时已经得罪了双方,昨天本县给双方各自写信讨好,只是担心他们会发兵泾水。

丁乙:您怕他们掠掳泾水人家?

安生:丁坊主懂我的良苦用心啊。

丁乙:咱们泾水私船很多,最不济也能伐木为排,一样可以逃命钱塘江,大人也可以跟着百姓跑。

安生:丁坊主,咱们一起跑路,你可不许对本官下黑手呀,咱们有间隙,没有杀父仇灭子恨霸妻痛,你说呢?

丁乙:大人说的是,若有那一天,还望大人给条生路。

二人相视一笑,揖礼。

安生亲自拍门。

门开,黎叔看了他一眼,欲重新关门,安生一脚踢开:黎坊主,本县素来敬重你是真性情,真汉子,真豪杰,没想到你会如此小气!

黎叔:你少说屁话,走开,我生气了!

安生:让开门,你家窝贼了,还是藏尸了?再不开门我叫人拆了它。

黎叔:你真没脸,进来吧,你怎么像个癞皮狗!

安生推门而入:黎坊主,你别不知死活,外面乱兵要杀进来了,你不想死吧?

黎叔:爷还没活够呢。

安生:丁乙是官家拉拢的对象,我觉得只要带走这个财神,咱们不论逃到哪里都会有财神护佑,你说呢?到时我带你们跑琼州怎么样?

黎叔不屑:我懒得搭理你!

安生:你别不识趣啊,你留下等死,不会也愿意你姑娘也等死吧?

黎叔:那是。

安生:这就对了嘛,好了,我走了。

黎叔:这天上一句地上一名的,什么意思?

安生:这里快有兵乱了,到时候咱们一起逃离,我带你们逃海路,找个世外桃园造纸避难,你到时候帮我说服丁乙。

黎叔:你说的跟真的似的,我宁肯相信狗嘴里长出象牙来,也不相信你那张臭嘴。

董家纸坊上房。

安生:董刀儿,乱兵杀来,你跟不跟官府跑?

董刀儿:你是想让我为你卖命吧?

安生:泾水县尉训练的民团尚可使用,万一生变,咱们一起深海逃命,到时候,我给你个一官半职,毕竟,你也是做过团练的人。

书僮: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最好带上你姑娘一起逃个活命,咱们官府准备三十条船,一起向篷莱或向琼州逃生。

衙役甲:你不惜命,也得替姑娘想一想吧?

董刀儿:如果你真能带上那么多船逃命,我就信你,

安生:你看,咱们是不是搭伙呀?

董刀儿敬觉:你也别指望我给钱买活路。

安生带人重新上船。

宋贵把船移到了河中央。

安生一叹:走,咱们去花舫喝酒。

花舫内,衙役甲,书僮和二妓伺候安生喝酒。

老鸨赶来:钱员外——

安生:这里没有钱员外,只有安大人。

老鸨:安大人呀,您要哪位姑娘伺候着?

安生:我就要你了。

老鸨:噫,大人真会开玩笑,老身哪里能伺候得了大人呀,您看不上本船的姑娘,老身再叫别船姑娘见一见?

安生:这里要打仗了,你的船本县征用了。

老鸨:噫,俺可是生意场,大人莫开玩笑啦。

衙役甲:妈妈,您别怕,到时大人会给你双倍的钱,租船用一用。

老鸨:老身带着姑娘们走南闯北,走过州府无数,听说过要姑娘伺候的,没听说连船一起征用的,不行!

衙役甲拔刀:给生路不要非得寻死?

老鸨立刻陪笑:哎哟哟,瞧您这火爆脾气,真给银子谁会不要呢?今儿酒肴怎么样?嫌不可口老身着人再去买。

安生:不用了,这些日子但凡有乱兵过来,本县带着你们一起逃生!

老鸨:好说,好说,俺们一路能伺候大人也是福气。

董家纸坊上房。

黎叔忧郁地望着董刀儿:董娇姑娘不嫁丁乙是咋回事?我可是保过大媒的呀,咱们可是红口白牙说得一清二楚啊。

董刀儿:情况有变。

黎叔:啥情况有变?我看就是你董刀儿有变!

董刀儿:算了,我也知道自己亏理,我想跟你说句实话。

黎叔:你别说了,我也不想听,还有一件事,安生要逃,你听说了吧?

董刀儿:这个我知道。

黎叔:你是咋想的?

董刀儿:我想跟着一起逃,毕竟人家是官家,多少还有兵丁护着。

黎叔起身:我想问问丁乙和黎花,看看他们有什么打算。

铺面房。

黎叔担忧地望着丁乙:真的乱兵来了,你和黎花怎么办?

丁乙:放心,黎叔,我和黎花不会撇下您和董家人的,咱们人多,就是走也能走出大山。

黎叔似乎放下心来:你跟董姑娘的婚事还办不办?

丁乙:我得等董坊主一句话,他不发话,我只能等着。

黎叔:我把他叫过来,咱们一起商量一下?

丁乙:不用了,您也看到了,兵荒马乱的,他担心姑娘嫁了,他自己孤独一人,心里难过,待方便时再说吧。

黎叔:你不想逼他,我明白了。那也好,我先走了。

上房。

董家父女默然对视。

董娇转身想离开。

董刀儿:姑娘,爹知道你心里难受。

董娇:爹,我不难受,我只担心你心里难过。

董刀儿:孩子,爹对不起你呀。

董娇:我的命是爹给的,女儿能来世走一遭已经感激不尽了。

说着,她默然离开。

闺房,董娇默然打坐,身旁香烟缭绕。

董刀儿向佛像叩了个头:孩子,真遇到乱兵入山,我们该怎么办呢?投奔哪里呢?

董娇:爹,别怕,我们有菩萨护着,一定会平安躲过这一劫。

董刀儿:真到了那一天,咱们跟着官船跑吧。

董娇:不了,您还是自己跑吧,女儿不敢相陪。

董刀儿:为什么?

董娇:追兵是狼,官船是虎。

董刀儿:如果你不肯走,爹怎么办?

董娇:再见是恩情,不见是宿命,听天由命。

董刀儿:好孩子,真的父女殒命于战乱,爹想跟你在一起,死在一起,来世我们还是父女。

董娇:如果有来世,我们不再相见。

董刀儿:你这么恨爹。

董娇:不恨。

董刀儿:你有嗔怨之气,再也不想见爹。

董娇:爹,女儿愿用此生换一个救赎,我们本不该是父女,确是父女,还您这一世就够了。

董刀儿:你心里想着的是丁乙?他会比爹对你更好?

董娇:他不一定比您对我好,可是,他比您更在意我,他不想让我难过,所以不会苦苦相求,不会趁人之危。

董刀儿:你为什么死活看不上愿娶你为正妻的安大人?

董娇:跟他在一起生不如死,注定会成为行尸走肉。

董刀儿一声叹息,起身默默离开。

丁乙和黎花坐在正堂,似在想心事。

黎花:哥哥,房子弄好了,门徒和佣工都挤到了西院上房,可惜姐姐不肯过来,你得想办法把她弄过来呀。

丁乙:没用,我也不想让她左右为难,一边是亲爹,一边是丈夫,何苦逼她?

黎花:我去看看她吧,我从前以为自己命苦,比起姐姐,她比我更苦。

丁乙:这世上,还有比你更苦的人儿?

黎花:我皮肉受风寒,她的心受了霜打,这样反反复复,谁又能经受得了?

董家纸坊闺房。

黎花神色肃穆地跪坐董娇身边,仰视佛像:姐姐,您知书达理,读过许多书,我想讨教姐姐,您真的信佛吗?

董娇:这是什么话?我不信为什么跪坐念经呢?

黎花:姐姐,您为什么一定要修行呢?

董娇:《楞伽经》说,众生度尽方证菩提,地狱未空,誓不成佛。他的宏愿感动了我。

黎花:您说的话,我听着也感动,可是您是凡人,渡众生也须自己活命才有机会是不是。

董娇:是。

黎花:如果有一天我不想活了,该怎么办?

董娇:你怎么会有这么可笑的念头?

黎花:您渡我无力,怎么会渡众生呢?

董娇:你想跟我说出个什么道理呢?

黎花:我愚钝,不懂道理,可是我知道您比我懂,我想问您,您修行是为什么?

董娇:我是为了修来世。

黎花:此生此世我们不珍惜,修一个看不见摸不来的世界,你怎么信它存在?

董花:我信。

黎花:我不信,但是,我信你,信今生。

董花:你别想说服我什么,我的事情我自己知道怎么解决。

黎花:姐姐,我不会讲道理,我先走了,抽空再来看你。

董娇在一个坟前烧纸。

董刀儿从山道上走来。

董娇默默哭泣,董刀儿站住了,默默转过身,下了山。

董刀儿:黎花,你对董娇最好。她给她娘上坟,没缘由的,我怕她走火入魔,你帮我劝劝她吧,给她宽宽心。

黎花连忙向往外走。

黎花赶来,只看到坟前一堆灰烬,她站在坟前四周张望。

不见董娇的身影。

三十二

宝胜寺禅堂。

高僧黄檗禅师与董娇对面打坐。

董娇叩首:大师,我想皈依佛门。

黄檗禅师:你有佛缘,早就是佛门弟子,还想皈依佛门是何意?

董娇:身在红尘,心系菩提,终难消解烦恼。

黄檗禅师:修行 是炼狱,红尘也是炼狱?你必何选进哪个门?

董娇:佛法是法,魔法也是法,我选佛法。

黄檗禅师:佛门一开,魔法自来,所以,佛从不拒绝身临魔境。

董娇:师父,您收留我吧,渡我脱离红尘。

黄檗禅师:姑娘呀,你是不是红尘修行遇到了大麻烦?

董娇:是。

黄檗禅师:此是僧人修行之地,老纳又如何收得了你?

董娇:圣僧收徒怎么还要在意男女?我父嫌我是女儿家也罢了,佛法净土怎么不开启方便之门?容我一介女身在此涅槃,在此往生?

黄檗禅师:佛法渡人也是渡人佛缘,不是渡人生死往生,寺院是讲禅筵经之所,不是涅槃肉身的熔炉,姑娘,还是你另求他门吧。

董娇:黄檗禅师,佛门不容,世道难存,我又该如何自处?你给我指条佛法明路吧。

黄檗:红尘中修成一颗菩萨心肠,烈焰之上炼成一副金刚之体,这就是你要走的路啊。

董娇无言俯身而拜。

丁家纸坊内院。

大家都在忙碌,惟有丁乙正在泡茶,巡视。

黎花匆匆进入:哥哥,姐姐不见了,你快跟我去找呀。

丁乙:不见了?怎么会呢?

黎花急得掉泪:我怎么知道啊,董坊主说姐姐去上坟了,我们找遍了山坡不见人影。

丁乙:董坊主呢?

黎花:他在山下转悠呢,后来,他也不见了。

丁乙:走,带我去看看。

黎花:大家都去吧,纸没有人命贵,都出去找吧。

众人纷纷放下手中的活儿。

丁乙:不用,你们忙你们的,我去找就是了。

黎花和丁乙在山间一路走,一路喊:董娇,董娇!

声迥山谷。

他们一路奔走。

黎花:哥哥,我有点怕。

丁乙:不要怕,不会有事,董娇执念,痴心,有主意,还有点认死理,可她不是死心眼。

黎花:痴心,认死理还不是死心眼?

丁乙:不是一回事,你想一想就知道了。

黎花:哥哥,我走的有点累了。

丁乙:歇一歇,不急,你看,河边那个人。

黎花:那不是董刀儿嘛?他在那儿干什么呢?

丁乙:他也在找人。

黎花:咱们要不要过去看看?

丁乙:不用,董娇不会去那种地方。

黎花:你怎么知道。

丁乙:没道理,董娇没有真正想不开的事,她只有苦恼。

黎花望着前方的路:哥哥,你看。

丁乙:你看到了什么?

黎花:前面的路你不熟悉吗?

丁乙:熟悉呀。

黎花:我们说的熟悉肯定不一样。

丁乙:这是我们从小就熟悉的地方呀,这一辈子我还没有真正离开过,我爷爷一辈子没离开过前面的路口,方圆十里,过了一辈子,还有我奶奶。

黎花:哥哥,我说的是,上一次我们过来时的情景,你,姐姐,还有我。我们仨去了新建的寺庙,还见到过一个高僧,他说什么来着?

丁乙:哦,我明白了,如果董娇走的路就是这一条,她能去哪儿呢?

宝胜寺禅堂。

黄檗禅师:姑娘,我记得你上次过来是三个人,今儿为什么只来一个人?

董娇:身在红尘,虽为人妻,终不得嫁,铁槛天定,去留茫然,既然大师不肯收留,还望指点迷津。

黄檗禅师:心系菩提,牵挂俗缘,终难消解烦恼,是这样吧?

