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且涟猗 || 夜行太行
清 且 涟 猗
风 流 著
眼 画
夜行太行
晚饭后,我们坐上大巴车西行,出临城县城,向太行山深处驶去。暮霭沉沉,山峦,树木,庄稼,村庄,渐渐黯淡下去,偶尔一闪的灯光渐渐明亮起来。嘴里尚咀嚼着天台山、岐山湖和崆山白云洞的余香,令人怦然心动的三国赵云故里,令人思接千载的唐宋邢瓷古窑,就渐渐落在了身后。
山路始终在弯来弯去,有上也有下。但白天看过的地图,听过的介绍,以及直觉告诉我,下不如上多。人生也如此么?只要你不放弃,所有的“下”就都是“上”的缓冲,都是量的积累。太行山的儿子王宝强,也受过这样的启迪么?你演许三多,演顺溜,都是太行一样的硬汉。
夜色渐浓,车灯前的柏油路似乎越来越窄。就这样窄的山路,能穿山跨沟,再铺上柏油,已属不易。这得花费多少人力,物力,精力,财力!比不得平原。汽车一边擦着山崖,一边下临深涧,在惊险中穿行。大山里的路,都是这样的么?岔路口走过一个,又迎来一个。有多少个山头就有多少条岔路。车内空调在响,疑是车外山风飒飒,心越悬越紧。但一切担心都是多余。司机师傅车熟路也熟,将车开得快而稳。黑暗中,看不见他如何左一把右一把地打方向盘,但觉车身稍稍右一侧,又左一侧,载着五十多人的大巴车便轻巧地避过了迎面而来的大小车辆。如同坐累了的乘客伸了一下腰肢,接着又倚靠在柔软的靠背上。谁说路窄?仅仅是熟能生巧么?满车的人全在他心里装着呢,虽然他并不多言。看着左一个、右一个不时闪过车窗的山头,我不再惊恐。对这位从容驾车的太行汉子,我从内心深处油然而生强烈的敬意。或许这样的夜行对他而言再平常不过,但却让我这个初来乍到者看到了巍巍太行默默递来的一张名片,亲切,温馨,如归故里。可这个感受,他并不知道。他需要知道么?
惊惧退居幕后,好奇心便成了前台的主角。首先好奇于这连绵的群山。此前见过的大山小山,高山低山,名山土山可谓多矣,也曾在其中一二行走,但如这般缠绕不尽、绵延不绝,还从未有过。何况一路车辆不多,感觉汽车夜行的速度比白天还快。就这样的速度,在太行的母腹里竟然一口气钻了两个半小时,至投宿地抗大旧址所在的前南峪时,人和车仍然在群山环抱中。一路所行,才仅仅是千里太行的小小一隅。虽然知道目的地在西南,但弯来拐去的,早已迷失了方向。而方向至关重要。错了方向,就要走许多弯路,甚至会“南辕北辙”。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好在我们坐在车上,不用考虑方向,自有“掌舵”的司机师傅带领我们前行,何况是一位驾轻就熟的“舵手”呢。在人类历史上,从来不乏这样带路的人。传说中的三皇五帝还在传说,拿石器、穿树叶的先民们已消失在山洞与森林的篝火堆旁,而束长发、披长袍的古人也均已作古。前面所有带路的人同被带的人一起,流水一样一去不返。但后来者可以审视他们留下的脚印,评判他们的功过是非,抒发自己或爱或憎的情感和“逝者如斯”的慨叹。他们的脚印就是后人前进的路标。当一曲《在太行山上》唱得激昂澎湃的时候,历史翻开了新的一页。抗日的烽火燃遍太行的每个角落,彷徨在大山深处的中华儿女有了一面高擎的旗帜,指向未来。而今,刚刚拉开序幕的首届太行山文化节,必将开启又一个崭新的征程。
时值农历闰五月十三日,月如杏眼,少女般含情。不料却蒙了一层面纱,缀了一层灰幔,看不清她俏丽的面庞,搅浑了那明眸的秋波。是素来变幻多姿的彩云此刻正闹情绪,还是默然无语的太行不事张扬的个性感染了月亮?车行月也走,一路相随,只是难以牵手。车行在深山里,点缀大山的梦乡;月游在云层里,挥舞云做的水袖。各有各的轨道,彼此欣赏地相望,就是最美的诗行,一旦错轨,就会导致天塌地陷的毁灭。月光淹在云雾里,星星也各自回家睡觉去了,只留下黑黝黝的大山轮廓在值班。看不清岩石,看不清树木,看不清人与自然斗争的成果,只能感受夜色送来的宁静与和谐。寂静是大山的特产,染得夜色越来越浓,坠得夜色越来越深。思绪却正好天马行空。来自烟台的一位作家深情地回忆起了四十年前,跋山涉水徒步奔赴延安朝圣的难忘经历。行万里路,读万卷书。今夜的太行,不也是一部平摊开来的人生巨著么?随行的当地记者告诉我们,太行山是晋冀两省的分水岭,也是黄土高原与华北平原的分界线。从东面看,群峰耸峙,从西面看,却有名无峰。我想,如果在山西高原放马东行,可要及时“悬崖勒马”,否则就会一落千米,跌到太行东面的山脚。这样大的落差,太行是习以为常了,但人生的落差,能坦然面对者,自古至今有几人欤?
