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尔的摩交响乐团危机—美国古典音乐的生存缩影
巴尔的摩交响乐团危机——
美国古典音乐的生存缩影
原文作者 / Michael Cooper
翻译 / 卢莹敏
原载7月1日《纽约时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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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人们的目光从今年上半年轰动世界的美国芝加哥交响乐团乐师罢工风潮中稍有转移时，美国一流的巴尔的摩交响乐团（Baltimore Symphony Orchestra）又掀事端。
6月17日，巴尔的摩交响乐团的管理层以面临巨大财务压力为由，无前提地暂停了乐师们的排练和演出，本当举行的巴交夏季演出季全部取消，试图迫使乐团的全体乐师改签劳动合同，同意减少工作时间、减少演出场次，从而达到减薪的目的。
巴交的乐师们随即连日聚集在他们的音乐厅前表示抗议，并拉起了纠察线，今年美国正统音乐界的第二场工潮已经拉开了帷幕。
↑巴交的乐师围绕音乐厅走动呼吁：不要放弃巴尔的摩乐团 / 纽约时报图片
与芝加哥交响乐团风潮不同的是，芝交的危机是因为在现有工作量不减的基础上，管理方要求减薪减福利。而巴尔的摩交响乐团的管理层也许是吸取了芝交风潮的教训，给出的方案是通过缩减工作量来达到减薪的目的。如果乐师们不同意，就锁停目前乐团的所有运作。芝交的乐师是主动罢工，而巴交的乐师是“被停止”工作。
↑巴交的乐师以围绕着音乐厅行走并奏响各种乐器来寻求支持 / 纽约时报图片
从艺术创作的角度看，相比工资待遇，巴尔的摩交响乐团近年来安排的工作量显然已经超越了乐师们劳动的极限，但愈来愈重的财务压力迫使其管理层决定要继续对劳动力成本进行重大削减。
美国的古典音乐团体目前普遍处于一个非常严峻的财务困难时代，劳资双方将会更多地选择“摊牌”这种方式彰显利害。这引发了大量关于古老的交响乐合奏未来将如何在美国生存的话题，而不是以往老生常谈的它该怎样日益茁壮的话题了。但巴交此次劳资冲突特别令人沮丧的是，城市当局的窘境在于虽然它实际上已不再能维持古典音乐在这里的吟诵，但却始终需要拥有一个官办的交响乐团来视为其城市文化建设成果的一个标志性体现。
↑巴交的乐师上周以鼓声、歌唱声来获求支持，他们的声音与街上表示鼓励的汽车喇叭声汇成一片 / 纽约时报图片
巴尔的摩交响乐团作为一个官方艺术机构成立于1916年，随后沿着更正统的官方路线数次重组。自1982年以来，它一直在约瑟夫·迈耶霍夫交响音乐厅（Joseph Meyerhoff Symphony Hall）演出，这是一座圆形的红褐色砖瓦建筑，距宾夕法尼亚车站仅几步之遥，这是巴尔的摩在雄心勃勃的年代建造的。
↑巴交的驻场音乐厅约瑟夫·迈耶霍夫交响大厅 / 巴交官方图片
梅耶霍夫（Joseph Meyerhoff）先生曾经是巴尔的摩交响乐团最大的捐赠者，他的家人现在仍然是巴交最主要的支持者。但美国现今大部分地区的慈善事业主要是针对教育，卫生和民生难题，包括一些学校的冬天供暖不足、居民区的水管断裂等问题。
巴尔的摩的《慈善纪事》杂志前高级编辑希瑟·乔斯林说：“我们正面临问题多而捐赠少的矛盾，像巴尔的摩交响乐团那样需要大笔钱的地方，显然拔它的毛能解决无数纷繁的哭泣性需求，可以换来更多的安宁。”
↑美国马里兰州最大城市巴尔的摩，距离首都华盛顿只有60公里 / 科技艺术杂志图片