董娇:正是如此。

黄檗禅师:既然身在尘世,心系佛经,老衲觉得你应当人在红尘,心在佛门也是条出路啊?这不矛盾,两不相误。

董娇:可是,我活得很累。

黄檗禅师:你夫君上次带妻妾而来,我看出他是个贤良之人,妻妾和睦,个个都是心存善念之人,妻妾之间不会有什么恶意相争,更况,我见姑娘虽非人妇,且能以人妻仪表,从容过市,其中必有缘由。

董娇哭泣:怨我任性,几次欲嫁不得,如今身陷苦海。

黄檗禅师:不急不急,事缓则成,有些机缘需要等待,需要不愠不燥地慢慢相处。

宝胜寺山门。

丁乙和黎花牵手而来,到了山门前,丁乙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保佑丁家妻妾无虞,子孙衍绵,福寿双全。

黎花也跟着念求:但求姐姐安然无事,早日嫁入丁家之门,我黎花甘为妾婢,不争风不吃醋,但求丁家满门和睦。

丁乙不由笑了:黎花,我听你求佛都透着至性至善,我身为人夫,心里十分感动,你说,我丁乙怎么就遇到你这样的好女人?

黎花正色:你人好,不是见死不救的财主,菩萨如来才会派我做你的女人,我求佛祖让我这辈子能生养一男半女,这辈子就知足了,下辈子愿为佛门槛外弟子。

丁乙:下辈子你入佛门,我怎么办?

黎花:怎么?下辈了我还做你的小老婆?

丁乙:下辈子你投胎男儿,我为女身,做你小老婆,报你此生恩情。

黎花:我们哪世才能有个了呢?

丁乙:没完没了。

黎花:好了,不说了,咱们进去吧。

宝胜寺禅堂。

黄檗禅师:姑娘,家里有点口角,有点恚恼,也是修炼的道场,况且不是亲人不落报怨。

黎花:我的事情不是门槛内外的事情,而是面临生死的选择。

说话间,丁乙和黎花出现在禅堂门口。

黄檗禅师起身:丁乙坊主,您可是本寺大施主,您是来寻妻的吧?老衲在此有话要开导于你。

丁乙:禅师费心了,小可照顾不周,才使拙荆心系空门,罪过,罪过。

黄檗禅师:施主心怀仁德,必然感化花草,触动相亲相近的人。董姑娘对你的寄托,你一定会感同身受。女施主,你说呢?

董娇:他哪里会管我的死活。

黎花:姐姐,你还是跟我们走吧,家长理短,麻烦高僧化解家事不太好吧?咱们有啥不高兴的事儿,不如回家慢慢说。

董娇:黎花,这是我和丁乙之间的事情,你不要多嘴。

丁乙:董娇,黎花把你当姐姐,她听说你不在家,比我还急,她关心你才多说了一句,你何必报怨于她呢?

董娇:你们是夫妻,我是外人,你们何必找我。

黎花:姐姐别怄气,我和哥哥都等着你呢,有一天,你主持丁家的事儿,我们姐妹还要朝夕相处呢。

董娇:你这么乖?

黎花:姐姐是我的尊长,我黎花一辈子都敬着您。

董娇:少给我戴高帽,是死是活是我自己的事。

丁乙:唉,等咱们出了门,你打我几下吧,看来,你出不了气也真是我的罪过。

黎花:是呀姐姐,咱们出了门,由你出气。

黄檗禅师:清官难断家务事,看来,你们就是家务清官啊,女施主你真的可以走了,良人待你如宾,妾婢敬你如君,世间人人盼如此,能有几人遂此心?

董娇一叹:改日再找禅师请教,走了也罢,只要他们在此,我就是有一肚子苦水也没地方倒啊。

渡口,董刀儿匆匆下船,艄公宋贵撑船离开。

丁家纸坊门厅。

董刀儿阴沉着脸:丁乙呢?我姑娘董娇呢?

佣工甲:他出去找董娇去了。

董刀儿:我姑娘就是因为来这里走失的,你们为什么不出去寻找?

佣工甲:又不是您雇佣我们,我们为什么要出去找?

髡头过来打圆场:董坊主放心,我们坊主和小师娘出去找了。

宝胜寺禅堂。

丁乙和黎花上前向黄檗禅师致谢。

黄檗禅师相送:有事自家多商量,切莫争端在床帷。

董娇:床帷?我还没嫁给他呢。

黄檗禅师:嫁与不嫁都是形式,亲不亲不在说辞,你们是一家人别人也拆不散,不是一家人再用劲儿捏合也是散沙一团。

丁乙:禅师留步,丁乙谢过了,改日再来添香油。

黄檗禅师:善哉,善哉!

丁乙带董娇和黎花向回返。

黎花:姐姐,我们是闺中密友,有话为什么不跟我说呢?你不知我有多担心?

董娇:我的苦难没人能帮得了我。

丁乙:就算我帮不了你,黎花也帮不了你,至少我们还是相毗而邻,你真的出家了,我们想你了怎么办?

董娇:来世再见。

丁乙:姐姐,你真的不能对我和黎花这么狠,她对你的诚心诚意我全看在眼里,我能懂她,你这么冰雪聪明的人会不懂吗?

董娇:我不想懂你们,咱们大路朝天,各走半边。

丁乙:董娇,我终于发现你原来这么不懂事。

董娇:懂事的是黎花,你找错了。

丁乙:我没找错你,是你把事办错了。

董娇:错了你还不改。

丁乙:我想让你改。

董娇:我想改,可你们不让啊,我就是逃到寺庙你们还是不给机会。

丁乙:姐姐,你的俏皮话够多了,人不能再俏皮了,好不好?

董娇:哥哥,姐俏是真的,真的不皮。

丁乙:姐姐,你把自己弄成这样了,不皮也得有人信呀。

董娇:哥哥,你信姐那是你傻。

丁乙:姐姐,你不要太精明。

董娇大怒:你可以说我傻,不应该骂我精明吧!

丁乙:姐姐,你要是生气了,肯定就是我错了,给您陪个不是。

董娇余怒未消:你离我远点。

丁乙:那可不行,这不是你的本意。

董娇:我的本意是让你离我远点,你听没听到!

丁乙躲在了黎花身后。

黎花:姐姐,你们小妻逗嘴多好啊,嫁给哥哥吧,以后就不闷了,这辈子都有话说。

董娇:这辈子,我该说的说完了。

董娇推门而入,丁乙和黎花跟着进入。

仨人进入,依旧没完没了。

丁乙:姐姐,是您把我们领到这儿的,既来之则安之吧。

董娇:我要念经了,没空跟你胡扯了。

丁乙:我有一肚子不是胡扯的话想跟您说。

董娇打坐:我有无尽的不耐烦不想听你胡扯。

丁乙:您总得讲理吧?

董娇:你在我这里没有道理可讲。

丁乙:你不讲理不等于我不跟你讲道理。

董娇:讲道理的人有两种,一个是强人,他会把欺负你的理由讲得冠冕堂皇让别人认可。另一个是弱者,实在惹不起歹人,只好把不想受欺负的理由讲出来。

丁乙:你说你是弱者?

董娇:就是兔子也有反抗的时候,我现在只想念佛,不需要什么男人,你走!

丁乙:你不用那么可怜楚楚,你也不是你说的这种样子。

董娇:你追到我的家里讲你的歪理,瞧你多可怜,走走走,快走,我不想见到你。

黎花:我怎么说你们好呢?好好的夫妻,不绊嘴不行吗?

董刀儿进门:丁乙你出去,带着你的小娘子,我女儿不想听你说话。

丁乙一叹,拉着黎花向外走。

董花:您也出去。

董刀儿:爹可没惹你。

董花:出去。

董刀儿悻悻退去。

丁乙气得脸然大变,似乎战栗。

黎花:哥哥,别生气,这事儿是董娇糊涂,她真不该这么气你。

丁乙闭上了眼睛,溢出泪水。

黎花紧张地流下泪:哥哥,求求你了,姐姐是好人,她就是有点小性子,你不能当真,她平时不是这样。

丁乙拭泪:别说了,黎花,这辈子,我丁乙就是断子绝孙也不再娶别的女人,咱们过一辈子,不管有没有儿女哥都认命。

黎花:哥哥,你不能这么说,姐姐早就把你当命中贵人,她可能有难处才这样。

丁乙:我就奇怪了,你委屈自己到了啥样了?怎么还处处替别人着想,我怎么从来就没见过你替自己说过一句话。

黎花垂下了头:我不配。

丁乙摇着黎花:你付出的最多,索要的最少,委屈最大的是你,我就是眼瞎也看在了眼里。

黎花:求求你了,咱们别闹了,丁家只有你和我了,再跟姐姐翻了脸,咱们丁家真的就会绝了户。

丁乙一把抱住黎花,压抑着恸哭。

铺面房门口很快聚起了人,髡头和仇耆等人张皇失措向铺面房里边走来。

董家纸坊门厅。

董刀儿贴墙听着丁家的动静。

佣工甲凑来:董坊主,咱家也该招人了,咱们董宣人手不够啊。

董刀儿:咱们用过的人招回来几个吧,你说得也对,咱们董宣也不比丁宣差什么,也许只是差那么一点点。

佣工甲:您说的是啊,咱们得提起心劲儿,还得把董宣生意做大一点儿。董坊主,您是不是看自己只有一个女儿,心劲儿也差了呀。

董刀儿:唉,咱们跟丁乙不一样,他早晚还会有儿子,以后丁宣有后来的坊主,我老了之后,丁宣没了,董宣也没有了,我就是他妈的罪人。

佣工甲:董坊主,以后你也再续个弦吧,您年纪也不老,家里添丁也不难,何必跟董姑娘过不去呢?

董刀儿:我在她身上用的心太多了,她是我从小一手养大的,教她识字,学琴,能给她的我都给了,就是不知道她为啥总是戳我的心和肺,总是气老子。

佣工甲:孩子大了都一样,会有自己的小心思。

董刀儿:她是我养的,她得听爹的,当爹的怎么能由着她?

董娇突然出现在门口,怒目而视。

董刀儿立刻噤了口。

内院。

众人都在忙碌。

偏房,丁乙和黎花沮丧进了门。

黎花:哥哥,别让人笑话,不开心了睡会儿吧,这一路累了吧,我去打水给你洗脚。

丁乙摇头:我从没有给你洗过脚,这次让我给你洗。

黎花:不了,没这道理,你是我男人也是我主人,怎么能让您给我洗脚。

丁乙:躺下,等着我。

黎花:不。

丁乙:你咋这么不听话呢?

黎花:不行。

丁乙:你不躺下我生气了。

黎花:真不行。

丁乙:你怎么和董娇一样呢?你们想气死我?

黎花:不行不行。

丁乙:你立刻躺下,等着我。

黎花:你咋这么犟?

丁乙:我怎么说什么,你们没有一个人听?

黎花:大白天的,不好!

丁乙:洗个脚还分时候?还得挑日子?

黎花:求你,太难为情了!

丁乙:快躺好,我去打水。

内院,丁乙烧水,两桶水注入巨大铁锅。

仇耆:师父,你要洗澡呀,用这么多水。

丁乙:我要给我小师娘洗脚。

仇耆:是不是您做什么对不起小师娘的事儿了?不会呀,我没瞅出来您干啥了呀。

丁乙:小师娘一定要把师娘娶回家,我不知该怎么谢她了。

仇耆:那得好好谢谢她,我把大缸给您抬屋里吧,您干脆给她洗个澡吧,水生财,没准儿娶妻加发财呢。

丁乙:你笑话我?

仇耆:没有,真没有。

丁乙:你小师娘都看出来了,说大白天的,让人笑话。

仇耆:没有,这个真没有。

髡头:野菊花泡热水洗澡最好,大家都出去采野菊花烧水,洗澡真的会给师父带来好运。

伍正:大家都停下手中活儿打水烧灶,任大坊主使用,我们也听到了,您急的都哭了。

佣工甲:都打水去,顺便跟着髡头采些野菊。

大家正在忙乎,黎花叉着小蛮腰对着仇耆等怒目而视:哼,你们当把我当猴耍是吧?故意让我难为情?

众人无语,个个拎着木桶急忙向门厅外溜去。

渡口,一干门徒和佣工打水说话。

仇耆:给师父泡个澡才是正经,去去晦气。

髡头:他怎么了?好好的在铺面房哭了起来。

伍正:咱们大坊主流年不利呀,这么好的纸坊本该发财,是门好生意,一年年不是流落他乡就是惹无尽的官司,大师娘还闹着要出家。

佣工甲:小师娘待人宽厚,对师父一心一意,以后咱们还得多听招呼。

大家正在说话,董刀儿出门:你们在门外吵吵什么?能不能清静会儿?什么大师娘小师娘的,你们孝敬小师娘洗澡,这种伤风化的事情也能说得出口。

大家哑然,默默打水向门内拎去,如流星走月。

闺房。

董刀儿:姑娘,你甭跟他们怄气,我刚才出门骂了他们,他们孝敬小师娘洗澡,幸亏你没过门,这种淫乱之事传出去,祖宗八辈的人都得丢尽。

董娇:真有这种事儿?

