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哲学家喜欢走小路?

2020-12-10 06:33:32

来源:哲思学意

哲学家喜欢走小路,不走大路,似乎从未听说过“哲学家大路”,想必这与哲学家最忌讳随波逐流、人云亦云有关。哲学家总是喜欢独辟蹊径,在孤独和幽暗中沉思,在寂静与闲适中漫步。

哲学家之路,并不是平坦的大道,也难见川流不息的行人。这种山间、林中小路上的常客往往会是大智若愚、似非而是的独行者。他们的一生可能会寂寞相陪,孤独相伴,甚至摆不脱贫穷、困苦之阴影。

他们或许不被同时代人所了解,不为其亲人、邻居所理解。但在其内心的丰富中,他们感到了人生的充实和伟大,并会以其不为时空所限的胸襟、气魄来“指点江山,激扬文字”,把人类的智慧表达得淋漓尽致。

漫步在哲学家之路,思绪随着山风而飘荡、聚散。古今中外的哲学家和思想家们对于“路”都有着独特的感情。

屈原在其《离骚》中留下了“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的千古绝句。鲁迅先生在其《故乡》一文中也曾有过“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的圣理名言。

马克思关于只有在崎岖的小路上勇于攀登的人才有希望到达光辉顶点之精辟分析,曾激励了几代人的艰苦奋斗、锲而不舍。而现代哲人海德格尔那脍灸人口的《林中路》亦诗化了哲学,给人带来幽邃之美。

关于世界的想法总是在世界业已形成之后才出现的。哲学便开始把世界描绘得灰溜溜的,这时生活的形象已经变得衰老了;哲学不能使它返老还童,而只能对它进行理解。密纳发的猫头鹰只是在黄昏来临时才开始飞翔。

正如黄昏中的猫头鹰一样,哲学家总是非同寻常,他们走的路也非寻常之路。哲学家小路多少都有些曲折起伏,所谓曲径通幽、豁然开朗的境界通常是不能少的。至于我们走在大路上,意气风发斗志昂扬,显然是不适合于哲学家的。

如此看来,哲学家与小路结缘总还具有某种必然性。

在欧洲许多城市都有所谓哲学家小路,当然,在诸多的哲学家小路中,最著名的大概当属德国城市海德堡的哲学家小路了。

据说当年黑格尔最喜欢在这条小路上散步思考,1816—1818年间黑格尔曾在海德堡大学任教。他曾在海德堡大学教授逻辑学、形而上学、人类学和心理学等课程。1817年他出版了重要著作《哲学全书》。黑格尔授课写作之余,散步是少不了。

当时在海德堡的学生中流传着这样一则有关黑格尔的笑话:有一次,他一面沉思一面散步,天下雨了,他的一只鞋子陷进了烂泥。但他没有发觉,还是继续往前走,一只脚穿着鞋,另一只脚只剩下袜子。屈指一数,这恰好是二百年前的事情。

以后在海德堡哲学家小路上流连忘返的哲学家、诗人还有费尔巴哈、马克斯·韦伯、雅斯贝尔斯、伽达默尔、歌德、席勒、荷尔德林……另外,如今每年都有成千上万的游人慕名而来,踏着哲学家的足迹,寻访哲学家的思想路径,留下了各自美好的记忆。

海德堡位于法兰克福和斯图加特之间,是德国巴登·符腾堡州的一个著名的旅游城市。海德堡城市坐南朝北,内卡河绕着海德堡城划出一道美丽弧线,轻轻流过。河水静静流淌,讲述这座古老城市的故事。城市对面圣山上一片绿荫。著名的哲学家小路就隐藏在海德堡城北岸的圣山上。

漫步市区,穿过人群和车辆流动的街道。一直往北,不久就来到内卡河边,这里有一座新桥,河水在阳光下熠熠发光。站在桥上往东眺望,不远处就是著名的老桥。河上有少许船只来往穿梭。

走过大桥不久,往西一拐,来到一路口。抬头一看,只见一树干上横钉着一白色小木块,上面赫然写着:“哲学家小路”(Phi⁃losophenweg)。

沿着小路上山,穿过居民区,两边错落有致的建筑,雅致但不奢华,据说大多是海德堡大学教授们的别墅。顺坡而上,来到半山腰,建筑渐渐没有了,山上郁郁葱葱,一条小路绵延而去,隐没在绿色之中。小路旁开始陆续出现许多供人歇息的长椅。

在山腰间有一块半圆形平地,这里被称之为哲学家小花园。花园的半坡上立着一尊红褐色纪念碑,上面有德国浪漫主义诗人艾兴多尔夫的头像。碑文上刻着这样一句话:“站在哲学的高度,你就会找到解读世界的‘符咒’!”