即使没有足够的资金支持，巴尔的摩交响乐团近年来也成绩非凡。在美国一流管弦乐团中唯一的女性音乐总监马林·艾尔索普（Marin Alsop）的领导下，采用了更大胆的节目制作机制，录制了备受好评的唱片，并于去年作了欧洲巡回演出。
在美国众多的一流乐团中，巴尔的摩交响乐团深入群众、关爱社区的作为是首屈一指的，它创造性地在社区建立了“儿童音乐园”（OrchKids），为1300多名生活在贫困和缺乏治安社区的儿童提供了音乐教育、家庭作业辅导，甚至免费为孩子提供课间小吃和课后晚餐。
巴尔的摩交响乐团在帮助维护城市稳定方面也成绩出色，比如2015年，巴尔的摩交响乐团开进一个体育场内，以非凡的艺术方式解决了严重的球迷骚乱。
即使在当下，巴尔的摩交响乐团的乐师们面临着因停工而带来的生活困难，但他们依旧坚持为聚集在音乐厅门前人行道上的数百名寻求安慰的人，免费演奏亨德尔、巴赫和贝多芬的作品。
↑巴尔的摩交响乐团音乐总监马林·艾尔索普 / 纽约时报图片
巴尔的摩交响乐团执行董事兼总裁彼得·奇尤姆（Peter T. Kjome）上月表示：“我们目前的财务状况将无法继续支持我们的艺术理想、乐团使命和城市愿景。”
今年5月，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巴交的官员得知可能不会获得马里兰州议会批准的160万美元（约合1100万元人民币）的紧急援助款，州长拉里·祸根（Larry Hogan）一直不肯签署放款，乐团管理层很快就取消了乐团全部夏季演出。
乐团管理层再三表达了迫切需要减少演出、降低成本的诉求，据称乐团在5月份已经面临发不出工资的局面，不得不从专款专用的捐赠中借了230万美元（约合1583万元人民币）来抵充5月31日前到期的工资单。这是巴交近年来第二次从捐赠基金大笔借款。奇尤姆总裁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说，战略性的规划调整已经确定，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忧心忡忡的巴尔的摩交响乐团总裁彼得·奇尤姆 / 纽约时报图片
而乐师们则对此警告说，乐团管理层拟议的薪水削减计划，将使他们的基本工资降到邻近的华盛顿国家交响乐团的一半以下，这将使他们无法更好地为社区大众服务，乐团也将难以吸引和留住人才。
据悉，巴尔的摩交响乐团乐师的平均年薪为8.3万美元（约合57万元人民币），已经低于底特律和圣路易斯某些演出季较短的管弦乐团乐师的工资。目前，乐团管理层还要删去数周的演出时间，将使乐师的工资再减少大约20%，医疗保险也将缩水。
↑巴尔的摩交响乐团的社区免费演奏 / 沃素电台图片
巴尔的摩交响乐团乐师谈判委员会两位主席之一的小提琴家格雷格·穆里根（Greg Mulligan）表示：“此举正让优秀的音乐家失去有良好支付能力的乐团。”
乐团停摆给许多乐师带来了生活困难，他们面临每月支付的各种贷款，一位年轻的演奏员还表示每月抚养孩子和赡养老人都有固定支出。乐团的主要小提琴手、35岁的莉萨·斯戴滕波尔（Lisa Steltenpohl）说她一直在考虑提前还房贷以维持正常生计。而27岁的巴松管演奏家斯凯勒·杰克森（Schuyler Jackson）表示，除了大笔学生贷款要还外，乐团为他帮买的这件价值3.2万美元（约合22万元人民币）的乐器，每月需要支付给乐团450美元（约合3100元人民币）。“收入减少真可怕”，他说。
↑巴尔的摩交响乐团的庞大阵容 / 纽约时报图片