董刀儿:隔墙有耳,我可听得是真真的。

董娇:我不信。

董刀儿:我也不敢相信。

董娇:我去看看,白日出鬼了。

丁家纸坊内院。

董娇一眼看到院里的灶上烧着热水,一排盛满水的木桶放满墙下。

众人见董娇过来,也没人吱声,只有仇耆陪笑:大师娘,您有事?

董娇:大师娘没事,就怕你们有事!

说着她像小偏房瞅了一眼。

仇耆:师父和小师娘在呢。

董娇面带怒气,推门而入。

偏房。

炕边,木盆支在杌子上,黎花躺在炕上,两条雪白的小腿伸在木盆里,丁乙正在为黎花洗脚,董娇突然推门,让丁乙和黎花都吓了一跳。

黎花坐了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地寻鞋下炕:姐姐,您来了?快请坐,真不好意思。

丁乙:别乱动,我给你擦净脚再找鞋袜。

董娇冷笑:好一个男主人,好一群门徒,大缸都搬进屋了,院里一排清水,我不来你们是不是得洗一个鸳鸯浴,还得嚷得天下都听得见!

黎花:姐姐,真不是您说的那样。

她边说边快速穿鞋祙下炕。

丁乙:董娇,我想让黎花泡个菊花热水澡,咱们泾水人家洗浴方便,我想伺候我的女人。

董娇:你不要脸。

丁乙:我怎么不要脸,来来来,你好好跟我说一说。

董娇:你一个大男人给女人洗澡,你还有点出息没有?

丁乙:没出息。

董娇:丢人!

丁乙:脸都没了,丢不丢人也没啥了吧?要不,让我也给你洗一洗。

董娇:真没看出来,你无赖!

丁乙:黎花,你去上房待会儿,我想听一听董娇教我怎么做个良人。

说着,丁乙连推带哄把黎花弄出门,董娇急抢门板,丁乙强插门闩。

董娇慌乱:看来,我又中招了。

黎花焦急敲门:哥哥,快开门,让我进去。

院内做工的门徒和佣工们向这里围来。

黎花急赤白脸,小声央求:你们快去干活儿,这里的事儿不用你们管。

董娇欲外逃,被丁乙从背后抱住:给你洗一洗,你跑啥?

黎花:哥哥,求求你,快开门!

丁乙:服个软,哥哥就放过你。

董娇:我不!

丁乙抱着董娇欲置入缸内。

董娇哭求:求求你了哥哥,我不敢了。

丁乙:你错没错?

董娇把着缸:我没错!

丁乙用力:你再说!

董娇竭力挣扎,力衰,无助地哭:我错了,求你放过我。

丁乙松开董娇,她第一个反应就是奔向门闩。

门开了。

董娇扑入黎花怀里哭了起来:哥哥欺负我。

黎花嗔怒:你为什么欺负姐姐?

丁乙一脸辜:没有啊,我就想跟她开个玩笑,让她开心一下,怎么还哭了。

董娇没来及反驳,董刀儿已经扑过来,抡着纸浆池搅杆打来:我打死你个混蛋,你敢欺负我女儿。

一杆子下去,丁乙的额头流出血来。

黎花和董娇一下子愣住了,髡头一把抱住了董刀儿。

董娇大哭:爹,这里怎么总有您呢?

董家纸坊上房。

董娇哭着说:爹,您能不能别添乱?

董刀儿:我不是听到你们闹腾了吗?我以为丁乙怎么着你了,看来,姻亲不能太近,有点风吹草动也听得到。

董娇:您那么爱听墙根,什么能听不到?呜呜。

董刀儿:丁乙到底怎么你了?

董娇:他注定是我的郎,能怎么着我,吓唬我一下。

董刀儿:怎么吓唬你了。

董娇:他要给黎花泡菊花浴,说要我也洗,我叫了一声。您跟他急什么?头都打破了,让我以后怎么见他啊?

董刀儿:我早就看出他不是什么好人,哼,我还得找他去。

董娇:您找他干什么?

董刀儿:我得打他一顿!

董娇:人家也没做什么,你干嘛呀!

董刀儿:你这孩子没志气!

董娇:您就是憋着劲儿把我们的婚姻搞砸,您想要安生那个狗官的银子!

丁家纸坊偏房。

黎花和髡头帮着丁乙在伤口按骨粉。

丁乙:没事,你们不用管,这种骨粉真不如不用。

黎花:它易让伤口结痂,怎么不如不用。

众门徒愤然。

仇耆:太过份了,跑到别人家打人。

伍正:如果不是师娘的爹,今儿就不让他们走了。

丁乙:别说了,没事了,本来就是一场玩笑。

黎花:我看出来了,你是故意戏弄姐姐,想借机发泄对董家的不满,你应当认真向姐姐道歉,把自己的不是说清楚。

丁乙:算了,我不跟你说了,我的事儿也不需要你多管了,从今儿起,你和我一起睡上房。

黎花:上房是正妻住的地方,我不配。

丁乙:我说你配你就配,这事我说了算。

黎花:就是你说了算,也得讲个理儿呢?你是当家男人,就算我和姐姐以后靠你活着,这做事儿总得有个谱吧?你以为当女人容易吗?

丁乙:我是看着你委屈才想着捉弄一下董娇,没想到你还反了水。

黎花:我哪儿敢呀,不是一心为了咱们丁家好,谁肯拿着笑脸对你们的冷言冷语。

丁乙:你不委屈了?

黎花:我从没觉得委屈过,人活着不就是来世上受委屈的吗?人不肯受点委屈能活下去吗?哥哥,你说呢。

丁乙:你是说我呀?

黎花:其实,最受委屈的是你。

丁乙:是你。

黎家纸坊门厅,四个佣工都忙,他们在仔细筛纸,黎叔仔细地观察。

黎花抱着一只鹅出现在黎叔面前。

黎叔:你很久没有回家了,想爹了?

黎花:想。

黎叔:坐吧,爹给你做饭。

黎花:我刚吃过。

黎叔:你骗不了爹。

黎花:爹,你不用管我。

黎叔:姑娘,你有事找爹吧?

黎花:是。

黎叔:说吧。

黎花:丁乙哥哥和董娇姐姐的事情又有了大麻烦。

黎叔:董刀儿出乐反尔,我不想再跟他纠缠了,姑娘,爹想问你一句,你为什么这么帮董娇,为什么不借机自己争取?正妻和婢妾是两回事。

黎花:我受过苦难,更懂善良是什么份量,这个份量能压得住我以后一切自己苦难,终会有人懂我,也终会上苍怜我。

黎叔:好姑娘,你说的让爹心动了,你是爹的闺女,处处像爹。

董家纸坊上房。

黎叔抱着一只大鹅进入:董刀儿,这个是我姑娘养的,送给你,让它生蛋还是炖了吃肉,由你了。

董刀儿:黎叔,这么客气,可是,我拿什么送你呢?

黎叔:真想送?

董刀儿:想,真想。

黎叔:送我一个人情吧。

董刀儿:别说了,你想说什么我已经知道了。

黎叔:既然知道了,我不用再说了。

董刀儿:你不介意吗?

黎叔:不介意,因为进退对我都有好处。

董刀儿:说说看。

黎叔:人情给我,黎花对她的夫君有个很好交待,我也帮了姑娘。如果不给人情,我姑娘也有机会成为正妻,既得实惠且不失忠信。

董刀儿:看来,为难的是我啊,你倒是很清爽。

黎叔放下鹅:你慢慢想一想,不用急,我先去看看我姑娘,想通了,跟我说一声就行。

董刀儿:你别急着走,让我再想会儿。

黎叔:不急,回头跟我说就行,我还想看看我女儿呢。

偏房,方桌。黎花给黎叔和丁乙上茶。

丁乙:黎叔平时不来,上门一定有事,您说。

黎叔:没事,我只是过来看看黎花和你。

丁乙:听说你家里增了佣工,出纸多了,日子也会好起来。

黎叔:黎叔谢你的造纸工艺,让黎叔少走了弯路。

丁乙:那是应该的。

黎叔:丁乙厚道待人,黎家忠信,丁家凡有难事,只管跟黎叔说,只要能办到的,黎叔绝不推辞。

董刀儿与打坐的董娇正在说话,董娇面带不耐烦的无奈之色。

董娇:爹,您总是打搅人家的功课。

董刀儿:你念经的字还是爹教的呢?你不能不孝顺爹吧?

董娇:女儿如果不孝呢?

董刀儿:瞧你一脸的厌弃,以为你爹看不出来?

董娇:您要怎样嘛!

董刀儿:你爹一切都是为了你好,我跟你说件事。

董娇:您有话就说嘛。

董刀儿:瞧,又烦你爹了是吧?

董娇:哎,您到底要说什么?

董刀儿:刚才黎叔来了,送了只大鹅。

董娇:那您得还人家人情啊,不能白占便宜啊。

董刀儿:还了,我准备还他一个人情。

董娇:什么人情,顶人家的一只大鹅?

董刀儿:黎叔说了,你要是再不嫁,黎花就会住进上房,从婢妾转正妻,现在,黎叔的纸坊比爹的佣工还多两人呢。

董娇:这也是人情?用女儿换大鹅。

董刀儿:哪里是用你换大鹅呀,我准备让你马上嫁过去,立即,马上,现在!

董娇嗤之以鼻。

董刀儿:我说的是真的。

董娇:我是嫁人,又不是偷人,为什么这么偷偷摸摸住进夫家?

董刀儿:这你就不懂了,你们早有婚书,上次还喝了喜酒,新房早就准备了。

董娇:哪里喝了喜酒?

董刀儿:丁乙和黎花还有门徒在宣城办酒坊回来那次。

董娇:那就算喜酒?

董刀儿:公告了大家,没人不知道,不用再繁文褥节了,住进去就行了,走,爹陪着你去。

董娇:爹,您岂有此理!

董刀儿:实不行,爹去通知他们一声。

偏房。

董刀儿上前揽住黎叔:你说的事儿是好事儿啊,其实我早就同意了,不信你问问丁乙和黎花,我早就催他们把婚事办法,丁乙总是磨磨叽叽没当回事。

黎花刚要说话,被丁乙制止,把他按在自己坐的椅子上:我和黎花当回事,当回事。

董刀儿:我带董娇过门吧,她担心,没经过事儿,我无论如何也得陪姑娘住几天。

黎花:咱们不是隔壁吗?您来住哪儿呢?

董刀儿:我跟姑娘住在一起,对,还有丁乙,咱们睡一条炕,我得看着你们点儿,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大家惊愕。

丁乙:行啊,咱们住上房,那条大炕就是准备给董娇住的。

黎叔一时不知该说什么,黎花偷偷地把黎叔拉出了门外。

上房。

黎叔和黎花进了上房,悄悄关上了门。

黎花抚胸:总算过了这个门坎了,爹,您别多事了,先让董娇进了门再说吧,董坊主总不能天天在这里陪着姐姐吧?

黎叔点头:姑娘,你说得对,先进了门再说。不对,咱们怎么也得办两桌酒吧,让门徒和佣工们知道这件事儿吧?

黎花:对,我马上叫仇耆和伍正出去买酒肴,咱们在上房和偏房开两桌。

黎花兴冲冲地向大家宣布:今儿收工,大师娘进咱丁家了,咱们自家办两桌酒热闹一下,东西两院的人都过来喝酒。

众人欢欣鼓舞,纷纷放下手中的活儿,开始收拾院子。

髡头带着几个佣工忙䘵。

黎花进来:髡头,你媳妇呢?

髡头:她在屋里歇着呢。

黎花:真子啥时生,心里有谱吧?

髡头:还得几十天呢。

黎花:到时小师娘给你们办月子,不用急。

髡头:谢过小师娘。

黎花:大师娘今天过门,进咱们丁家纸坊,你去弄菜,叫上真子,一会儿陪我和大师娘凑桌喝点米酒。

髡头:好事儿啊,我这就去,兄弟们,停工了,收拾好院子到东院帮工去,师父请咱们喝喜酒!

丁乙:坊主,我这就去请新娘过来?

董刀儿:我去叫她来吧,怎么也得收拾一下。

丁乙:人到就好,不用麻烦。

董刀儿:改日送嫁妆吧,人到了就成了,咱们不用太讲究了。行了,我得先回去跟姑娘说一声。

董刀儿:董娇,事儿宜早不宜迟,黎家爷儿俩就等着一句话了,爹说了一句话,丁家全动起来了,正在烧灶取酒,今天就把你们的婚事办了。

董娇:不,我一个黄花闺女,怎么能这么马虎,我不去。

董刀儿:你要是不去,事儿办不成,爹不给你机会了,想嫁丁乙为妻?做妾你干呀?

董娇:干。

董刀儿:你干我不干,走走走,你少跟爹废话。

董娇:不嘛,不去,要嫁你嫁去。

董刀儿:你再跟爹顶嘴,当心把你嫁安大人。

董娇:不嘛,谁也不嫁。

董刀儿上前拉住董娇向外走。

董娇负疼:爹,我是您拣来的姑娘吧?怎么看也不像亲生的。

董刀儿用力:闭嘴,只管跟我走,好像我害过你似的。

内院。

灶火熊熊。

董刀儿拉着趔趄的董娇穿过院灶台,大喊:丁乙。

丁乙从偏房出来,竟然换了一套如同戏装的彩服:这么快,我还没换好新衣呢。

董刀儿:怎么?你还想拜天地呀?行,也行,就在上房对天地君亲叩个头,今儿就算成了亲。

董娇不禁流泪:你们是什么时候串通好的?这么祸害我?

