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盘莜面记事(上)
本文作者:马少东
宏盘序曲
宏盘村,察右中旗东北部的一个大农村。我不知道宏盘是什么意思,据说也是蒙语。提起宏盘,在察右中旗因其“穷、冷”而有名。
宏盘村与察右后旗相毗邻,105省道东西穿村而过,将村庄的四个生产队划界为南面一二队,北面三四队,形成四平八稳的村庄布局。六七十年代,村中一条街上有百货商店、土产门市、还有每年过年或交流会唱戏用的戏台子,再就是宏盘小学和大操场了,这些构成了宏盘村最“繁华”的街景。
宏盘村穷,没啥资源,没河流、没树林。不过,最早在村的北梁上有一片杨树林,也算郁郁葱葱,可是,在八十年代,大队重盖戏台子,把北梁上的树都砍光了,从此,宏盘就再也没有树林了。宏盘有座“名山”,叫宏盘圪旦,其实就是一个小山丘。它盘踞在宏盘村的正南方,像一位孤独千年的老人,固守着村子南大门。这个小山丘是我们孩童时代的“游乐园”,是我们放学后玩打仗争夺的“主阵地”,也是我们宏盘小孩那时瞭望村外世界的“制高点”。
我们站在宏盘圪旦上,望见几百户人家像军营一样驻扎在山凹里,绵延二里地。早晨,炊烟袅袅,鸡犬相闻;黄昏,晚霞沐浴,牛羊归栏,一派祥和的景象。环视宏盘村的山丘与田野,那种辽阔与壮美撩拨着你去奔跑。永远的蓝天,永远的白云,激发着你去追梦。
宏盘村尽管没有河水可灌溉农田,几代农人靠天吃饭,可宏盘村的田地多而肥沃,黝黑的土壤,只要每年雨水充足,露润夏季,大田作物,禾苗粗壮拔尖高,麦浪滚滚涛无际,菜籽花田引蜂忙,莜麦挂穗摇铃响;金秋在望,浩瀚秋色织锦出七彩田野,宏盘的农人们弯腰挥镰立田野,战天斗地抢秋收,不辞辛苦劳作忙。
莜麦风光无限好
宏盘老人调侃说宏盘村是中国最冷的地方。的确,宏盘村的冬天特别冷,西北风肆虐,典型的辉腾梁气候。不过,宏盘就因为冷才空气清爽,永远的蓝天白云,没有污染,可能宏盘是现在为数不多的净土之一了吧。也因为冷,一种独特的农作物——莜麦(学名燕麦),在宏盘的田野里作为主产粮食作物被世代耕种。
六七十年代(大集体时期),莜麦是宏盘村的大田作物,占生产队耕种面积的百分之七十。在我记忆深处,宏盘村就是种莜麦的地方,莜麦是宏盘人的生命之禾。莜麦田也是我少年学会劳动并伴随我成长起步的长地头,更是父辈流汗劳作、艰辛养家的试验田。
父亲是种地好把式。每年快到立夏时节,他把要种莜麦的田地耙磨好,再把秋天精选出的莜麦种子拌上少许农药,装上一麻袋,套好马车,拉上耧就下地开始种莜麦了。如果这天正好是星期天,我也和父母一块去田里帮忙种莜麦。赶上好天气,我的心情特别愉快。其实,农村的孩子是要经常帮父母到地里干农活儿的,即使不乐意,也得在父亲的呵斥中跟他去。父亲摇耧,这是技术活儿,摇不好,长出的苗不均匀,影响秋天的收成。父亲的技术没问题,这是村里人公认的。母亲是帮耧的,她也有经验,地里干活儿也是一把好手。我是在他们后面打拉动的,牵着我家的小白骡子,拉着石头拉动滚压着耧铧拘开的垅沟。这活儿我干得不行,拉动三个石滚子经常滚不到垅沟里去,总是跑到垅背上,还埋怨小白骡子不听指挥,我在后面不停地叫喊,调整拉动,把垅沟来回碾压得乱七八糟,垅沟垅背面目全非,落在父母他们后面好几圈儿。