在那里停留半刻,然后顺着山腰的道路继续前行。沿着哲学家小路隔河远望,可谓一步一景,对面的海德堡城尽在眼底,老桥、河流、古堡、尖塔,华严世界,千姿百态。

哲学家小路因哲学而闻名,哲学赋予小路别样的意蕴。

裴德罗是诡辩家和修辞家的信徒,苏格拉底在城里遇见他,他正准备去城墙外散步。于是,苏格拉底陪着裴德罗边走边谈,他们走出雅典的西南城,沿着伊力苏河边散步。

他俩说着说着,来到一棵高大的榆树下。面对优美风景,苏格拉底惊讶不已:这棵榆树真高大,还有一棵贞椒,枝叶葱葱,下面真阴凉,而且花开的正盛,香得很。榆树下这条泉水也难得,它多清凉,脚踩下去就知道……再看,这里的空气也新鲜无比,真可爱。夏天的清脆的声音,应和着蝉的交响。但是最妙的还是这块青草地,它形成一个平平的斜坡,天造地设地让头舒舒服服地枕在上面。

于是,苏格拉底躺在草地上听裴德罗读文章。随后苏格拉底开始阐述自己的思想。在对话的末尾,苏格拉底提出了“哲学家”这个概念,“称呼他们为‘爱智者’或‘哲人’或类似的名目,倒和他们很相称,而且也比较好听些”。

苏格拉底认为“智慧者”只有神才当得起,于是,他创造了希腊文“爱智者”(phi⁃losophia)这个词。该词由philos(爱好)sophia(智慧)两字组合而成。如此一来,“爱智者”就成了“哲学家”。

苏格拉底在散步中完成了他的哲学,并且在散步中完成了对“哲学家”的定义:哲学家根据真理的知识写作,他们不是写在纸上,而是写在直接接受者的心灵里。

亚里士多德后来将自己建立的哲学学院干脆命名为“散步者”(Peripatos)。他的教学方式之一就是散步。

散步既然与哲学家有这样的联系,历代的哲学家便少不了散步,于是有了“散步哲学”。没有哲学家自然就没有哲学,而哲学家喜欢散步,需要散步,如此一来,他们经常散步的小路就成了“哲学家小路”。这种情况不但欧洲如此,恐怕全世界皆然,中国自然也不例外。

中国一代美学宗师宗白华唯一的一部美学著作取名《美学散步》。宗白华在开篇写道:“散步是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行动,它的弱点是没有计划,没有系统。看重逻辑统一性的人会轻视它,讨厌它,但是西方建立逻辑学的大师亚里士多德的学派却唤做‘散步学派’,可见散步和逻辑并不是绝对不相容的。

中国古代一位影响不小的哲学家——庄子,他好像整天是在山野里散步……”庄子如此,孔子似乎也不例外。在《论语·先进篇》中,当孔子问及曾点的志趣时,曾点回答道:“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孔子听后随即表示同意和赞赏。原来孔子的生活情趣不过是在春日里,阳光下,沐浴、吹风,边走边谈、且歌且行。

如今,在福建武夷山五夫镇也有一条小路被后人称之为“中国哲学家小路”,据说这是中国思想家朱熹当年经常走的路。这条小路从朱熹居住的府前村紫阳楼到兴贤书院,路上铺满鹅卵石。这条路的命名其实是后人借鉴了海德堡的哲学家小路。于是,中西方的哲学家小路倒是连在了一起。

我们知道,康德也喜欢散步,每天准时散步已成为康德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康德从市中心的普凌策辛街走到腓特烈堡要塞,他每天总要在这条路上往返八次。

康德的生活很有规律,起床、喝咖啡、写作、讲课、用餐、散步都有固定时间。每当康德身穿灰色大衣、拿着手杖出现在住宅门口,然后走上今天仍叫作“哲学之路”的菩提树大道时,邻居们就知道时间是下午4点了。

这一规律行为直到卢梭《爱弥儿》的出版,作为卢梭超级粉丝的康德,对《爱弥儿》爱不释手,以至于忘记散步。那天下午4点,教堂的钟一如往常敲响,可康德还未现身,柯尼斯堡陷入一片恐慌,大家一致以为:靠!教堂的钟竟然坏掉了!

这样的散步,一年四季从不间断;当天气转阴时,人们就能看到他的老仆人兰普夹着一把大伞,担忧地跟在他身后,仿佛是谨慎的象征。

康德与其他哲学家亦有不同,他在散步途中尽量不思考问题,只是“一有了想法,他就在板凳上坐下,把想法记下来”。如此看来,哲学家散步并非总是为了思考,有时反倒是为了不思考,但是,哲学家走着走着又不可避免地会思考,或者不得不思考。

因此,哲学家的路,以及他为什么走路或者散步,终不能一概而论。

遗憾的是,昔日康德散步的路恐怕早已面目全非了。不仅不会留下康德的足迹,甚至连德国民族、德语的痕迹也不会留存。康德的家乡,他一辈子没有离开过的哥尼斯堡,在二次世界大战后便属于苏联,更名为加里宁格勒了。而苏联人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地切断这座城市与德国文化的一切联系。

物非人亦非,这大概是爱智慧的哲学家怎么也想不到的吧?哲学家走过的路,连同哲学家一起只能留存在人们遥远的记忆中了。寻访德国哲学家康德走过的路,你必须去俄罗斯,但在俄罗斯你似乎什么也找不到。

历史的大路或者小路终归与哲学家走过的路分道扬镳,不会重叠在一起。

在哲学家之路上,人们会有徘徊、有小憩、有回首、有展望。他们虽有探究宇宙及人生奥秘的共同志向,但其路向却各有不同。有的人为寻找真理而四处漫游,行万里路、破万卷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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