丁乙:董娇,你我早已是夫妻,今儿就算是两家的团圆饭,你不要胡思乱想,咱们不能再拖了,你说呢?

董娇正要说话,董刀儿一手挟董娇,一手拉丁乙一同向上房走去。

灯烛明亮。

黎叔,董刀儿,丁乙,髡头和几个佣工围坐一桌。

丁乙捧酒致礼:今日终见夫妻连理,一谢黎叔大媒,二谢董坊主允许翁婿之亲,三谢契兄契弟抱团丁家纸坊,令我丁乙孤儿不孤,单脉不单,家中饮我喜酒, 可尽欢,来,咱们同饮三碗,既为喜事也为亲睦同在。

黎花,董娇,挺着肚子的真子围坐小桌,大桌是仇耆等门徒。

仇耆:我们同门师兄师弟敬大师娘终成正果,敬小师娘辛苦操办,敬真子姐姐情系一门。

众门徒纷举碗。

黎花等仅抿一口,众徒纷纷喝了个底朝天。

仇耆借着红脸打趣:以后师父上房、偏房来回住,两位师娘可得疼着师父,别累坏了他的腰啊。

众哄笑。

黎花:仇耆,你打趣师娘,当心撕你的嘴。

仇耆:小师娘,我们都想让大师娘高兴一点儿,您没看出她可是没笑脸呀。

伍正:大师娘过了花烛夜之后就高兴了,花喜郎,俏女娘,从此夜夜有伴郎。

众人纵酒,欢笑。

只有董娇似乎心不在焉,面带愁绪。

众人似乎都喝多了,黎叔拍着董刀儿的肩:夜深了,该请新娘入洞房,新人该睡了!

董刀儿醉意朦胧:黎叔,你到西院跟着仇耆他们将就一夜吧,走匝道离河太近,我得在这里守着姑娘和女婿,今儿咱们散了吧!改天再喝。

黎叔苦笑摇头。

众人纷纷散去。

黎叔起身:我回去了,我跟我姑娘说一声。

髡头扶着真子站了起来,黎叔进门:今夜酒筳散了,姑娘,爹要回家了,你扶新娘进洞房吧,新人也该歇息了。

黎花:爹,您等我送姐姐过去,一回儿咱们回家。

真子:也好,小师娘也不用守空房了。

仇耆醉态已显:师娘,我们还没闹洞房呢,不闹不热闹,咱们越闹人丁越旺啊。

黎花:不闹了,今儿有点不太方便,得让你师父和师娘早点歇息。

仇耆会意:来,咱们收搭桌椅,把屋子收拾干净,别让小师娘再动手了。

花烛闪闪。

桌椅已经收拾干净。

炕上,丁乙靠门窗的南墙,董刀儿居中,董娇睡北墙,面壁侧卧,她的眼睛空洞地闪烁。

黑暗中,黎叔牵着女儿的手:姑娘,你不觉得委屈吗?

黎花:爹,我有您这样的父亲,会委屈吗?

黎叔:你的心好大呀。

黎花:爹,您说,我和董姐姐相比,谁活得更开心,更满足?

黎叔:你。

黎花:爹,我有世上最好的父亲,不论是现在还是以后,都可以承担所有苦难。

黎叔:姑娘,有爹在,你的苦难都是爹的。

黎花:您闺女有您,这辈子值了。

上房。

炕上,父女点灯,侧卧进入被窝。

黎叔:爹好久没跟女儿在一个炕上睡了,爹把你给了丁乙之后,总是想你小时候咱们在一起的日子,总也忘不了,爹是不是老了?

黎花:不是爹老了,是女儿长大了。

黎叔:你真的长大了,不是小时候那个奶声奶气的小黎花了,从前,爹是你的依靠,以后,你是爹的依靠。

黎花:您永远是我的依靠,不论在哪儿,只要想起您,我什么也不怕。

黎叔:好闺女,睡吧,明儿还有很多事情,以后,有空爹去看你。

黎花:嗯,爹,我去吹灯。

丁家纸坊内院。

晨光初照。

黎花穿过门厅走来,她挽袖,手脚麻利地开始烧灶淘米。

丁乙悄悄地叠好被子,下炕穿鞋,悄悄溜出了房门。

炕上,董娇早已睁开了眼睛,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房顶糊着的宣纸,安静无语。

丁乙给黎花打下手,二人说着话。

黎花:哥哥,您不用搭手,我自己来就行。

丁乙:昨夜没在家睡?

黎花:你不在,我怕睡不着,送爹回家,没再回来,早上我给爹和佣工们烧上饭就来了。

丁乙:我不知该怎么谢你和黎叔。

黎花:一家人说什么谢不谢的?况且,丁家无后,我和爹都觉得对不住你。

丁乙:黎叔和大家也都明白,从前,董家一个要吞噬,一个想承续祖业,两家互不相让,婚事误了这么久。

黎花:我知道,只要哥哥不嫌弃我,我给你和姐姐当一辈子丫环都值,哥哥心眼好,黎花决不相负。

丁乙:以后,咱们也会有孩子,咱们抽空到医馆看看,你一定行。

黎花:你咋知道我行?

丁乙:正青春,一定行!

董娇已经起炕,叠好被子,轻轻下炕。

董刀儿:昨夜喝多了,我刚醒,你怎么不多睡会儿?

董娇:今儿已经起晚了,怕惊扰您。

董刀儿:爹回家了,晚上再来。

董娇一脸惆怅。

内院。

众人开始起来干活了。

董刀儿向外走。

丁乙笑迎:坊主大人,您吃了便饭再走,咱们再喝两碗黄酒吧,加了腊肉和鹅蛋。

董刀儿:丁乙果然变了口,改口叫大人了,不用了,家里活儿还多,晚上我再来。

丁乙和黎花相视一笑。

丁乙相送董刀儿,不住嘴地客套着:天黑了,我叫髡头给咱们做鱼吃,您看行吗?

董刀儿:行。喂,你这里的佣工这么早就开始筛纸了?

丁乙:丁家纸坊人多,赶上不用交税,大家都想挣点钱好补帖他们爹娘。

董刀儿:你的门徒活儿真不错,怪不得你家总是有鱼有肉。

丁乙:过日子嘛,大家都在意吃的和住的。

董刀儿:早知如此,我早该把董娇送过来。

丁乙:现在也不晚,挺好的,您慢走。

董刀儿已经开门而去。

董娇正准备离开,恰丁乙进门。

丁乙上前拥住董娇:你不会也想走吧?

董娇:夫君,我总得回家拿点换洗的衣裳吧?

丁乙:不急,一会儿吃饱了再走,我弄了腊肉和鹅蛋。

董娇:已经是你的人了,抱这么紧让人看见不好,松开吧,日子还长呢,你会有机会。

丁乙:我怎么像偷人似的,还得找机会。

董娇:对不住了,我也想不到爹会跟着女儿一起入住夫家。

丁乙:他不想让咱们夫妻同房。

董娇:他再这样,我干脆回到自己的闺阁去睡。

黎花进门,见状极力安慰:姐姐别走,夜里你们没睡好再接着睡会吧。

丁乙:黎花,好没意思,今夜泰山大人再来睡觉,我回偏房睡去。

黎花:那可不成,新婚三天你得守着姐姐。

三十三

董家纸坊闺房。

董娇收起了一个包裹,拎着要出门

董刀儿站在门口,十分不满:姑娘,你回家不是看爹来了,是取东西啊。

董娇:爹,这是我的衣物,您又不能用,我拿到自己家不行呀。

董刀儿:拿吧,拿吧,早晚的事儿呀,一个姑娘半个贼,董家早晚会让你偷空。

董娇:爹,您这是什么话?

董刀儿:我早晚是个死,以后,整个董家都是你们的。

董娇:您再续个弦吧,除了我自己用过的东西,我都不要。

董刀儿:没良心,刚出门就变,跟董家不是一家人,跟丁家是。

董娇:以后,爹惦记丁家怎么造出丁宣,现在,人家把丁宣是怎么造的告诉了您和黎叔。

董刀儿:他教的那些玩艺儿咱们董家本来就能造。

董娇:现在呢,黎宣造的也挺好,咱们董宣一直与丁宣不相上下,不知为啥,咱们董宣的生意不如丁家和黎家,您想过没有呀?

董刀儿:我想什么?干得再多也是白给丁乙。

董娇:黎叔怎么不这么想呢?他家跟咱们家不一样吗?而且,黎家一直过得不如咱们,不然,黎花怎么会沦落到婢妾的地步?而您的女儿晚嫁还是正妻?

董刀儿:那是你爹好,把你养成了千金小姐。

董娇:好吧,我爹好行了吧,我要走了。

董刀儿:不要与丁乙太亲热,夜里爹还跟你们睡一条炕。

铺面房。

丁乙带着众人向铺面房搬动纸疋。

仇耆:师父,咱们还有别的铺面房呢,要不要也贮进一些,这里装满了。

髡头:西院铺面房也满了,纸季又快到了。

丁乙:咱们文房四宝铺面房可以招帮手,一两个人忙不过来了。

仇耆:师父,不用了吧,您想啊,多一张嘴得多一份份银,两个铺面房,得造多少好纸才能养得过来,铺面房平时不忙,忙时集中在纸季。

丁乙:铺面房是你和伍正管着,你们自己定。

髡头:师父,听客商说,官家又开始向他们收捐税了,只是比从前要的少,听他们说,收纸坊税也快了。

丁乙:纸坊收税是迟早的,朝廷和东平郡王胶和着呢,打仗是要吃粮的,没有丁捐税赋,战争打不下去。

髡头:这次还行,听说,泾水百家纸坊还能拿得起。

丁乙:有三成人拿不起的时候,百姓就没活路了,都能拿得起,天下就没人造反。

髡头:师父,您说,安䘵山是不是因为缴不起税造了大唐李家皇帝的反?

丁乙:他哪里是因为缴不起朝廷的税赋啊,他是想替代李家皇上向天下收税。

大堂。

衙役侧立。

安生拍惊堂木:升堂!

几个士兵押两个商贾上堂。

安生:尔等来泾水交易时间不短了,商船收税募捐的事儿你们不知吗?近期征纳公告四处张贴,你们没看?

甲:我们听说泾水不收税,路卡取消了,得空过来采买点文房四宝,夜里泊船离开,只为赶路方便,谁想到大人又开征了啊。

安生:国家多事之秋,哪里都缺粮草,你们不交税还怎么打仗?不打仗哪里会有太平?

乙:交少点行吗?百姓也需要粮草,没粮会死人,没草会死牲口,兵荒马乱的,我们若不出来谋点利钱,家里不是死人就是死牲口,万望大人垂怜!

安生:逃税重罚,交钱走人,不交打棍子,人看押,船没收!

甲:交吧,我们真是多余出来,在家饿死也比被人打死强啊。

乙:交吧,民不与官斗,您罚的数目我们交了。

安生:感恩戴德吧,遇乱兵,人砍死,船和货一起征用。

甲、乙:感恩戴德,认罚。

上房。

董娇和黎花正在炕桌前闲聊。

黎花:姐姐对咱家的事情还不太了解,我给您说一下。

董娇:妹妹说吧,纸坊是个营生,咱们也得替丈夫操点心。

二人正在说话,董刀儿进入:丁乙呢?

董娇:爹!

黎花:坊主大人,我丈夫在西院呢。

二人下炕行礼,让座儿。

董刀儿坐下,接过女儿捧来的茶:泾水两岸的乡邻少年仇耆,伍正,刘旺儿,傅成彬皆在丁乙门下独挡一面,丁乙宣纸之外,衍生的丁乙四宝,它的名气大涨啊。

董娇:爹,这话从哪里说起呢?您听到了什么?

董刀儿:董娇,黎花,你们不知呀,一些海外商贾径相沓至,舟船云集桥下,丁家买房置地发展了小半个泾河。

董娇:这话有点大,四个门徒开了门面,加上丁家东西两院,怎么会占了半个泾河?

董刀:丁家大的不像话,从前董家可以跟他家比肩,现在呢?

董娇:我和黎花很少出门,哪里知道这些事儿,您听到了什么?跟我们姐妹说一说。

董刀儿:丁家纸坊渐成泾水大户,爹看着眼红啊。

董娇:爹,这句话才是真。

董刀儿:爹咽不下这口气。

董娇:现在天黑还早,您回家干活儿吧,不能眼红别人家,多琢磨自己家的生意,咱们也能做好。

董刀儿:爹不想回家,今天跟丁乙喝点黄酒就不用回家了,睡到明儿,一大早爹就走了。

仪门。

一个纠纠武夫背着一个包裹,腰间系剑,快步上前。

仪兵紧张地以枪相指:站住,你是何人!

