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娃子相媳妇（上）：头一回见二兰
本文作者：谭妙业
二娃子骑着自行车，后座上带着全小叔，轻快地行驶在乡间的土路上。天空艳阳高照，蓝天白云下的原野满眼新绿。庄稼地里垄间匀称，块状分明。墨绿色的麦苗、碧绿色的莜麦苗如韭菜般葱葱绿绿。一朵一朵粗枝肥叶的山药苗正从土里冒出头分枝分杈。青翠的油菜籽苗舒枝展叶。纤细的胡麻苗、嫩绿的草麦苗更不甘落后，挣着头儿使劲往高窜。初夏的天气不冷不热，清风拂面而来，使人舒眉展眼精神百倍。二娃子心情愉快，因为全小叔要领着他去相媳妇。
二娃子不由得脚跟用力使劲蹬车。忽然鞋底子和一根棍的脚蹬子一打滑差点摔倒，车子歪歪斜斜来回扭了几下，好在胳膊里有劲硬撑住了，同时脚也伸到地上叉住了。车子后座上的全小叔被猛不防的摇晃吓了一跳，索性从后座上跳了下来。二娃赶紧下了自行车。
二娃问：“哎呀叔叔，你是个人下来的哇？不是跌下来的哇，没碰着哇？”全小叔嘿嘿地笑着：“啊呀！这娃娃，相媳妇也不能高兴成个这哇！车子骑得就像长起趐趐了，担心飞起来，这地平油油的也没个坑么，咋了就‘忽出’一下就扭架开了？没过我也个人跳下来了，险些闪咱们个大马趴！嘿嘿嘿嘿！”二娃挠挠头笑着说：“这不夜儿个买了一双新鞋，这塑料底子太滑了，跟这个车的脚蹬子没踩牢，一忽就闪脱了。”全小叔又说笑说：“那再骑上走哇，这回你可要慢一点，就算咱们路过乡里头的供销社要买一点东西哇，也用不了多大功夫，拢共才十来里路，很快就去了”。二娃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抬腿上了自行车慢慢向前骑，等全小叔稳稳地坐在了后座上，才继续蹬着往前走。
全小叔给二娃介绍的对象叫二兰子，今年二十二岁了，是他闺女桂香的叔伯小姑子。二兰原本前年就和本村的一个后生订婚了，预计今年冬天就要典礼。本想种下地后趁农闲商量着先结婚登记了，却因为一点儿琐事，再加上一些好翻舌论嘴的邻居女人们，闲话溜淡的在两家间相互乱传，最后彻底闹翻了。
二兰她大忠厚老实，为人和善。可二兰她妈的性格就截然不同了，说话泼辣办事决绝，和村里的女亲家正好是锥尖子遇上枣谷子了，谁也不让谁。事没多大点事，一个不想吃亏，一个爱占便宜，用村里人的话说：就是霸槽的碰上握强的了，所以这婚事一下就闹撇了，只能以退婚告终。
男方的妈三天两头就跑来讨要彩礼以及三年来在二兰身上花的各种钱，二兰妈没有好脸更没有好话，成天吵吵嚷嚷实在是揪心。二兰和堂嫂桂香关系处得不错。桂香看二兰整日愁眉不展，就跟二兰说娘家隔壁有一个小伙子小名叫二娃子，长得高高大大展展活活的，又本分又实在，今年二十五岁了，问二兰愿意找二娃不？二兰说：“那就领张来看看哇！”
桂香前晌征得了二兰她大她妈的同意，后晌就急三火四地跑回了娘家的村子，和她大——全小叔，她妈——全小婶，去二娃家说给了这个好消息，并详细地说明了二兰那面的情况，二娃一家并不挑剔自然愿意找，而且很高兴。二娃姐姐早就出嫁了，他哥哥也娶过媳妇四五年了，这两三年时间，二娃盖房的木料也准备好了，只差个媳妇儿，正好有这么个茬茬，那就张罗着办吧！
这不桂香头一天来通报了好消息，第二天二娃一家就忙活开了。二娃首先理了个小平头，又把过大年穿过的那身墨蓝色涤纶中山服拿出来，用嫂子新买的电烙铁烙了一遍，穿在身上试了试展盈盈的。众人觉得家做的胶轮带底子条绒松紧口鞋不好看，就去供销社买了一双塑料底子春福尼松紧口鞋。这么一打扮，二娃更精神更英俊了。哥哥家的自行车是结婚时候买的，虽然只有四五年，但是村里的亲戚多众人借着骑，已经成了一辆旧车子了，前几天右面的脚蹬子掉了还没来得及换，正赶上要相媳妇去，就骑了这辆一根棍脚蹬子的车，差点把媒人给摔了。
