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庭作家】龙杲/去了一趟山阳

去了一趟山阳 

作者：龙杲

他提着一个印有“第七次全国人口普查”的蓝色袋子在村里晃悠，却不是在搞人口普查，人口普查需要带平板电脑上户，进行现场数据录入，他浅学，吃不消。他的袋子里面装着一本户籍底册和一个笔记本，他的工作是挨家挨户做村民的思想工作，动员村民缴纳“两项保险”，一项是城乡居民医疗保险，一项是城乡居民养老保险，顺带还用

手机上的“智慧人社”社保App帮60岁以上的村民朋友进行养老生存认证。他帮别人认证时会不知不觉想到，过几年自己也要认证了，对于时间这个东西，他经历了是良药、医师，到是一把杀人钢刀这么一个过程。他穿着很随意，用村里的俗话说是穿得“稀东哈东”，也就是稀里糊涂、邋遢的意思，可以说他亲民，也可以说他有损新时期基层工作人员的形象。

通过前次选举，他已不再担任村民委员会主任一职，根据镇党委、政府安排，继续留下来担任支部副书记一职，协助新上任的“一肩挑”支部书记、村民委员会主任开展当前各项工作，直到明年正式换届选举新的支、村委班子出来。就他这把年纪和工作期间老百姓看在眼里的丁点能力，领导找他谈过话，他老老实实只说了三句，听党话，跟党走，党要干啥就干啥。他想，哪怕明天不要他干了，也要站好最后一班岗，他是一个“挑死蛇”的家伙。

这时电话响了，支部书记说要他一道同去山阳市一趟，同去的还有镇联村干部。他们村是一个贫困村，山阳市交通局是帮扶他们村的后盾单位，他们今天要去汇报工作，反映情况，要求解决工作中的实际困难和问题。年底了，老百姓盼望的组级公路硬化迟迟未能动工，其中主要是帮扶资金没有到位，要争取支持，提高老百姓的幸福感和获得感，特别是贫困人口对脱贫攻坚工作的满意度。他接到电话感到有些为难，也觉得有些不便。一是手头上的事这么多，确实走不开；二是退下来了担任副职，没必要跟着去抛头露面，说句难听的是跟着去丢人现眼。由于他跟现任“一肩挑”主任都是一个姓，习惯了，有时同在一块的时候，人家一声主任，他会习惯性地答应，结果人家不是叫他，自己的脸不红，人家的脸红了，尴尬的很。

他是一根死脑筯，认准的事九牛拉不回头，说严重点是虽九死其犹未悔。这既是性格所致，同时也是基因使然。他父亲人还没有枪高就跟着共产党闹革命，跟着南下部队剿过匪，参加公安部队上世纪五十年代“三反”、“五反”期间镇压过反革命。他父亲一没有加入中国共产党，二没有混到个一官半职，后来回到地方长期担任村里的护林员，经常三更半夜埋伏在村里的路头路尾“短树”，重病期间还在顶风冒雨“打游击”，得罪过的人一大堆。他记得村上发给父亲一件雨衣和一双套靴，他父亲知道自己已经不行了，身体快垮下来，泪眼婆娑地把雨衣套靴递到他面前，像递传家宝似的跟他说，跟共产党走吧，没错，你接着干，凡事皆有定数。他知道父亲的意思，他那时二十好几了，还是光棍一条，同龄的儿子都可以打酱油了。其实那倒是另有原因。一个山里后生，却恋着一个城里的女孩子，深陷在爱情的漩涡中不能自拔，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眼里哪还有他人，就是西施、貂蝉再世，他一定也会嗤之以鼻，前前后后耗尽了大把的青春好时光，直到对方都差不多要做奶奶了，他才恍然发现人都是会老的，他才真正读懂《小窗幽记》里“荷荚榆钱，飞来都作青蚨；柔玉温香，观想可成白骨”那句至理名言。这是他的一根死脑筋，和跟谁走无关，是他父亲至死也不知道的。

新上任的“一肩挑”支部书记胆识过人，办事雷厉风行，行动不拖泥带水，干净利落，说出的话不说一言九鼎，七八鼎是差不多了。见他有些犹豫，书记连说三个“走、走、走”，把他逼到了死胡同，没有了退路，管什么山迢路远，也不管什么坐车晕头转向，他只好痛快地答应下来。

走到半路，他摸着脸上胡子拉碴，才想到因为忙，好久没上理发匠少师傅的门；身上穿着一身破衣，也没有回去换换，脚上一双鞋子也“泥巴推珠”，时下正是深秋，真像个“歌板临风唱晚秋”的样子。尤其是让他隐隐担忧，这番模样上山阳市，冥冥中不出个糗，不倒个门头恐怕是“天理难容”。也不知书记和联村干部是怎么想的，叫一个老头子跟在他们后面干嘛？要人才没人才，要钱财没钱财，不知他们是对自己的器重还是想作为一种反衬，想想自己毕竟年纪大了，年轻人的思维真搞不懂。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大体上也是按照他们路上设计好的步骤进行，到了山阳市，见到了帮扶单位的领导，汇报了工作，反映了情况，双方谈的很融洽。根据省、市行业扶贫政策，原则上村级主干道路必须通畅，但组级道路的通行标准是通达，一个“畅”和“达”，其中的意思泾渭分明、高下立判，他不得不佩服中国文字的博大精深。帮扶单位领导的工作作风不死板，务实不教条，他们注重他们在村里的帮扶成效，非常注重扶贫质量。领导们拍着书记的肩膀喊“帅哥”，叫他们好好干，只要是在政策范围内允许的事，只要是对村民有益的工作，鼓励他们放开手脚去办，只差没跟着学说叫他们撸起袖子加油干，帮扶资金他们会尽快开好班子会，制订好规划方案，争取尽早拨付到位。同时告诫他们资金要用在刀刃上，要加强监管，提高资金使用效率，对他们说了很多，说得他们像鸡啄米似的频频点头。

至于他这个过气的村主任，领导们只是看着他笑了笑，又看着他微微点了一下头，他不知领导笑什么，点头又是为了什么，好在他也并没有在乎什么。觉得领导能够看着他点头微笑，就是看得起他，至少此行结果要比心中预期的要好，也没人糗他，也没见倒什么门头面子，想到这里，心中已经花开满树。虽然本意有点不想去，但作为一名党员，一名农村基层工作人员，党叫干啥就干啥，书记叫他跟着上山阳就上山阳，应该错不到哪去。想到这里，他兴趣盎然地作打油诗为证：

夜宿山阳城，尽说山中事。晨起转回程，心中无限意。

作者简介

龙杲，平江人，农民。

_{图片：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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