武夫:我是安大人的故交,请通报于他,我是从范阳来的。

仪兵甲:你等一会儿,我去通禀。

安生正在与商贾们说事儿,仪兵甲前来附耳,安生起身,叮咛:请他到书房。

安生紧张:你真是范阳来的?

武夫:我是冒死而来,岂能有假?

安生:既然来了,所谓何事?

武夫:旧主人下旨,严令你为他准备兵马和粮草。

安生额头出汗:要多少?

武夫:五百马匹,千人口粮。

安生:何日来取?

武夫:春后即来。

安生:你可以走了,到时,来取就是。

安生携衙役甲和书僮送别安使。

衙役甲:大人,为什么不杀他呢?

安生:事变有一有二,不能无限。咱们开征吧。

衙役甲:我们开征可以,不能他们要多少给多少,老百姓的日子都没法过了,去哪儿征去?

安生:你说得对,不用全给,能达到一半就可以交差,咱们想一个名目,就叫太平银吧。

桥头。

衙役甲带人张贴告示,众人围观。

书僮喊话:百家纸坊和过往商船听着,朝廷征募太平粮草,按例征收,不得不交。凡外来客船,依次恢复车船税捐,一切恢复旧例。

桥下撑船的宋贵喊:咱们这儿没打仗呢,怎么就开征了?

衙役甲:老宋,你听着,咱们这儿就是因为太平,所以要加征太平银,没钱怎么买太平?

宋贵:此时进入泾水的客商都是逼出来了,家有余粮,谁肯出门讨饥荒?此时加税,还会人断船稀。

衙役甲:这个我不管,不交税会有乱兵涌入啊。安大人说了,讨点太平银,买得半年平安,不交要强征了!

书僮附耳衙役甲:安䘵山严令咱们县为他准备兵马和粮草,怎么说成了朝廷?

衙役甲:咱们说是逆贼讨要粮草,谁还肯交?

书僮:真不如实话实说,老百姓怕贼不怕官。

衙役甲:这话是咱们私下说的,安大人的事儿不能这样说,咱们得说话含混。

丁乙匆匆回家,进入门厅:又要收税了,商船也加征了车船税,泾水人家的好日子要到头了。

佣工甲:安生也是迫于压力,公告上说是朝廷征收太平银呀。

丁乙:那可是胡说,也许是这安䘵山要的银子呢,安生借的是朝廷之名。

佣工甲:眼前,衙门派兵丁四处逼捐要税,泾水又得鸡飞狗跳了。

丁乙感慨:他们声称此为太平银,有它泾水就得沦落至水深火热啊。

董家纸坊。

佣工甲:坊主,您听官船又喊叫征税了。

董刀儿:我家只有两个佣工,按旧制税金得减半,咱们董宣不是从前了,现在已经是小门小户了啊。

佣工甲:不知他们会不会听您解释。

董刀儿:大不了,我关门,丁董联合算了,这个纸坊给了丁乙,我从此再也不操心费力了。

佣工甲:不好,您真交出去了,以后,您就是个大工匠,咱们一切开销,再也由不得自己。

董刀儿:你说怎么办?

佣工甲:您夜里跟姑娘和姑爷睡在一起,谁吃掉谁,您们慢慢商量呗。

董刀儿:哼,你也不出个好主意,这种与虎谋皮的事儿,会有什么结果,你心里没点数吗?

黎明纸坊。

衙役甲:黎坊主,你们家是全税,交吧。

黎叔:我刚吃两天饱饭,你们就来索命了?

衙役甲:这是太平银,如果不交,乱兵就会杀进来,到时泾水会玉石俱焚,安危之下,那些乱兵掌握了生杀予夺之权。

黎叔:乱兵?不是朝廷要太平银吗?你说的是安䘵山吧?

衙役甲:别多问是谁,咱们反正都惹不起。他们不会客气,只会明火执仗扩大征募,

黎叔:最好还是让他们来吧,大不了拼个死活。

衙役甲:这样吧,您的情况特殊,跟咱们县衙出过力,按老规矩,给您减半吧。

黎叔:你不早说,但凡有点活路,谁肯舍命?明儿来拿吧,购货的明儿到,咱们再兑不迟。

衙役甲:明儿能定下来?

黎叔:定不下来再说。

衙役甲:你别跟衙门斗心眼,咱们可是说好了,明天!到时你交不上来可别怪我不客气。

大量流民向山口涌来。

漫山遍野都有难民的身影。

仪门外,流民出现在大街上。

守护在衙门口的兵卒惊惶失措。

甲:山外涌进这么多人,这可都是张嘴吃饭的人呀,不能饿死他们,安大人得管呀。

乙:他们能在泾水吃上饭,得有多少税户就会没得吃,饿死人难免,他会管你?

丙:安大人会派人把他们撵走的,万一他们在这里饿急了就会抢劫。

丁:没饭吃的人能撵走吗?不是饿死就得杀死!他们肯坐等饿死吗?

泾水县衙  日内

大堂。

安生与衙役甲和书僮商量:涌进这么多人,咱们得想办法把他们弄出去。

衙役甲:咱们在山口设两口大锅,每天野菜加粥,不用管饱,只要不饿死就成,把他们吸引到野外,教他们不许进城。

安生:这事儿交给谁办?

衙役甲:黎叔,还有董刀儿。

安生:他们怎么会干?

衙役甲:退税给佣金,他们一定会干得很带劲。

安生:那得给他们多少碎米或陈米才好?

衙役甲:让他们到营所来领,万一生变,咱们还有兵卒应付。

安生:这是个好主意,你去请他们来,咱们跟他们商量一下。

书僮:为啥不找丁乙呢?

衙役甲:这个人最好不要用,他的事情最不好办,容易惹大麻烦。

安生:你说的有道理,不过,还是最好跟他说一声,他不愿干,咱们就来个顺水推舟。

衙役甲:好,我这就去办。

衙役甲和书僮拍门。

黎叔开门而出:催银子了?你的记性倒是不错,记得这么准!

衙役甲:不是催银子,是准备给你送银子。

黎叔:衙门啥时学会孝敬老子了?狼不吃肉,狗不吃屎那是天庭,人间不会!你们说吧,现在就取银子还是再过几天。

衙役甲:你有银子了?

黎叔:你们查税,商船都不来了,这种断子绝孙的事儿,你们不干没人能干!我有银子?只有一条命,爱要就拿去!

衙役甲:你总是怨天尤人,这可不好。

黎叔:你想听什么?老子没好话。

衙役甲:整个泾水县只有你这老家伙最豪横,跟衙门说话也敢自称老子,好了,咱公门中人不跟你一般见识,商量个事儿吧。

黎叔:你又憋着什么坏呢?你说,老子接着。

衙役甲:你看到没有,难民涌入山里了,那么多人,一旦饿疯了他们会把咱们所有人撕吃了。

黎叔:那是你的事儿,我一个老百姓管不着。

衙役甲:安大人说了,开仓济贫,设粥棚,一天两顿,每人两勺稀粥,别饿死他们就行,你当粥长。

黎叔:我一个人能干什么,就是加四个佣工也不够人手呀。

衙役甲:再加个董刀儿和丁乙,你们翁婿把这点行善好德的事儿干了吧。

黎叔:这倒是件人干的事儿,你先跟董刀儿和丁乙商量,我干!

衙役甲喜形于色:那我就去了。

铺面房。

丁乙和董刀儿与衙役甲和书僮聚在一起商量。

衙役甲:这事儿我跟黎叔商量了,他愿意干,剩下就看你们二位了。

丁乙:坊主大人,您看呢?

董刀儿:没有你们衙门的人参与,我们济赈可不行,万一抢粥,没准会杀人。

丁乙频频点头:没点官威,恐生混乱。

衙役甲:你们考虑的周全,衙门派四个士卒,搭个大棚,只两口能供百十口人分粥的大锅,米呢,每天从营所领赈济的碎米,只要不饿死人就行。

丁乙:还有什么要求?

衙役甲:坚决不许他们流入城内,不能让瘟疫带进城内,咱们也不知他们之中,会有什么病人。

丁乙:咱们可否同意把外乡涌来的灾民集结山上,提供粮种,自求生路,由着他们拱卫泾水城呢?

衙役:可以,至少,他们可以阻遏乱兵和散兵游勇。

粥棚。

两口大锅正在烧煮,四个士兵持枪和皮鞭侍立,锅口排队取粥通道接着绳索。

两个乞丐举着破碗向锅口奔来,被士兵举鞭笞打。

黎叔身穿旧官袍坐镇监视。

丁乙和董刀儿开始盛粥。

流民越来越多,向这里涌来。

丁乙:坏了,这不是办法,僧多米少,早晚还会生乱。

董刀儿:这可怎么办啊。

黎叔脸上沁汗,大喊:不许乱抢,排好队!

一个大锅的粥盛完,马上有佣工续水,加米,加柴!

丁乙:米用完了,饥民会生事,事情这么整还是很麻烦。这么多活儿呢,咱们得用饥民当帮手才行。

董刀儿:这话对呀。

丁乙和黎叔边走边商量:这事儿得跟安大人谈,不然,后面的事不好控制。

黎叔:这事儿还得你说,你比黎叔想的周全。

丁乙:不管怎么样,泾水不能再有麻烦,中原许多县已经十室九空,一旦战乱至泾水,咱们一定得有万全之策。

黎叔:你说的对,黎叔听你的。

大堂。

安生:二位有事?赈济做得可好?有什么事需要本官帮你们解决?

黎叔,咱们得把流民改兵制。

安生:黎坊主,你说的是丁乙的意思吧?

丁乙:如今外面流民进山野几千,如果外面战争还在继续,泾水流入过万人口也有可能,没有吃的大家就得抢夺,到时官府无论如何也无法弹压。

安生:这也是我忧虑的事情。

丁乙:这可是必须要解决的事情,不然,再设十个粥棚也不能安抚流民。

安生:你说怎么办?

丁乙:募集兵丁,修复营所,外御乱兵,内靖治安,据险自立,以求自保。

安生:想法不错,怎么去办呢?

丁乙:按从前营所乡勇的办法做。

安生:那么多人要吃饭,咱们怎么办呢?

丁乙:兵吃官粮,民用山川,活下去不难,难的就是让流民安居山河之间,子弟愿充当营所士卒。

安生:事儿搞大了,也犯忌啊,朝廷不高兴,东平郡王也不会高兴。

丁乙:咱们有兵,山内太平,不论是谁也会敬您三分。

安生:大军来伐怎么办?

丁乙:哪个大军也不会过来,一有山阻,二是泾水缺粮,三、泾水不是兵家必争之地,再说,咱们的兵员可以提供给朝廷,也减轻泾水人没饭吃的难处。

安生:如果大军一心想攻打我们呢?

丁乙:咱退可至海上,守可依靠山水,长安洛阳才是有大志向人的去处,我们据守偏壤,只需安份守已就足够了。

安生:征募兵卒,既可安民,还能驱使是好主意!本官准了,不过,谁的主意谁出面,这可是老规矩。

丁乙:大人可以再想一想,事儿得周全,拾遗补缺,咱们明天继续商量,只要是好事儿,肯定有人干,没人干我干。

丁乙与黎叔边走边聊。

黎叔:丁乙呀,你的想法没错,可是一下子弄出两千人来,设立营所,吃穿住病死,事儿多了,会不会招惹不能招惹的狠人出来?

丁乙:您说谁是狠人?

黎叔:安䘵山会要,颜真卿也会,他们都会需要兵员和粮食,到时候会如狼似虎。

丁乙:不管是谁,都得让咱泾水人家活下去。

黎叔:那样的话,咱们会得罪人,惹麻烦。

丁乙:如果让流兵在此守护山口,种田自给呢?

黎叔:那倒是好事。

丁乙:好坏之间,我们自己也能左右,不然,他们留在泾水城内会惹更大麻烦。

西院,门厅。

髡头等佣工正在跟着丁乙灌浆,过秤,记配料,忙碌一团。

丁乙:髡头,你啥时学会独立造纸?

髡头:坊主大人要撵我走呀?

丁乙:真子要生了,这里要是打起仗,你们夫妻会很麻烦。

髡头:不怕,大不了就是个死。

丁乙:大唐来过不少外国人,也有留下来过日子的,像你这样学手艺的人也有不少,我不明白,你们到大唐图什么?

髡头:图什么?我也说不清楚,只是感觉这里一切都好,大唐的衣冠,城池,字,纸,还有米酒,房屋,诗和画,君臣礼仪,山川湖海,一切都好。

丁乙:好了,咱们不扯这个了,我给你交待个事儿。

髡头:您说。

丁乙:咱们这里快成立营所了,从前是我几个门徒跟着营所跑,你能跟着他们一起做事吗?

