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故事”征文｜不忆往昔

父亲忙碌的身影，一天天像不停的雨丝抽打着我的心。父亲老了，沟垄般的额头上，岁月写下的痕迹，我读一次有一次的悲凉，越来越强烈。

父亲是闯关东来到吉林的，那是“三年自然灾害”的时候，父亲凭着聪明和勤奋，学会了木匠活，并凭此获得安身立命、养家糊口的本事。父亲的手艺好，会画图纸，会在家具上烫花，有些图案，比如花朵飞禽，都栩栩如生。村里人打家具，都找他，那时常见的几种家具他都会打，像炕琴、立柜、梳妆台等等。谁家请他干活，都给点钱，供顿饭，或者给拿些吃的。因此，我家虽然人口不少，生活却不是特别的艰难。到上世纪80年代，打家具的人多，给的钱也多，可以说我上大学，就是父亲一刨子一刨子推出来的，一趟锯一趟锯拉出来的，一凿子一凿子刻出来的。做木匠活，也给父亲留下了痛苦的印记，他的左手中指的第一个骨头节不小心被刨子划到，现在那伤口处还是弯曲的。

我真的难以想象身材瘦小枯干的父亲，是怎样历尽艰辛困苦，把我们四个子女拉扯大的，我想问，但是父亲不愿多说。父亲年龄大了，干活有些吃力，但还是力所能及地做一些小活，像做个饭桌、打几把椅子什么的。父亲干活的时候，我常在边上看着，但他不想让我像他一样做他所说的“没出息的活计”。很久就劝父亲离弃相随半生的刨子、凿子、锯，可父亲总是用鼻孔喷出的粗气表达他的执拗和坚持。

父亲性格朴拙，从不多讲一句话，那种韧劲，那种辛劳，真像臧克家笔下的老马：“总得叫大车装个够\它横竖不说一句话\背上的压力往肉里扣\它把头沉重地垂下！”正是这样凭着坚韧不拔的努力，才把我们家的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父亲从没说过累，有时下意识地抻抻破衣袖，擦擦分不清底色的脸。汗水浸湿他瘦小的身子时，幸福也自然而然地浸湿了他的内心。每当看到父亲那种筋疲力尽的样子，我总是心里疼痛。

父亲很少看电视，对武打片、言情片更是坚决不看，避之唯恐不及。父亲常看《新闻联播》和一些反映抗日战争时期的影视节目，眼神有些痴迷。他总是勉励我要积极向上跟党走，还常说要“多栽花、少种刺”，与人为善，和睦相处。我们很少交流思想，但是父亲淡淡的几句大实话却让我终生受益。我知道他不能明白我写的那些情啊、爱啊的东西怎么能变成铅字，他虽然不懂文学，但是偶尔说上几句也让人刮目相看，他对我说过：“要接地气，要写真实的生活，要实打实，像种庄稼，你对地不懒，地就不会欺骗你。”至今，这句话还时时响在耳边。

有一阵子，我常让父亲唠一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情，父亲眼珠子一瞪：“白话个啥呀？活着就是活着，劳动就是劳动，这都是义务！”父亲心里的故事常让我感到神秘，但就是找不到打开这宝库的钥匙。

每当我听到那首题为《父亲》的歌曲，我总是抑制不住内心的感动，如今我已离家太久，只有默默祈祷父母平安健康快乐，只能在黑夜时挥洒泪水，向老家的方向倾泻。“都说养儿能防老\可儿山高水远他乡留\都说养儿为防老\可你再苦再累不张口。”这歌声激荡着我的心，像张上了翅膀，飞到父亲的身边，依偎在他的怀里，感受父爱如山的真实含义。

“不忆往昔”的父亲，让我失去了很多鲜活生动的素材，可父亲的执着与乐观，却让我获得了更多，在精神上，在风骨上，在心灵深处。不忆往昔，我能做到吗？不能，因为泪在眼中，梦在心里。

来源：文乡枞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