76岁的退休小学音乐老师玛姬·潘哈尔列冈（Marge Penhallegon）感叹：“这事可太令人悲观了”。50多年前她就带着她的学生去听巴尔的摩交响乐团的演出，后来她成为巴交的一位很活跃的志愿者和乐迷，她望着游荡在巴交音乐厅外的乐师说：“这个城市需要巴交提供文化能量，巴交的音乐会充盈你的灵魂。”
但巴尔的摩交响乐团的困境在美国绝非仅有，近年来，美国各地的管弦乐团都认为，如果要在新的时代坚持生存下去，必须遏制成本上升，他们必须扩大慈善捐款来获得更多的年度收入，门票销售已经没有希望了。有些乐团缩小了规模，还有些，包括匹兹堡交响乐团，以及今年创造了传奇故事的芝加哥交响乐团，已经缩减了养老金供给。
包括底特律交响乐团和圣路易斯交响乐团在内的一些乐师已经被迫放弃了全年劳动合同，管理层称全年音乐会的需求不足。
美国全国管弦乐团联盟主席杰西·罗森（Jesse Rosen）说，巴尔的摩交响乐团的麻烦特别令人沮丧，因为这个事件在整体上具有前瞻性。他在接受采访时说：“巴交的事情不是孤立的，他们真的是在预演危机。”
巴尔的摩交响乐团社会捐赠受托人约瑟夫·小迈耶霍夫（Joseph Meyerhoff II）上周分析说，他的祖父就是巴交的捐赠人，曾担任巴交董事局主席。如今的很多事情发生了变化，交响乐团的主要捐赠者，包括大公司和当地银行，或歇业或合并，这些提供资金的机构和组织正在消失，“而他们是比较理解并践行大公司大机构的社会责任的。”他说。
↑巴尔的摩交响乐团的旧时影像 / 巴尔的摩太阳报图片
巴尔的摩也有新兴产业、新的财富，但当前的慈善事业主要针对其他方面，比如霍普金斯大学去年从一位富有的校友布隆伯格那里获得了18亿美元（约合124亿元人民币）的捐款，用于支持高校经济，其中有5000万美元（约合3.5亿元人民币）是提供给该校音乐学院学生的。
小迈耶霍夫先生的家人最近也向巴尔的摩交响乐团捐赠了400万美元（约合2755万元人民币），这是今年破纪录的一笔社会捐助资金，此外得到的捐赠没有一笔超过25万美元（约合172万元人民币）。小迈耶霍夫先生的家人承诺还可以继续捐赠500万美元（约合3444万元人民币），但前提条件是巴交今年累计获得的其他社会捐赠要达到4500万美元（约合3.1亿元人民币）。
巴尔的摩仍有强大的艺术事业捐赠，但就算巴尔的摩交响乐团那样还能收获一点的也不是全部机构。这座城市的一些文化机构已经被雪藏起来，比如成立于1950年巴尔的摩歌剧院，2009年关闭了。
↑魅力无穷的巴尔的摩 / Vrbo图片
乐团音乐总监在发生劳资纠纷时一般都试图站在高位发言，当被问及巴交停摆这件事时，艾尔索普女士在一份邮件中警告：
“我们需要加大对我们巴尔的摩享有世界地位机构的支持力度，而不是削弱使我们的城市变得更美好的东西。我敦促各方进行建设性对话，以确保巴尔的摩继续拥有它所需要的和应有的伟大的交响乐团。”
↑巴尔的摩交响乐团前任音乐总监尤里·特米尔卡诺夫 / 俄通-塔斯社图片
但离任的音乐总监则不一样，可以站在地面说话。巴尔的摩交响乐团前任音乐总监尤里·特米尔卡诺夫（Yuri Temirkanov）本月也发表了对全体乐师的书面谈话，他说：“我听说了你们最近所面临的挑战，并且在远方追随你们对董事会和管理层坚定抵制的步伐，不能通过减少全体乐师的工作时间来降低管弦乐团的艺术品质。我坚决支持你们和你们正在努力实现的所有目标，以延续巴尔的摩交响乐团的崇高艺术水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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