髡头:我跟他们不一样,同门师兄弟都没有妻子,可是,我家真子快要生产了,我无论如何也不适合再去砍砍杀杀。

丁乙:如果你不想出门做事,我们出去后,丁家所有的事情就会交给你,这样,你在家照顾真子,帮我看家。

髡头:谢谢您的信任,我一定能办好。

丁乙:我相信你。

西院。

髡头疲倦进门,脱衣换鞋,准备休息。

正在缝补衣物的真子不满地:你为什么不跟着同门师兄弟一起出去做事?

髡头躺下:我担心会战死,你和孩子怎么办?

真子:胆小鬼。

髡头:我们并不属于这里,只要我出面,必然会是他们的替罪羊,就是坊主大人护着我,姓安的那个狗官也不会放过我。

真子:没良心的,吃大唐国的饭,就当为它效力,谁反叛朝廷,你就跟坊主跟他们干。

髡头:无能为力,我只是个草民,而且并不属于大唐。

真子:闭嘴!

泾水平民纷纷找汪伦诉苦:大人啊,请您出来见我们。

汪伦好奇地出门,走出栅栏院门,揖手:各位父老,找我汪伦有什么事啊?

甲:我们都是避居草野的泾水人家啊。

汪伦:好啊,咱们一样啊,我也是避世山野,不想涉及世事纷争啊,咱们想到一块儿了。

乙:汪大人,我们想向你报举安生这个狗官。

汪伦:好啊,他的所作所为惹怒的不止你们几个啊,而且由来以久,你们说一说,这个安大人又做了什么恶事?

丙:他私通安䘵山,强征重税苛赋,不顾百姓死活。

丁:他出卖公产,索取金银,私通逆贼,资助反叛。

汪伦:还有什么?

众:这还不够吗?

汪伦:够了,够了,咱们可以召集乡绅一起向朝廷举报安生的恶行,得有理有据,把事情说得一清二楚,要让朝廷从咱们的举报,看清事实。

甲:我们这里也有缙绅啊,咱们一起商量,总之,安生在泾水祸害一方,再也不能姑息养奸。

衙役甲捧着一个信封奉上前:禀报大人,一些泾水野老连同汪伦向外逃的朝廷写状子,要告大人,这封信被咱们的人扣下来了。

安生拆信看,脸色越来越难看,他拍了一下桌子:这可是谋反!照名单你去拿人,不得有误,发签!

衙役甲:使不得,这里签名的人太多,法不及众,这会激起民愤。

安生:你说怎么办?不能放任自流。

衙役甲:惩治首要,杀一儆百。

安生:你去办,把事情弄好,别惹火烧身,待有机会,咱们秋后算帐!

丁乙,黎叔,董刀儿正在收拾粥棚,附近的山坡地搭建起了无数个地窨棚顶。

黎叔:这日子什么是个头呀。

丁乙:现在还能凑和,再添这么多人家,咱们就熬不起了。

董刀儿:你们上次找县衙的事儿,怎么没信儿了?

黎叔:我从来不信安生这个狗官。

丁乙:看来事情有变,咱们得想办法了,黎叔,坊主大人,咱们买条大点的船儿吧。

黎叔:买它做什么?

丁乙:一旦发生大的战争,咱们三家得乘船离开,还得容下愿跟咱们走的门徒和佣工,钱,我出大头,如果够的话,我自己出就行。

黎叔:那得买海船,载三十几口的船得定制,最好不能张扬,得说是髡头做商贩用的,跟咱们纸坊合营。

丁乙:这么说,我就明白了,我回家跟髡头夫妻商量一下。

衙役甲带着两个拎枷的衙役在匆匆赶路。

他们迎头遇到了丁乙和董刀儿、黎叔。

丁乙:三位差爷去哪儿?又要抓人了?

衙役甲:汪伦要谋反,会同泾水藏身山野的缙绅给流亡的朝廷写举报信,大人震怒。

丁乙大惊:汪伦大人不是各位差爷的旧主人吗?

衙役甲:可不是吗?抓人挺难为情的。

丁乙:这样吧,咱们上次不是说招募流民的事情没说完呢,这几天山口已经人满为患,再没人管就会出大乱子,咱们一起商量一下,咱们到桥头酒铺聊一聊?

仨衙役互相看了一眼。

丁乙:想什么呢?我家有老黄酒,是从宣城带来的,你们不想尝一尝?黎叔,坊主大人,你们先跟差爷去酒铺坐着等我,待我取酒一起商谈。

衙役甲看两个衙役:你们说吧,咱们先谈收编的事情还是先抓人?

丁乙:汪大人已经老了,还用你们抓?知会一声他会自己到县衙,这也不伤几位差爷的脸面。

几个衙役频频点头。

丁乙:黎叔,坊主大人,你们先去,我回家取酒。

眼看黎叔,董刀儿带衙役们回返,渐远。

丁乙向河面拼命招手。

丁乙拼命帮着宋贵摇船。

宋贵:丁坊主,您这是干嘛?有什么要命的事儿?

丁乙:快,越快越好!

丁乙急闯而入:大人,快跟我走,书僮,快架着老爷随我上船!

汪伦:什么事这么要紧!

丁乙顾不上解释,拉着汪伦向门外走。

汪伦:丁乙,到底是什么事儿,你跟我说清楚啊。

丁乙:安生要抓您。

丁家纸坊西院,丁乙推汪伦入院:等我回来,把大门关好,有风吹草动,髡头带大人向后山跑。

言毕,跑进上房,很快抱着一个大酒瓮向门外走。

宋贵划着船,不禁问:丁坊主,你这是要干啥?慌里慌张。

丁乙:不要问,也不要跟任何人说,带我到桥头就行。

宋贵:你带的那俩人是谁?

丁乙:我的恩人,宋贵,你回去把他们接到你家吧,米菜钱我可以多给,不要委屈他们。

宋贵:丁坊主,这里面有什么不能说的事情吧?

丁乙:安大人要缉拿他们,你敢藏匿他们吗?

宋贵:冲您这般仗义,雪中送炭的人品,我敢!

丁乙:帮我一下,日后必有重谢。

宋贵:不用客气。

丁乙抱着酒瓮下船,快速向酒铺奔去。

黎叔和董刀儿已经开始与衙役们开喝。

丁乙抱瓮而至:唉,刚进家门,来了几个客商,他们要订官用丁宣,我跟他们争执不下,误了送酒。

衙役甲:我们以为你不来了呢,先喝上了,来,快换好酒,今儿得喝个痛快。

丁乙:这就对了,既然来了,心里就不能再想其他事,来,我倒酒,黎叔,坊主大人,你们商量得怎么样了?

衙役甲:商量什么?就按你先说的事情办,回头咱们跟安大人说就是了,来来来,咱们一起尝一尝丁家酒铺酿的好酒。

大家一起举碗。

黎叔:丁乙,刚才来的客人怎么那么麻烦?官家纸不得民间贩卖,他们不知道吗?

丁乙:黎叔说的是啊,我得跟他们好好商量,犯奸作科的事情,咱们生意人不能干啊,劝了他们半天,才答应取了些上好的丁宣。

衙役甲:成了这么桩好买卖,你得请酒啊。

丁乙:那当然得请喝酒了,咱们虽然都是泾水子弟,平常也没少打交道,只是难得在一起喝酒快乐,这不是逮着机会了吗?来,几位兄弟,喝!

大家饮酒。

丁乙纸坊西院。

宋贵拍门。

髡头:谁?

宋贵:我是宋贵,刚才我送来的人,丁坊主要我把他的朋友带走。

门启了一条缝,髡头向外扫了一眼:是坊主大人交待过的吗?

宋贵:是。

髡头:您稍等。

一会儿,汪伦和书僮走了出来。

宋贵:来,咱们上船,你们先躲在我家,这是丁乙特别托付的。

汪伦:丁乙在哪儿?

宋贵:在桥头酒铺与公差们一起喝酒呢。

汪伦省悟:唔,好,我跟你走。

衙役甲醉态十足地闯入:汪大人,出来,安大人有请。

没人应声,三个衙役一激灵。

衙役甲:搜!

仨个衙役四处翻找。

衙役甲顿悟:不用找了,丁乙不是谈什么官宣的事情,他已经把汪伦转移走了。

余下的两个衙役呆住了。

衙役甲:拎好你们的木枷,咱们回去据实说吧,这事儿瞒不住。

泾水县衙大堂。

仨衙役垂头丧气,大气不敢喘。

安生:你们个个该黠面充军,乱世须用重典!

三个衙役纷纷央求:大人再给我们个机会,汪伦逃不远,我们一定抓他回来。

安生:你们几个本县暂不处罚,误此大事,现在不是汪伦的事情,而是丁乙邈视国家法度,欺人太甚!

衙役甲:请大人发话,我们连同丁乙一起拘来。

安生:你们可以直接杀丁乙并出示公告,此等罪过,本县决不姑息。

衙役甲:大人只要发话,我们一定照办,您发文告,我们可以直接杀掉丁乙。

安生:来人,拿笔墨,取印信!

丁家纸坊上房。

丁乙正在与宋贵说话,外面跑来仇耆:师父,不好,外面来人了,衙门张贴了告示,对您和汪大人开了杀戒,衙役已经围堵了家门。

宋贵慌乱起身:丁坊主,我们从房后逃命吧,呀,我的船还在渡口呢。

丁乙:不要慌,咱们不能跑,你和我的门徒执掌过营所,他们不会轻易下手,再说,我还得护着汪大人。

仇耆:师父,他们要进来搜人,这可怎么办?

丁乙:你去索要告示,我有办法对付他们。

仇耆出门。

丁乙安慰宋贵:宋校尉不要怕,咱们县附近就是剑南节度使的大营,取得安生的文告咱们就可以寻大营举报这个贼附逆的证据。

宋贵:那会怎么样?

丁乙:节度使会直接罢黜他的官。

宋贵:可是,节度使万一跟东平郡王有勾连呢?我们也会没命呀。

丁乙:安䘵山已经造反,天下共知,此贼还有没完全占据中原,颜真卿已经招募各路义军殊死抵抗呢,各地节度使有可能隔岸观火,不会贸然附逆。

宋贵:如果安生向节度使先行通报呢?

丁乙:我们只能下手早一步,安生也会忌讳藩镇,不敢轻易对咱们动手。

宋贵:我们现在怎么办?

丁乙:我先出去见官府的人,你不要出去,万一我被抓,他们也没有必要搜宅子,你安下心就是了。

门外,董娇,黎花率门徒和佣工持刀棍护门,他们与衙役对峙。

丁乙手里握着通缉令告示走出来,笑对衙役甲:大哥要怎么样?

衙役甲:丁坊主,此事不干我等兄弟,是你和安大人之间的事需要分晓,你要是跟我们走,咱们不用火併。

丁乙:大哥,我又没跑,你不用急,我家在此,又能跑到哪里?剑南节度使大营距此不过百里,我以这个捕杀令为证,可求安大人赦令,只等我回您的话。

衙役甲:丁乙,你想求助节度使晚了,我们按令行事,你若拒捕,我们可当场杀你。

丁乙:济赈流民招两千兵难吗?

衙役甲:不难。

丁乙:这两千兵我可送给节度使,到时杀谁还不一定,安大人是流水官,过路官,你们所有的衙役都是泾水子弟。

衙役甲:是又怎么样?

丁乙:你们真的杀了汪大人和我,你们的家在泾水还能待下去吗?

衙役甲:可是,我们职任所在,你说我们怎么跟安大人交待?

丁乙:据实而说,我这就带人去大营。

衙役甲与身边人交换目光。

他们闪出一条路。

丁乙带着髡头和几个门徒上了船,大家撑船,在衙役们的眼皮底下从容离岸。

董刀儿和黎叔挤到前面。

黎叔:丁乙,早去早回,你不仅是救自己,也救汪大人!

丁乙:黎叔,坊主大人,你们放心,此事必成,若有意外,我们会寻找朝廷诉求泾水冤屈。

泾水县衙大堂。

安生气得忽地起身:大胆狂妄,倚藩镇自重,我非杀他不可。

衙役甲:禀大人,我们四处寻找汪伦,走一处空一处,汪伦四处转移,跟我们捉迷藏。

安生:你也别演戏了,再找不到汪伦,我必杀你,就是你们,眼看着丁乙从眼前走过,我现在就可以把你们一个个发配!

衙役甲:我们兄弟固然有罪,可是您还得给我们点机会,您只管放心,他们一个也跑不了。

安生不耐烦的地摆手:又说这话,我听着都烦。你们下去吧,该干什么就去干什么吧。

灯火,花舫,笙乐,弦丝。

安生带着书僮和衙役甲纵酒寻欢,四个妓女夹坐其间。

衙役甲给安生端酒:大人,此时您在泾水就是一方诸侯啊,咱们把流民募集两千兵,完全可以拥兵自重。

老鸨也跟着奉承:大人就是泾水的一方天呀。

安生:凭那点游兵散勇能做成什么?哼,我差点上丁乙的当!

衙役甲:这几天从山口涌来的外来流民更多了,董刀儿和黎坊主不肯听话,只是借施粥拢络人心,这对咱们有好处。

安生:这有什么好处?

