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打夯不了情
开春了,备足料的村民们又开始忙着盖新房了。看到村中人们的繁忙景象,我的思绪又飞回到儿时。
我小的时候,农村盖房大多在初春。一来此时农活较少,乡亲们能来帮忙;二来此时天气干燥,雨水较少,便于盖房。
那时农村盖房打地基,可不像现在用打夯机或钢筋水泥浇筑,而是靠人力将地基夯实。当时的打夯情形,现在我仍记忆犹新。
盖房的人整好了屋场子,撒好灰线,下一道程序就是打夯了。打夯不能在白天,一般要等到晚饭后开始,因为这时候男人们都从地里收工回家,人们有空,便于召集人,加上又刚吃过晚饭,打起夯来不觉累,喊起号来有力气。
起初,主人先在屋场子一角放一张八仙桌,桌上放盏马蹄灯,灯旁放个烟笸箩,笸箩里放上几条好烟。平时农家人常抽的是“勤俭”“庆福”之类的便宜烟,再穷的人家在这种场合是不能放这种烟的,要放一些在当时比较高档一点的像“金鱼”“丰收”“琥珀”之类的香烟。当然,主人也不会忘记在笸箩里放点旱烟,因为有的乡亲嫌烟卷抽起来没劲儿,不如来口旱烟过瘾。另外,桌上还会放一个大茶盘,盘中放着把大茶壶,许多茶碗。茶是早就沏好了的,等着乡亲们来喝。主人的烟、茶还没有准备停当,乡亲们便陆陆续续地赶来了。
大伙儿一来,屋场子周围便热闹起来。他们先凑到八仙桌旁喝几碗茶,顺手从烟盒里拿根烟卷点上,或撕下一方小纸卷袋旱烟,扯着一些和屋场子有关的话题,一袋烟工夫,人来的多了,打夯也就要开始了。
村中的夯是由大石头打磨而成,很重,这样抬起来砸地基才会结实。打一次夯大约需要七八个人,其中有一个掌夯人,掌握夯的起落和前进的方向,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任务就是喊号子,指挥大家协调动作,鼓舞人们的干劲,这也是打夯过程中最精彩的部分。
打夯正式开始了。这时总会有一个年龄比较大的人手提着马蹄灯在前面照着撒好的灰线,指引着人们前进的方向。其他人呢,早已将厚厚的棉衣脱下,手攥紧了绳子。就听掌夯人大喊一声“打起个来——”扯绳人就附和“嗨——”
接下来,就这样一唱一和地打起夯来:
领:打起个来——
众:嗨——
领:吆号——
众:嗨吆——
领:外号来号——
众:嗨吆——
领:使上点劲了——
众:嗨吆——
领:往前挪呀——
众:嗨吆——
领:别松劲了——
众:嗨吆——
……
掌夯人吆喝一声,夯起;扯绳人附和一声,夯落。就这样号子一声连一声,夯就被一次次抬起,落下,又抬起,又落下。每次抬起夯,人们就使劲将绳子往空中扯,自己也仿佛要被绳子拉起;每次夯落,人们又赶紧松开绳子,往前探身。那架势,简直就像一群人在捕捉一只猛兽。
十几分钟后,第一拨人累了,于是就被第二拨人换下休息,抽烟喝水。新换上的人就又喊着内容大致相同的号子,继续着上一拨人的劳作。因为是在晚上,再加上号子声激越,整个村子甚至外村的人都能听得到,因此每每都会引来许多开始不知道有夯要打的男人们,还有像我这般大小的孩子围观,那场面很是壮观。
几拨人在轮换,地上的烟头越来越多,地基越砸越实,人们的兴致也越来越高,仿佛要将攒了一冬的劲儿,都撒在这夯上面了。
夜渐深了。围观的孩子们陆续散去了,打夯人也一拨一拨地回家了。当主人客气地送走最后一拨人时,他的心里也像这地基一样踏实了。
如今看到人们盖新房,我总会情不自禁地回想起过去打夯的情景,思念过去乡邻之间的那种纯朴无私的互帮互助精神,还有那激越浑厚的号子声……
作者:刘利军,滨州市沾化区黄升中学教师,热爱文学,喜欢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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