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亚流行的“关公信仰”是如何形成的?
在中国历朝历代的将领当中,关羽无疑是非常特殊的一个,他不仅仅是一般的猛将,而成为一种类似宗教中的“偶像”,全国乃至全世界东亚移民所在地遍布的关帝庙无疑诉说着关羽强大的文化影响力。
那么,为什么是关羽呢?他特殊在哪里?
中华上下五千年,猛将如云,如果非要分个胜负那自然非常困难,关羽虽然毫无疑问属于顶尖级别的悍将,但也绝对称不上是独一无二。如果说“关羽信仰”的根源仅仅在于关羽的赫赫战功,这无疑不对;那是否是因为其“忠肝义胆”呢?这个从逻辑上可以解释,但是呢?忠肝义胆的,似乎也不止他一个吧。
其实,“关羽信仰”的出现是多种因素共同导致的结果。
先说说崇拜关羽的原因,这个没什么特殊的,中国古代,一些厉害的牛人经常会被民间所尊崇,关羽在世的时候就是当时天下一等一的悍将,威震华夏,这个时候很多人敬重关羽,同时关羽死后很多人祭拜关羽,这相当正常。
此时的关羽相比其它名人并不存在什么很特殊的地方,老百姓拜关羽的有,拜张飞的有,拜周瑜的,张辽的……肯定都有。
而且,古代不像现代,各地方交流不是很紧密,所以各个地方所尊崇的偶像神祗通常都有浓厚的地域性。大家可能听过“城隍神”这么个概念,这就是典型的地域性名人崇拜。举个例子,目前华人圈中,最著名的地域性神仙当属海神妈祖了,这是东南沿海人民的信仰,但是在内陆地区,妈祖的影响力就很小。
所以当时对关羽最尊崇的地方,就是关羽的家乡山西地区。
通常情况下,这种地方神的扩大范围是非常有限的,比如潮汕地区有很多诸如“三山大王”这种民间信仰,基本就是流传于潮汕地区,而妈祖的流传范围算是相当广的了,但关羽显然更进一步,关羽目前是华人社会所共同尊奉的神祇,影响力甚至波及到了日本,朝鲜和越南,成为整个东亚都赫赫有名的“神化式武将”。
出现这种文化现象,需要相当的条件,一方面所尊奉的神知名度要高,不能仅限于家乡,最好是全国著名。比如妈祖,她是海神,所以文化影响波及内陆自然困难;而还有更重要的一点:统治者必须对其认同,并有意推广!在大一统王朝,你的偶像崇拜一旦触怒官府,那就会被定位为“邪神”,被严厉镇压,但如果被官方推崇呢?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而关羽被神话的现象,目前最早的记录显示是在南北朝时期,南朝的陈朝皇帝陈伯宗曾托言“关羽显灵成神”,光大年间(567-568年)在关公被害之地当阳县东三十里的玉泉寺西北建立了有史以来第一座关帝庙。
这种事情有一就有二,隋朝开始,有关“关公显圣”的传说越来越多,这引起了统治者的注意,隋开皇九年(589年),隋文帝下令在关羽家乡山西解州修建关帝庙,此庙是所有关帝庙中最大的一座,地位极高,被誉为“天下武庙之祖”。
出现这种情况,其实也不稀奇,关羽有幸被皇帝发现显圣了,地位有所提高,不过皇帝也不是盯着一个“古人”的,其它古人也照样尊重,当时关羽崇拜并没有成为大规模信仰,关公受崇拜的程度也不如姜子牙,诸葛亮等人。
然而,跳到宋代,关羽崇拜的规模变得极为庞大,根据记载,宋末关帝庙已经到了 “郡国州县、乡邑间井皆有”的程度。
出现这种情况是怎么回事?大家看看这段时期的历史就知道,从唐末到宋代,这是中国历史上一个非常混乱的时期,从安史之乱开始,中华帝国大衰,封建统治秩序遭到极大破坏,尤其是五代十国时期,欧阳修形容这个阶段“五代之乱,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至于兄弟、夫妇、人伦之际,无不大坏,而天理几乎其灭矣”。
这无疑造成整个社会的“信仰危机”,对于封建统治者来说,重整秩序成为当务之急,这个时候,关羽“忠君”,“重义”,“正直”等品质无疑要大加赞颂,而对于当时已有合一趋势的儒释道三家,关羽都可以被接受,儒家视为圣人,道教奉为帝君,佛教当其为守护神,三教均把关公纳入行列,“关公信仰”成为体系,以至于宋朝皇帝也多追封关羽为王。
而同时,两宋时期中国还有一个情况:民族矛盾尖锐!在这个历史背景下,老百姓的思潮也变了,就三国而言,也渐渐由“曹魏正统”转移到“蜀汉正统”,宋代人民对北方敌人始终保持相当的警惕,那关羽又成了“维护正统的正义化身”,自然愈发受尊崇!同时,两宋经济发达,文化繁荣,无数的说书人谈着三国故事,对关羽无不大加赞颂…..
而元代呢?元代的统治是有名的粗鄙,所以对汉人信仰并无干涉,民间对关羽的崇信有增无减,甚至元朝皇帝也曾遣使致祭,以增强汉人对朝廷的认同。
而到了明清时期,“关公信仰”继续发展,更多因素使得“关羽崇拜”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方:首先是流行文化,《三国演义》的横空出世使得关羽的文化影响力又上了一个高度;接着是文化传播,纵横东亚的晋商又使得山西文化进一步流行,关羽作为山西文化中很重要的一个组成部分,自然也跟着扩散。
同时,社会各个阶层都从关羽身上找到了值得自己崇拜的品质:封建统治者不用说了,关羽忠君啊;军队里也不用说,关二爷威震华夏,堪称战神;而商人呢?因为关公讲信义,所以关羽又被奉为财神(至今日本仍然把关羽当财神);而科举考生呢?甚至把关羽当“考试神”(因历史记载关公生前喜读《春秋》,这些学生称关公为“文衡帝君”)…
这种文化影响流传至今,有时候甚至让人哭笑不得,比如香港,警察和黑帮往往拜的都是关公!
民间都崇拜成这样了,官方自然不能没表示,万历三十三年(1605年),万历皇帝敕令司礼太监李恩,到北京正阳门上九疏珠冠一,真素王带一,四幡龙袍一,黄牌一,加封关羽为「三界伏魔大帝神威远震天尊关圣帝君」(同时加封岳飞为「三界靖魔大帝忠孝妙法天尊岳圣帝君。」)。
尊奉为帝!这是相当罕见的了,于是对关羽的称呼也由“关王”升了一级,为“关帝”。而清代也一样,由于深受《三国演义》影响,建州时期女真人就相当崇拜关羽,甚至专门向向明朝请求赐予关羽神像,并称关羽为“关玛法”(满语,即关爷爷),不敢称其名讳。
清代由于民族问题,对岳飞尊崇有些敏感,为了转移注意,官方大张旗鼓宣传关羽,雍正帝还下令追封关羽三代,在全国各地普建关帝庙。关羽成为唯一武圣,虽然到了民国时期,这个现象被扭转,民国元年(1912年)11月20日,政府正式发布“关岳合祀”命令,但就文化上的影响力,岳帅已经很难和关羽相比了。
于是,关羽成为了华人圈中所共同尊奉的武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