衙役甲:咱们可以把饥民拉到旗下,扩大势力。

安生:他们俩不干了?他们要是造起反来,那可是点燃了油锅。

衙役甲:用他们不完全只是扩大势力,没赈济,会有人造反,我们一安民,二可随机调用。

安生:那些流民会听咱们的?

衙役甲:流民会听董黎的招呼。

安生:他俩可都是丁乙的老丈人呀,到时候别跟本官闹起来。

衙役甲:跟他们俩硬碰硬!您得找他们,干也得干,不干也得干,敢不听话,把他们俩充军!

安生:嗯,这倒是个好办法,只是那两杠子跟本官一向不对付。

衙役甲:大人不计小人过,咱们还得谋大事,避大风险,哄他们几句,不听话再收拾他们。

安生:丁乙敢邈视衙门由来以久,你们回头把他的青檀树林和私家山头都封掉,战争征用,你们得挤压他的生存空间,逼他向衙门低头。

衙役甲:眼前,丁乙不会低头,您得赦免他才行。

安生猥琐狞笑:不行,不能这么便宜他,你出面对付他家娘子,吓唬她们,最好,能让她们为丈夫的生死给老子投怀送抱。

衙役甲:大人明白,丁乙的一妻一妾都肯为她们的丈夫舍命,这么挤压她们也许还真的能奏效。

丁家纸坊上房。

董刀儿准备上炕睡觉。

董娇生气:爹,丁乙不在,您怎么还在这里睡?

董刀:我走了就回不来了。

董娇:您能不能别添乱?我跟丈夫到现在还没有同过房呢,这不是守活寡吗?都是您挤在我们中间闹的。

董刀儿自知理屈:怎么,你嫌弃你爹了?当年,是爹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养大的,那时,丁乙在哪里?

董娇:爹,我不跟你说了,你自己在这里睡吧,我得跟黎花挤着睡。

董刀儿:爹的话还没说完,你就不想听了?

董娇撑灯出门:您留着给以后的继母说吧,你姑娘要走了。

董娇和黎花挤在一个被窝。

黎花:姐姐,我正在害怕呢,幸好你来了,抱抱我。

董娇:当自己还是个孩子?还要人抱?

黎花:我从小没娘,没人抱我。

董娇:我也是,我不怕,你怕什么?

黎花:我担心咱们丈夫。

董娇:我也担惊受怕,现在,他在哪儿呢?生死不知呀。

黎花流泪,哽咽:他要有事儿,我就不活了。

董娇不禁流泪,为黎花抹泪:妹妹,姐姐也是这么想的。

泾水县衙大堂。

丁乙带众徒入堂,安生冷笑:你们是来投案的吧,来人,上枷!

衙役甲拎枷上前。

丁乙:我可说好,枷好戴,摘可难。

衙役甲退了半步,望着安生:大人,戴还是不戴?

安生:戴上!

丁乙:要不要我出示剑南大营的公告?

安生:且慢,让他先说。

丁乙:我们见过大营主官大人,剑南节度很快就会知道我们这里的事情,驿报也会很快送到朝廷和东平郡王。

安生:什么?你两头通吃?朝廷和东平王都要告本官?

丁乙:后果是什么,你比我清楚。

安生:你对上官大人都胡说了什么?

丁乙:我对大营说,有两千勇士可送大营调谴,想换你离任泾水。对东平郡王说,安大人主政泾水,心向朝廷,决不附逆,杀使撕信,早晚取东平郡王首级以谢天下。

安生一下子从椅子上滑到桌案下面。

丁乙:写给朝廷和安裙山的信,我都是当着大营主官大人写的,他还给您写了信,索要两千勇士,哎,安大人,您坐着听就行,怎么钻桌案底下去听?

安生被书僮和衙役甲扶起。

丁乙:大人别太兴奋,主官大人说了,您敢给安䘵山这个逆贼送一兵一马,大军会立刻清剿,他不杀你,会为您净身,派您入宫喂马。

安生:你敢羞辱本官,我非杀了你!

丁乙:大人别太冲动,这里有信,是主官大人给您的,我只是当个传信人。

安生:拿来!

丁乙:信在呢,我丁乙能哄您么?

信,放在桌案上。

安生的手哆嗦着,取信。

丁乙:您慢慢看,我们告辞了,没事咱们再聊。

安生大喊:抓住他!

众拥上,擒住丁乙。

丁乙:难道大唐的衙门人人附逆吗!你们愿意为这个狗官一起殉葬吗!

众人松手。

丁乙岸然:闪开!

众人让出一条路。

船泊渡口,众人上岸。

大堂。

安生欲撕信,被衙役甲摁住。

衙役甲:使不得啊大人,万一人家上门来问,您好留个信物。

安生:你们去把丁乙抓回来,他简直就是蜀犬吠日,欺辱本官。

衙役甲:抓他容易,抓来怎么惩处呢?

安生僵住了,说不出话。

上房。

大家欢聚一堂,其乐融融。

董娇和黎花高兴得乐不上嘴。

黎花:哥哥,哥哥,您真的见到大营里的主官了?

丁乙:当然,这能有假。

黎花:你是怎么进大营的?

丁乙:我说,泾水有两千勇士,问他们要不要,没一会儿,有人就来接我了。

众大笑。

董刀儿:你可真敢说。

黎叔:我看上的丁乙,不然也不会把宝贝闺女送他做婢妾。

董刀儿:你不怕上当我怕,这小子没有不敢干的事儿,没想到这个公告成了证据,被剑南节度使压制,下令安生不得滥杀匠人,为国本计给予善待。

丁乙:事儿只能办到这个地步了,保一方平安吧。黎叔,咱们的大船还得买,在泾水遇到安大人也算咱们倒霉。

黎叔:行,留着心呢。

丁乙:髡头,你上过海船,到时咱们一起漂泊海上,你可得给大家当舵手。

髡头:坊主大人只管放心,到时候,我会找好船手过来,我得保证坊主大人一家安全。

丁乙:你一会儿坊主大人,一会儿师父,你能不能只叫师父?

髡头:您既是大人也是师父。

丁乙:对了,汪大人呢?宋贵,汪大人在你家吧?

宋贵:没有,他走了。

丁乙:去哪儿了?

宋贵:在山里与书僮垂钓狩猎。

丁乙:你怎么不留下他呢?

宋贵:您有所不知,汪大人说了,宁死也不藏身,他一定要在山野里活着,他说,他要等一个名叫太白先生的人。

丁乙:我得去找他,决不能让汪大人受什么威胁。

宋贵:您怎么那么在意一个罢黜的官儿。

丁乙:此时,他是国家的象征,是大唐的正统,是维系民心的泾水官吏。

丁乙:汪大人,我们躲过一劫,您又何必躲藏呢?

汪伦:我没有躲藏,我已经回到自己的家中。

丁乙:汪大人,有一天我们真的不能在这里待了,我愿与您一起离开泾水。

汪伦:我不舍家园,以后还会继续隐身山野,依靠采药,为人治命求生不难。

他们正在说话,不远处的树身闪出衙役甲的身影。

大堂。

安生盯着匆忙赶回的衙役甲:你真的确定见到了汪伦和丁乙在一起?

衙役甲:亲眼所见。

安生:你们得继续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我要对他们了如指掌。

衙役甲:要不要把汪伦抓起来?

安生:他的行踪后本官已经知道了,可是,抓他会激怒朝廷。

衙役甲:那样的话,我们怎么与之相对?

安生:睁只眼闭只眼,以后形势有变,你们要密捕汪伦。不过,大家都得动心思,封山丁家青檀林的事情,你要拼全力去办。

衙役甲:放心,封山的事情,小人一定能办好。

山坡,衙役甲带着一群衙役,在山林的青檀树间张贴公告。

三十四

衙役甲在丁家纸坊的外墙上张贴公告,众人围观。

甲:天呀,官府对泾水纸坊加征山河税,青檀山被封了。

乙:这不奇怪,肯定是针对丁乙纸坊的,他家才是泾水百户纸坊最大的青檀用户,丁宣采用青檀树皮人人都知道。

甲:泾水县从前没有这个先例。

丙:丁乙和汪伦被通缉的事儿还没完呢,怎么就开征青檀税了?

丁:丁乙要倒霉了,民不与官斗,丁家纸坊要吃大亏。

甲:早晚吃大亏的是百家纸坊,是泾水人家,是官府!

衙役甲:你们不要胡说八道,开征课税是维护泾水太平的费用,你们没有看到乱民涌入泾水山口,衙门没钱怎么赈济饥民?

甲一声长叹。

众人哑口无言,纷纷散开。

饥民抢粥与分派的士兵打了起来。

锅被砸,稀如清水的粥被浇进火堆,升成一片水汽。

士兵被打的四处逃散。

安生带书僮、宋贵迎面跑来,不住大喊:大家不要乱来,不许闹事,剑南大营距此不远,一旦生乱,必遭大军弹压。

饥民稍稳,安静下来。

安生:粥稀点也没办法呀,凭空添了那么多人,每天都有增加,从现在起,县里每天给各个粥棚加三斗碎米,决不能让大家饿死。

饥民乱哄哄一阵吵闹。

甲:喝这种能照着脸的粥能不饿死人?你哄鬼呐!为什么不让我们进城,我们也有手艺,可以自己讨生活啊。

乙:我们不能饿死在这里啊,你弄这样的稀粥胡弄我们,你还有天良吗?

安生:稍安勿躁,事情可以慢慢来,你们可以种地呀,县衙可以赠种子。

丙:能开的荒都开了,再说远水不解近渴,等到种子长成米就不用赈济了,十人得九死。

安生手指山下:别吵了,你们不许进城,敢擅闯入者按流寇处置!如果想活命留在这里,想吃饱饭,可以到募兵处报名。

甲:哪里募兵?是谁的兵。

安生:跟谁当兵不是白米管饱,山下就是募兵旗,你们去便是。

大家一下子就安静下来。

安生带衙役甲向山道上溜去。

哨卡。

一杆大旗,上书:东平郡王

零星几个青年走来:我们要吃饭,要当兵。

几个士兵面面相觑:你们要当兵,可不许逃,再说,你们也太瘦了吧?这可怎么操练?

青年甲:管饭吃就当,不能饿死,你们管饭吗?

士兵甲:管饭吃,你们真心想来就行,可是,你们几个也太少了。

青年甲:怎么?我们几个还嫌少?当个兵还有什么忌讳?

士兵甲:没有,想吃粮,把兵当,报个名,立刻进营所,当天就管你们饱。

青年乙:我们在哪里当兵?谁是我们的首领?

士兵甲:旗上有字。

青年甲:我们不识字。

士兵甲:那就不用多问了,有饭吃就来,管谁是首领,快报姓名!

青年丙:你们是替东平郡王招的兵吧?

士兵甲:是又怎么样?

几个青年垂头丧气,进退犹豫。

士兵甲大怒:你们报名不报!不报就抓!

青年甲乙丙丁被掳。

青年甲:我们不给逆贼当兵,要当就当朝廷官兵!

士兵甲:由不得你,敢跑杀无赦!

大堂。

安生恼羞成怒:有粮无人投军,招募人数不多,吃饱屡屡逃亡,你们说怎么办?

衙役甲和书僮垂手侍立,不发一言。

安生:你们怎么不说话?

衙役甲:真不知该说什么呀。

安生:书僮,你说。

书僮:我也不知该什么。

安生突然大笑:你们不知道我知道!

书僮和衙役甲:那大人你说为什么?

安生:这一切,全是汪伦和丁乙搞的鬼!肯定是他们,哼,他们到处以朝廷为正统,东平郡王为叛逆蛊惑人心,他们颠倒黑白,混淆是非,明明是东平郡王清君侧,除奸佞,匡扶大唐清风正气嘛!

书僮和衙役甲无语。

安生:你们得附和我,说是!

书僮和衙役甲:是!

衙役甲:我们说是没有用,您得让汪伦和丁乙说是才行,哪怕他们说的话违心也行,现在天下震荡、生灵涂炭,东平郡王成了天下罪人,您不能太明目张胆,不能成为剑南节度使清剿的人啊。

书僮:是啊,那会连累我们大家啊。

安生颓然坐下,咬牙切齿:不用急,咱们慢慢来,反正我也不认识什么是正,李家天下与我什么关系?偏偏世人说是邪的安大人才是我的恩公。

书僮:有奶便是娘,谁横谁是爹,管那么多。

安生:这话说得对。哼,你们等着看我的手段吧,我一定会把丁乙折磨死!

衙役甲:您有什么良策,能让丁乙屈服?

安生:县衙募兵,咱们来个拥兵自重,封山断路,我要把丁乙逼死!咱们谁的话也不听。

衙役甲:丁乙好像也这么跟您说过,他说过封山断路,保一方平安。

安生:哼,他说了不算,本官说了才算。

上房。

丁乙与董刀儿对酌,一妻一妾依次而坐。

仇耆垂头丧气走来:师父,县衙把青檀树林全部封了,还贴了告示。

丁乙:来,坐下一起吃,封就封了呗。

仇耆:封了青檀林,咱们没法取料,也没办法开工,大家以后还怎么干活儿,没生意做,咱们没有饭吃,都得饿死呀。

丁乙:不用担心,中原大战还打着呢,朝廷与叛军依旧胶着,听说,颜真卿,颜公已经南下殂击了,正在联合忠于朝廷的官吏呢,有良心的官员都跟着颜大人跑呢。

仇耆:等衙门的兵调走就没人管咱们的青檀了。

丁乙:你说的对。

仇耆:只是不知那得等多久?