种莜麦很辛苦,从早到晚赶着种完一块田,才能保证墒情好,出苗全。像这样种大田莜麦,村里的农家都要每年种上几十亩。莜麦产量不高,所以要多种,所谓广种薄收嘛。村里人多种莜麦不仅是为多打几麻袋莜麦籽,而且家里养的牛羊马也需要喂大量的莜麦秸秆,牲口爱吃也上膘。
莜麦种子种下了,来几场小雨就够了。一周后,“小荷才露尖尖角”的莜麦春绿绿的禾苗就扎满了田间。莜麦生长速度很快,只要雨水充沛,几周后长势喜人,茁壮成长的态势,很快就追赶上了早在清明时就耕种下的“老大哥”小麦了,一垅一行犹如万千穿绿军装的野战军,一块儿一块儿的,排兵布阵似的分布在宏盘村广阔的田野上。
夏至时节,莜麦开始抽穗了,穗粒长得形似风铃(当地人叫铃铛)。如果小麦穗像粗犷豪放的大男人,那么,莜麦穗则就像含羞裹头巾的小女人,她们在风的簇拥下摇摆,翩翩起舞,穗头铃铛发出“飒飒”的美妙音乐波,一浪一波地从地头传到地尾。就这样,随风起舞、滚动着绿波的莜麦穗由“妙龄少女”逐渐变成了“丰满少妇”。一晃一摇摆,不知不觉中莜麦由绿裙子变成黄裙子,穗粒饱满而沉甸,秸秆却不弯腰,永远像一个亭亭玉立的高傲公主。
秋天到了,莜麦转眼就黄了(成熟了),满野的莜麦田如金色的丛林。赶紧收割,莜麦熟了怕大风,一刮,穗粒就会洒落一地,因此,全村家家户户都开始了抢收莜麦的大会战。那时没有收割机,全靠人工挥镰奋战。时逢八月,宏盘村的学校要放农忙假,我是逃不过割地这苦活儿的。不过,割莜麦相对来说还是轻松一些,镰刀不容易笨(钝)。记得我家有块莜麦田在宏盘村北,靠近白脑包地界,我们全家人在那里割莜麦,我和二弟穿着母亲缝制的大红棉腰子(类似棉坎肩),站在比我高的莜麦田里(莜麦秸秆高而壮),奋力挥镰,边唱边割,我俩的丰收喜悦似乎高过所有在田野割莜麦的农人们,我俩的红腰子身影在金黄的莜麦田格外显眼,好像两朵大喇叭花。
秋高气爽的季节,割莜麦虽然辛苦,但人们的心情是愉悦的,直起腰,望望田地里一铺一铺、一捆一捆、一垛一垛割倒的莜麦,大人小孩的丰收喜悦都写在脸上。为了抢收进度,每家每户晌午都不回家吃午饭,要不带干粮,要不有人送饭来。一家人围坐在地头吃着馒头或块垒,就着生葱,喝着凉水,吃得是津津有味。我们小孩找来干草或干牛粪隆起火堆,割一捆还在生长的小麦穗粒烤着吃,或挖来几个正在长大的新山药蛋烧着吃,半生不熟地吃一顿,弄得黑手黑嘴巴,开心地你笑我我笑你,这种地头野餐别有风味。
最难忘的是,割莜麦时节正值中秋节前后,家家户户都打好了月饼,买回了西瓜、果子。割莜麦晌午不回家,把带来的月饼、西瓜、果子摆在地头,用镰刀切开西瓜,全家人围坐在一起吃着西瓜、果子,就着月饼,迎着凉爽的秋风,美美地品味着中秋佳肴,一上午的劳累顿时忘却。吃完了野餐,躺在莜麦秸秆上稍作休息,望着天空流动的白云,呼吸着充满草的清新与麦的清香混合的空气,我们饱享着大自然赋予的无限惬意。
未完待续......
文章图片及视频均由作者本人拍摄制作
该文作者是察右中旗宏盘村人,现在呼市从事影视制作。
【本期幕后】
策划:小娟
编辑:小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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