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愚的疫情】续(六 ) 余途的闪小说
老愚的疫情(续六)
余途
回家
老愚:
很久没联系了,还记得我吗?看到我信息的时候你是不是以为我又要找你借钱?兄弟我就是走投无路也不会再找你借钱的。你是不是已经忘记我是个武汉人,瘟疫至今没有收到你一星半点的问候。这不怪你,怪我以前不争气,没出息。钱是什么东西,有的人不觉得,没有的人就等于死。老愚,别担心,联系你不是要向你借钱,而是告诉你,我发现了比没有钱还要命的事情。当然,也告诉你一声,我还活着。我有家,可是却过上有家难回的日子。封城这一天,我正要搭车回武汉过年,忽然听说买好票的车不能走,我顿时蒙毙了,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我到处打听有没有开往武汉的车,都说没有。实在没办法,我只能回快捷酒店,酒店看我的身份证是武汉的拒绝我入住,我说我是白天刚退的房也不行。我只能再找地方,可是没有一个地方收留我,就连大堂也不让我停留。一瞬间,我就成了瘟神,呵呵了我就!冰冷的夜晚,我在街上没有目标地走,客运站查证件进不去,洗浴中心也关了,我还能去哪儿?能让我有容身之地的就是没人把守的过街地下通道了。老愚,我感叹自己有机会成为流浪汉,不需要经济爆仓食不果腹,不需要违法犯罪仓皇逃窜,只需要说明自己是什么地方的人,就可以瞬间完成从正常人到流浪汉的精神裂变。如果说流浪汉还有什么尊严,那就是他比监狱中的囚犯能够更自如地呼吸户外空气。流落街头的日子怎样度过,我就不对你说了,你这种养尊处优的人也不会懂。我父亲走了,染上新肺炎走了,他病重的时候电话告诉我想喝一口粥,我不孝啊,连照顾父亲最后一程都做不到。我要回家。我搭上了一趟路过武汉的火车,我不知道它在武汉能不能停,上车后我找列车长求情,让她允许我在武汉下车。也许她同情我的遭遇吧,答应我考虑一下。进武汉站以后,列车长为我打开了车门,没想到一车厢有一半人跟着我下了车。老愚,你懂吗?没有一个人可以买到去武汉的票,但他们的目的地是!病毒正肆虐,驰援武汉的逆行者算是英雄,我们算什么呢?我是一个流浪汉只为回家义无反顾。我回家了,家虽已支离破碎,却能让我遮风避寒有所依靠。老愚,我还记得上次我找你借钱时的情景,感谢你曾经借钱给我。放心吧,我是不会再找你借钱的。打扰了!瘟疫还没结束,保重身体!
小木于武汉
复工
停工一个多月的公司有条件地复工。一部分在办公室上班,另一部分在家上,然后,换一部分在家,另一部分在办公室。老愚和同事戴着口罩坐在办公室,说事,对望,自然且奇怪。什么机制让老愚把眼前这些同事看成各种特殊行业特殊事件的样子,比如:医院的医生护士,火葬场的司炉,扫大街的清洁工,游行的香港人。老愚想太多了。
坑恩
天刚暖和,老愚回了趟郊区,没留神掉进一大坑,摔了个鼻青脸肿一嘴泥。他本想和挖坑的人家就挖坑为什么不树个警示牌理论理论讨个说法,可一打听坑是村长家挖的,便心生畏惧,转念想忍气吞声自认倒霉算了。不过村长挺关心这事,派人送老愚到医院看病治伤,忙忙碌碌小半天。村长还交代手底下的人给老愚送去一包红枣嘱咐他安心疗养。老愚忍着皮肉之苦接下红枣,来人语重心长地对老愚说:“我们村长对你真不错,你可得懂得感恩啊,找机会你去谢谢他吧!”老愚问:“谢村长?那不能空着手去吧?”来人说:“那就是你的事了,你看着办。看着办懂吗?”老愚说:“看着办,我懂。”
后事
老丁的母亲去世,按礼儿说老愚得去,可现在只能打个电话问候老丁。老丁说,非常时期,他也没能见母亲最后一面。
老人在养老院的几个月,老丁天天去陪母亲,喂老人吃饭。疫情紧张时,养老院不让去探视,老人的生活起居就都靠养老院了。到老人突发急症送医院就诊后去世,也因为医院和殡仪馆不同平常的管理要求,家里只能安排一个人处理老人的后事,京城还不是严重的疫区,大部分家人都没能向老人做最后告别,令人唏嘘不已。
老愚对老丁说:“这也是瘟疫的次生灾害啊。”老丁长叹一口气:“这个遗憾不知要多久才能弥补。三个月后视瘟疫变化情况才能安葬骨灰。”
老人属羊,刚刚过了生日,享年八十九岁。
接力
老愚也加入了发哨人的接力。这一天他见识了各种各样关于发哨人的文字,有反排的,有竖排的,有甲骨文的,有金文的,有希伯来文的,有手语的,有盲文的……老愚转着转着就想,发哨人还好吗?她的孩子还好吗?我们的以后还好吗?
202003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