那位记者还告诉我们,这里的村庄很多都叫“某某峪”。盖因他们的先祖们在选址时,首先考虑的是有水才能生存,所以都在峪口结庐而居,而且这样的地方都能通风,有风有水自然就是风水宝地。太行巍峨,太行逶迤,这样的风水宝地有多少呢?静夜长行,耳畔似乎回响起七十年前的声声呐喊,眼前好像还闪耀着大刀长矛的不屈光辉。崇山峻岭挡不住外寇入侵的铁蹄,隐藏在大山褶皱里的风水宝地也难免生灵涂炭的命运。抗争才是出路,国强才能民安,安居才能乐业,乐业才能致富,富裕才能实现真正的和谐。
三两点灯火过去,又是一片狭长的黑暗。峰回路转,不久又迎来一片光明。我知道,灯火阑珊处,又是一处峪口,白天看去一定是一个生机盎然的村庄,夜晚则赋予了它莫测的神秘。每一处峪口都如山间的一个葫芦,被青藤般的山路串起,挂在一个又一个的峰头山腰。小的葫芦或许只有三五户人家,大的葫芦则或为一家红火的工厂,或为一座繁华的小镇。这颗长长的青藤还是太行的气管,大山深处其实并不憋闷。我欣赏那位记者总结性的一句话:其实,老百姓都过上好日子,才是太行最美的风景。
2009年8月2—8日于“一鹤轩”
作者简介
风流,原名冯昌红,后改为冯伟,男,汉族,山东肥城人,肥城市政协文化文史和学习委员会工作室主任科员。文史学者、业余作家。1967年4月生于泰山西南、汶水之阳东军寨村。1988年7月毕业于泰安师专中文系并参加工作,1995年7月函授毕业于山东大学中文系。由乡镇中学语文教师转任乡(镇)党委宣传干事、党委秘书、党政办公室主任,后调市优化办(纠风办),再调市政协。曾任肥城市左丘明文化研究院常务副院长。系中国先秦史学会、中国散文学会、中华诗词学会、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泰安市政协文史委特邀研究员,泰安市重点社科课题负责人,肥城地方志特约研究员。个人业绩入编《中国散文家大辞典》《肥城年鉴(2018)》《边院文化》和新编《边院镇志》以及肥城市情网等,在新浪网建有个人博客(风流的博客)。斋名泰山西麓一鹤轩。
文学创作以散文为主,兼及诗词,作品散见于《时代文学》《山东文学》《散文百家》《青年文学》《泰安日报》《泰山学院报》等,入多部文选。出版散文集《清且涟猗》《甲午书简》。
主要学术研究方向:左丘明文化和肥城历史文化。主编、合编(副主编)、参编和策划文学、历史、文化、教育、党建、史志等各类图书20多部(正式出版11部,将出2部);创办左丘明研究唯一专门杂志《左丘明文化》(省内部刊号),主编(执行)8期;在省级和泰安市级报刊发表学术论文多篇、消息与通讯百余篇。多次荣获省市以上文学奖、新闻奖、社科奖。2016年4月家庭荣获第二届全国“书香之家”称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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