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瓶梅》的主旨是什么?是劝世还是复仇?
《金瓶梅》是一篇市井文字,是以明代社会市井生活为主体创作的一部长篇小说,所以它的创作主旨在其流行之初就有了种种不同的说法,我们先看以下几种:
一、政治寓意说
闻此为嘉靖间大名士手笔,指斥时事,如蔡京父子则指分宜,林灵素则指陶仲文,朱励则指陆炳,其他各有所属云。——沈德符《万历野获编》
原书借名蔡京、朱励诸人,为指斥时事而作。——袁照《袁石公遗事录》
窃谓兰陵笑笑生作《金瓶梅传》,寄意于时俗,盖有谓也。笑笑生作此传者,盖有所谓也。——欣欣子序
《金瓶梅》,传为世庙时一巨公寓言,盖有所刺也。然曲尽人间丑态,其亦先师不删《郑》《卫》之旨乎。——廿公《金瓶梅跋》
二、劝世世说
初颇鄙嫉,及见荒淫之人皆不得其死,而独吴月娘以善终,颇得劝惩之法。——薛冈《天爵堂笔余》
借西门庆以描画世之大净,应伯爵以描画世之小丑,诸淫妇以描画世之丑婆净婆,,令人读之汗下。盖为世戒,非为世劝也。——弄珠客《金瓶梅序》
相传永陵中有金吾戚里,凭怙奢汰,淫纵无度,其门客病之,采摭日逐行事,汇以成编,而托之西门庆也。——谢肇浙《金瓶梅跋》
三、复仇说
相传明嘉靖时,有人为陆都督炳诬奏,朝廷籍其家。其人沉冤,托之《金瓶梅》。
——屠本酸《山林经济籍》
以上几种是较早流行的有关《金瓶梅》创作主旨的主要几种说法,以政治寓意说影响较大。进入清代,复仇说和讽刺说合而为一,成为比较流行的观点,这主要是由于张竹坡批评第一奇书本卷首的两篇文字所致。其《苦孝说》:
至于生也不幸,其亲为仇所算,则此时此际,以至千百万年,不忍一注目,不敢一存想,一息有知,一息之痛为无已,呜呼痛哉!痛之不已,酿成奇酸...... 则《金瓶梅》当名之为“奇酸志”“苦孝说”。
其《第一奇书非淫书论》:
今夫《金瓶》一书,亦是将《褰裳》、《风雨》、《葬兮》,《子衿》诸诗细为摹仿耳。夫微言之而文人知傲,显言之而流俗皆知。......为惩劝之韦弦......
此两文一出,“苦孝说”和“复仇说”融为一体,又有人附会出一大串假画致祸,孝子复仇的故事,《金瓶梅》原本就暗藏的写作意旨,便变得更加扑朔迷离了。
今天,我们当然不会再去相信那些附会的漏洞百出的故事了。探索《金瓶梅》的主旨,当然只能从作品本身入手,因为任何创作意图,不管怎样曲折,总是要在文字间传递出来。
首先,《金瓶梅》这部书具有着强烈的愤世嫉俗的政治色彩。
作者笔下的朝廷大吏,几乎没有一个是清廉恤民的,政治的倾轧,人与人之间的相互利用和欺骗,都在情节中得到最不留情面的展示。从全书看来,抨击封建朝政应是一条贯穿始终的主线。
至于那些下层官吏,那些腾挪于县衙与州府的大大小小的食民之兽,就更是作者饱墨濡染的对象——宋乔年、蔡御史、吴典恩、李外传......虽职司有别,品貌有异,却又都是一样的贪婪,一样的纳财聚贿,一样的不把社稷山河放在心上。西门庆由一介市井泼皮渐而至五品提刑正官,其杀人吮血的过程也就是其上爬的过程,这又说明了什么?
《金瓶梅》中还有枚数不清的细民:郓哥儿、武大郎、蒋竹山、来旺儿,他们有反抗,却显得那样苍白、可怜;还有无数被压迫和被侮辱的妇女:郑爱月儿、李桂姐、吴银儿、章四儿,宋蕙莲,她们有一副备受欺凌的躯体,这躯体之中却是一颗麻木的心。甚至包括大家主母吴月娘和妾室潘金莲、李瓶儿、李娇儿、孙雪娥、孟玉楼之辈,在今日看来,她们都是一样的命运可悲,但正是这妻妾之间的明争暗斗,构成了该书的情节主干。
从这些描写中,从其笔下这五彩缤纷的世俗画卷中,我们可透视到那彻骨的悲凉,那无以复加的惨淡,聆听到作者那深深的无望的叹息。
曼殊在《小说丛话》中曾记录下他读《金瓶梅》这部小说时的具体感受:“余昔读之,尽数卷,犹觉毫无趣味,心窃惑之。后乃改其法,认为一种社会之书以读之,始知盛名之下,必无虚也”。
《金瓶梅》的确是一篇社会小说,是一篇写市井,写世情的社会小说,它“隐大段精彩于琐碎之中”,“于琐碎中现无限烟波”,作者创作的主旨正在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