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桃花源记
济南南部多山。山间零星点缀的山村大多被称为峪。比较有名气的已经被开发成为景点的如波罗峪。隐身于波罗峪后面俨然新时代的桃花源的则是天井峪了。
天井峪很小。名如其实,它就坐落于群山之间,像一个天井似的。到天井峪去,要开车沿着“九曲十八弯”的盘山公路蜿蜒而下,眼前才会豁然开朗。如若不是朋友老家住在这里,我们这些外人无论如何也是不会想到群山环绕下还有这样一处“世外桃源”的。
这是第二次去。梧桐花正“纷纷开且落”。《周书》里说:清明之日桐始华。现在过了清明已近月余,大约是山间时令略晚。花期正由盛至衰,树上繁花似锦,地上落英缤纷。满村子都是梧桐花的香气。
乡间树木,梧桐树也居多。高大壮硕,长势快,能成材。记得王村小学的老校区(如今它只存活于记忆里了)里就长着几棵高大的梧桐树。那几棵梧桐树相貌壮美,每年花开花落,都惹人爱慕。也是因了这几棵梧桐树的点缀,才使得这所乡村学校不至于太过破落和空旷。我喜欢捡拾树下的落花,放在嘴里吸吮花瓣根部的花蜜。一种淡淡的甜丝丝的滋味。
古人咏梧桐花的诗也多,尤喜杨万里的《道旁桐花》:
春色来时物喜初,春光归日兴阑余。更无人饯春行色,犹有桐花管领渠。
梧桐花开在暮春,所以一向被称为春之“压尾”、饯行者。梧桐花开后,春天也就渐行渐远了。
那日在天井峪,看到和梧桐花并行开放的还有另外一种树:楸树。山路旁有一棵,朋友家近旁的山顶上也有一棵,楸树长得高且直,远远望去,在碧蓝的天空下,一树淡粉白的花。山路旁那一棵也是高且直,站在树下面仰望,也是远远的,花瓣看不清晰。树下面没有落花,大约它是比梧桐花花期稍晚的。
天井峪很安静,是那种“夜静春山空”的安静。也是那种与世隔绝的安静。即使能看到村子里的小广场上有七八游客在野炊烧烤,也无法影响到它的安静。天井峪的安静是根深蒂固的,已经深入到这个小山村的骨髓去了的。怪不得它被外界称为世外桃源。
记得去年第一次来,是在清明节过后。山上刚下过一场春雨,空气比以往更加清澈洁净,人站在山顶上,远望是连绵起伏的山峦,近观则是满眼初生的新绿,清风徐徐,春光和暖。
此地动归念,长年悲倦游。
看来经不住美景诱惑的不止我一个。不过王籍大约也如我,只是心动而已。即使在若邪溪泛舟“累月”,最终也是要回到现世人生中去的。人活在世上,看得见看不见的羁绊何其多。
天井峪其实是已经被开发了的。在来时的路旁有大幅的宣传标语写着:原生态民俗文化村。村子里还专门建了一座院子作为展馆。展馆素朴安静,门锁着,院子里有一座圆锥体的粮仓(大约是空心的模型)。朋友家那座破旧的院子里也有一座粮仓,一直用来盛放粮食。
其实村子里新建了集体的楼房,朋友家分了三套,只是老人家不愿意住楼房,还住在旧房子里。
在天井峪的旧村居之外,另外还有一处叫做“翠鸣谷”的乡村别墅群,顺山势而建,别致精美,供过腻了城市生活的人们来此隐居,品味理想中的田园生活。只是据朋友讲,也是闲置者多,大多数城里人买了以后因为交通不便利以及其他原因,不再来此居住。我们午饭后漫步,也只看见一座院门里有人活动,其他的院落都静悄悄的,门庭紧锁,只有树木花草在暮春下午的微风中摇曳生姿。
看来对于习惯了城市生活的人们来说,所谓的对乡村生活的向往或者“隐居”理想,也只是叶公好龙罢了。就连在此地土生土长的朋友,因为对小时候苦日子的深恶痛绝,也发誓说再也不想回来“老死乡里”。所以整个村庄里,原住民二三百人,现在只剩下三十多个常住人口,而且多是老人。
我们走在不大的村子里,除了几个游人,和一两个摆地摊卖山货的老人,几乎是看不到几个村民的。
眼见的是青郁的草木与繁花,耳闻的是林间山鸟的脆鸣。如此美妙的宜居之地,恐怕也只有如五柳先生者才心生欢喜,愿意开荒南野,归守园田,聊寄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