丁乙:甭管他,过来,陪坊主大人我喝碗酒。

仇耆起身:师父,您开玩笑呀,我不吃了,外面有公餐。

董娇:仇耆这孩子挺有眼力架,知道咱们一家人吃饭,人家不上桌。

董刀儿:这话说的,爹跟你不是一家人?不能上桌吃饭?

董娇:爹,我又没说您。

丁乙:别吵,吃饭。

董娇:爹,您总不能总在姑爷和姑娘的炕上睡吧?您该续弦就续吧,你姑娘和姑爷决不干预,还帮着您呐。

董刀儿:我姑爷还没说话,你这亲闺女倒不乐意了?

董娇:您老再这样可没意思啊,今儿起,我可不管您脸上挂住挂不住,我得跟你姑爷睡一起。

董刀儿:你敢!

董娇:您看我敢不敢。

黎花:姐姐,别跟坊主大人争吵了,今儿让哥哥到我屋里睡吧,不碍事。

董娇:妹妹,你可霸占哥哥有些日子了,我还没好意思说你呢,不行,他今天按日子也该轮到上房睡了。

董刀儿气得起身:当着爹老子的面,你们商量睡来睡去的事儿,你们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黎花:坊主大人,您别生气,我们小姐妹整天也爱开个玩笑。

董刀儿猛喝完一碗酒,抬屁股出了门。

丁乙刚要喊,黎花示意不要吱声,董娇暗暗偷笑。

黎花假模假式出门去追。

门厅。

董刀儿气哼哼进门,两个佣工正在筛纸。

黎花跟了进来:坊主大人,您回来吃饭喝酒,甭跟自己姑娘生气。

董刀儿:瞧,黎家姑娘多懂事,比我闺女知礼数啊。

黎花:瞧您说的,要说好,还是您姑娘比我贤良。

董刀儿:这话怎么讲?

黎花:要是我爹也在我和丈夫的炕上睡,我早就撵走了,姐姐可是等了那么长日子,好歹比我懂事多了。

董刀儿:出去!

黎花:好好好,我走,不惹您生气。

纸浆池边,俩佣工笑弯了腰。

黎花欲言,被董刀儿推出了门。

呯,门关上了。

董刀儿:气死我了,别再来请我去,以后求我也不去了,你们的破事老子还不爱管了,哼!

黎花望着合上的门,抖了一下身子,打了个激灵,悻悻然地回返。

上房。

黎花匆匆赶回来,抬头一看,门关紧了,她愕然地走近,听里边的动静,传来丁乙和董娇压低嗓子的调笑声。

丁乙:你真是撕破脸了,坊主大人还怎么肯来住啊。

董娇:他不走,我们什么时候熬出个头。

一阵含糊不清的声音。

黎花:我还没吃完饭呢,还让人吃不?

董娇含混不清:妹妹,你先去忙吧,天黑了再吃,两顿合在一起吃吧。

黎花小声:姐姐,你们干嘛呢?

董娇:我们干嘛你还不懂?夫妻亲热呗。

黎花一脸愤怒,捂住了嘴。

上房。

丁乙和董娇搂抱在一起,在炕上亲着嘴儿翻滚。

黎花生气地进门,嘴里念叨:我刚出去一会儿,撞了两回钉子,你们还讲不讲理了?饭也不让人家吃——

接着,她倒头上炕,用枕头捂住了脸:大白天的,那么急不可耐,丢死人了。

李白等风流雅士数人,骑马到达柴扉前,马儿引颈长嘶。

汪伦闻声出门,跳着脚相迎:太白先生,这些都是你的朋友哇。

李白:是啊,他们都是我带来的,都是宣城的朋友。

汪伦:我终于把你盼来了!

李白下马,上前拥揽:汪伦大哥,我想你了,特意从宣城来看你,吃饱喝足,还得回宣城,我弟弟在等我。

汪伦:手足情深,人有五伦,朋友不及兄弟啊。

李白:汪大人,我受邀赶到宣城,不敢相忘泾水情深,召来几个朋友,汇聚山里草庭,诗酒长歌,与你一起行乐。

汪沦:听说,丁家宣纸随着诗人们填写的诗词流传四方遍传外省,你是怎么得知我想你的心思?

李白手指蓝天:天上的鸿鹄,大雁,它们就是你我的信使,它们的每一声长唳,每一曲啼鸣都是我们心底传出的吟唱,你,我怎么会不懂。

汪伦:你都去了哪儿呀?水长路远几千里啊。

李白:唉,一言难尽,金瓯残缺,鼠蹿鹰翔;英雄罹难,小丑跳梁,看惯了开元盛世的风花雪月,见不得鱼龙混杂的魍魉人间。苍天啊,太白来找你,就是想着泾水还有清风,明月之下还有汪伦。

众人击节叫好。

李白在先,众人纷纷下马。

汪伦:太白兄,各位贤契,请进。

李白:丁乙现在如何?他可是我在泾水与您之外的一个朋友了。

汪伦:书僮,你去唤丁乙过来,今夜与太白先生一起喝酒!

书僮应声而去。

汪伦:来来来,各位名家拴马入院,我们今天就在草堂饮酒叙旧,共话风月,不谈风云。

李白:此话怎讲?

汪伦:在野之人不议朝政,以免罹祸啊。

书僮拍门:丁坊主在家吗?我家主人有请!

仇耆开门:我家坊主在午睡呢,你是汪大人的书僮吧?

书僮:正是,烦请小哥哥转告你家主人,太白先生到了,约他一起去喝酒。

说着,书僮揖礼转身向东而去。

仇耆:你先别走,我去请我家主人,你去哪里?

书僮:我去叫桥头酒家送几瓮酒过来,您叫丁坊主去我家就是。

仇耆叫门:师父,汪大人的书僮请你去喝酒,太白先生来了。

丁乙:好!我马上到!

董娇:见客要少喝,别喝醉。

丁乙:放心,不会喝醉。

董娇:早去早回,不要贪酒。

丁乙:放心,见到太白先生,怎么会不贪杯。

董娇:记得早点回来。

丁乙系着衣带,急不可待:仇耆,快给我备车,伍正,过来帮我抬几瓮好酒。

门徒们应声停下手中的活儿。

风清日丽,舟船逆流,青山如黛,水如翡翠。

宋贵和丁乙撑船载酒,逆流而上,宛如诗画。

泾水县衙大堂。安生离开桌案:你们等我更衣,咱们巡山去,从流民中挑些精壮的,咱们衙门收录兵卒,送营所操练,待以后为我所用。

大堂内,只有衙役甲和书僮。

(未完待续)

“回不去的乡愁”

全国图文征文大赛通知

乡土,乡音,乡情。乡土是我们的根,乡村是我们的魂,乡情是我们的梦。乡土文学是一切文学的源头,是文学之根。

如果说文学是漂泊游子的人生驿站,那乡土就是可以为我们遮风挡雨的宁静港湾。纵观文学史,乡土一直是正统文学即主流文学的书写题材。古今中外,概莫于此。就中国文学而言,无论文学起源的诗经,中兴的唐诗宋词元曲,还是明清的小说,都深深地打上了乡土文学的烙印。至于近代,乡土文学成就更加斐然,一个个巨匠级的优秀乡土文学作家,一部部优秀乡土文学巨著的诞生,独领风骚,主宰了近千年中国文学史。从《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红楼梦》四大名著,到近代乡土文学的繁荣。从沈从文的《边城》巴金的《家》,到周立波的《暴风骤雨》丁玲的《太阳照在桑干河上》,再到陈忠实的《白鹿原》路遥的《平凡的世界》贾平凹的《秦腔》,一代代杰出的乡土文学作家为我们矗立一座座乡土文学丰碑。

当今社会,文学被边缘化,商业化,中国农村正经历着前所未有的阵痛。城镇化,经济发展,与环境保护,传统文化的保护、继承,发生了越来越剧烈的矛盾冲突。城市扩张,持续高涨的打工潮;移民迁徙,候鸟般的飞来飞去,使所有的人都成了没有根系的浮萍。“回不去的乡愁”,一谶成真,“乡愁”成为一代代城里人永远想圆都圆不了的梦。

“回归乡土”,让文学慰藉孤寂的灵魂,让艺术温暖落魄的梦乡,为此特主办“回不去的乡愁”全国性图文征文大赛。现将在关事项公告如下:

一、参赛人员 作家、诗人,画家、摄影家、乡土文学社会员,以及广大文学、美术、摄影爱好者。

二、作品征集

1、时间 2021年7月2日至12月30日

2、征文内容以农村题材为主,兼顾都市乡愁情怀。文学体裁:小说、诗歌、散文、故事、传记,特别关注老照片、村史、家族史和打工笔记等非虚构作品。图文作品:含乡村、乡情、乡音和乡愁元素的美术摄影作品。

3、来稿请注明“回不去的乡愁征文“字样,发至359880941@qq.com邮箱。凡是没在公众号发表过(含自己的公众号)的注明为“原创作品”,择优在《乡土文学》平台发表,然后参赛。已经在公众号(含 网站)发表过的作品,请注明发表时的作品网址链接,直接参赛。

三、奖项设立

特等奖1名 奖价值600元《乡土文学丛书》和期刊一套,授于“乡土作家”“乡土诗人”“乡土画家”“乡土摄影师”等荣誉称号;一等奖3名,奖价值400元《乡土文学丛书》和全年期刊一套,免费吸收乡土文学社长期会员;二等奖6名,奖价值240元全年期刊一套;三等奖9名,奖价值120元期刊2本。所有获奖者均发荣誉证书。

四、比赛程序

本次大赛分征文大赛和专家评定作者综合素质展示两个阶段。  

1、征文大赛一个作者可同时参加多项比赛,但同类作品只许投稿参赛一次,请慎重投稿。

1)初赛:编辑按投稿顺序,遴选100件优秀作品入围参赛,通过评比选出50人进入复赛。

2)复赛:从初赛结果中选出40名作者参加复赛,通过评比选出30人进入决赛。

3)决赛:从复赛结果中选出30名作者参加决赛,通过评比决出获奖等级和名次。

2、专家评定和作者综合素质展示

1)专家评定:组委会随机聘请10位专家给决赛前30名选手打分,给出名次,写出评语。

2)作者综合素质展示:决赛前30名选手,在平台发表自己的作品专辑和专家、文友的评论文章,引起广泛关注,组委会将其作为决定名次参数。

五、评比规则

本次大赛以作品质量为主,阅读点赞打赏为辅。由各门类专家、乡土文学研究中心工作人员、编委会编委和编辑部编辑,共同组成评审小组。最后确定名次,以无计名投票形式,胜出,保证公平公证。

六、其他事项

1、本次大赛寻求合作冠名企业,有意者直接联系主编,微信号damo359880941。

2、本次大赛取消稿费,所有打赏用评奖、发奖、出刊成本。

3、本次大赛如果争取到赞助商或部门经费支持,将发放与奖品同等额2至10倍数量的奖金。

大赛组委会

2021年7月2日

乡土文学社公告 

投稿用稿规定   凡投稿者,请加主编微信damo359880941,在括号里标注作者姓名(或投稿笔名),关注《乡土文学》公众号,否则一律不用。投稿必须为原创,凡在公众号发过的作品不能投,否则,因此而耽误发稿,将拉入黑名单。投稿方式:邮箱359880941@qq.com,小说、诗歌、散文投稿群和分社、文苑群编辑择优选 稿。选稿期限为15天,过期不用,作者自行处理。

入会手续   提出申请-填写邮寄表格-交纳会费-办理会员证。长期会员终身会费:一次性交费600元。

附:乡土文学社章程(链接

征稿启事   本社从即日起,在全国范围内征集优秀长篇小说和影视剧本,建立优秀长篇小说和影视剧本库,向影视拍摄机构推荐。

本社举办的《长篇小说月报》(刊号ISSN 1003-3327 CN 42-1050/I 邮发代号38-83 ),每期隆重全文发表一部20至50万字的优秀长篇小说和影视剧本。其他优秀长篇小说和影视剧本以连载的形式陆续发表,部分小说和影视剧本刊载故事梗概或精彩章节。

  《中国乡土文学》为乡土文学社会刊,凡入社会员,都有机会发表作品。

乡土文学社编委会

顾    问 聂鑫森

湖南省作协原名誉主席
主   编 陈小平
副主编   李秀珍
刘金龙(兼诗歌组长)
执行主编 丁村
编辑主任   王建成(兼小说组长)
副主任    施静云(兼散文组长)
编 委   马发军 史寿林   孙成纪
朱玉华   刘金龙   陈 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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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天营   杨胜彪   杨军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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