供销社
他们路过两三个村子，进了乡政府所在地的供销社。二娃先买了五盒千里山烟，一瓶子高粱白酒，准备买糖块的时候，全小叔对二娃说：“二娃，我看买上两瓶子酒，一条烟哇，二兰他们家我惯熟，村里的亲戚挺多的，买的东西少了怕不够等当绷了毡子上了，咱们再多买上点糖蛋子，充充足足买上他二斤。今儿个又是个星期天，娃娃们都在家了，二兰子他们家就有三个半大小子，还肯定短不了有亲戚朋友家的娃娃们，多买点耐抓握，不了一进捏家，一忽时儿就分支没了，后来进来的娃娃们没糖了，多不好看了。还有就是咱们再买上两个牛肉罐头，五袋袋花生米，去了那儿就酒喝。咱们第一次上人家女方家自带点下酒菜，别让人家太破费了。”二娃子点头称是，一一按全小叔吩咐地买好，一起装进了黑皮兜里。
一会儿的功夫他们就进了二兰家的村子里。先进桂香家稍坐了一会儿，二娃拿出一盒烟要往开拆，桂香两口子硬是不让拆，推搡着又放回皮兜子里了。二娃又给桂香的两个孩子抓出一把糖，桂香赶紧按住不让孩子们接，最后推来推去只给了每人两块，六七岁的男孩拿着糖跑出去玩了，三四岁的女孩子把糖装进倒叉叉里舍不得吃。桂香两口子领着小闺女，陪着二娃和全小叔到了二兰家。
八十年代说媒
一进院子，二兰大、二兰、还有二兰的大爷大娘就从屋子里迎了出来，二兰的大爷大娘就是桂香的公公婆婆，和全小叔是儿女亲家关系，所以二兰大也和全小叔是亲家。众人迎到当院热情地簇拥着全小叔和二娃，二兰大和二兰大爷一左一右握着全小叔的两只手，并招呼着：“啊呀亲家！你们将将儿过来。”全小叔边往前走边笑着答道：“噢！将将过来。这不是！我给你把二娃领过来了！二娃，这不是！这个就是二兰。”二娃腼腆地冲众人笑了一下，也没敢看一下二兰的脸，感觉二兰应该长得挺袭人的。二兰大热情地说：“噢，好后生！长得身高树大、平头正脸的，不赖！亲家，二娃，快赶紧回家哇！”
二娃在人群中推车往前走，到了窗根底打住自行车。看见不管是院里的还是家里的人都在看他，吓得更不敢抬头了。只是悄悄用眼睛的余光打量二兰，只见二兰长得板盈盈的，黑定定的头发扎着两根麻花辫，上身穿花格子褂子，下身穿蓝涤卡裤子，脚上的红花花尼龙袜子配一双黑大绒巴巴鞋，这一身衣裳再配上这身材真好看！
二兰倒是大大方方笑盈盈地看了一眼二娃，又招呼全小叔：“快一起进家哇！姨夫您先进哇！”二兰大推着让全小叔先进，全小叔拉着二兰大和大爷让他们先进。二兰妈和众亲戚在门里迎着，一手推着展开的门一手摆着往里请的姿势：“呀呀亲家！这远天远地的走得乏了哇？快不要让摆了，和这个后生一起快欢欢儿往里走哇。”全小叔在二兰子一家及众亲戚热情地迎接下，第一个进了门，随后是大爷、二兰大、大娘，桂香两口子和孩子。二兰手扶着门看着二娃，二娃正要进门，一忽想起来：应该把挂在自行车把上的黑皮兜兜拿进家。二娃转身把兜子取下来提着，迈步进了家，二兰才跟着进来。
一进门，二娃心想：妈呀！咋了圪堆压茬的这么多人了？立马竖枪地站下一地。这么多双眼睛都盯着他看。满地大人们，人挨人站着。小娃娃们圪攘攘的从大人们旮旯旯中往外挤，挤到门口盯着二娃手中的黑皮兜看。众人热情地让全小叔上炕，让二娃往里走。二娃往里走一走，娃娃们跟着往前挤一挤。全小叔、二兰大、二兰的叔叔大爷、大舅二舅一起脱鞋上了炕。二兰妈又让二兰的大娘婶子妗妗们和桂香两口子一起上炕，这亲戚们都推说家里有事一会儿就得回，谁也不肯上炕。二兰妈也不再谦让，自己脱鞋上了炕头。
顺山大炕上坐下满满一炕人，地下脱下半地鞋钵子，靠着正面的大红柜、旁面的碗柜子前还站着一大溜大人，娃娃们在地当中，从扒脚绊手的鞋堆中转来绕去。二娃子觉得个人头大得像二圆笸箩了，桂香姐刚给介绍二兰的亲戚们，这阵也闹不机密谁是个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