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树萱：丑
丑
雷树萱
坐公交车有位子，就拿一本书翻，理洵的《与书为徒》，闻频老师刚给我的。看了一会儿又想，还是看看路上的美女吧，错过一眼少一眼。看了半天，一个美女也没见，车上却上来一个女的，长得可能也就三分丑，一番涂抹之后，脸白眼窝黑，嘴红头发黄，十分丑。
入夏以后，网上总有街拍的美女照片。北京的，上海的，看得人心旷神怡。前两天西安高温，本地网站也发了一组街拍，看了不由得感概：不比不知道，西安到底还是落后啊。
只好再去看书，就看到汪曾祺回忆沈从文的一件事：
沈先生读过的书，往往在书后写两行题记。有的是记一个日期，那天天气如何，也有时发一点感慨。有一本书的后面写道：“某月某日，见一大胖女人从桥上过，心中十分难过。”这两句话我一直记得，可是一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大胖女人为什么使沈先生十分难过呢？
看见大胖女人就难过，我也不知道沈先生是咋了。大胖女人自己可曾黯然神伤？
我上中学时，在杂志上看到沈从文跟张兆和的合影，专门剪下来。有一回给我姐看，我姐却说张兆和一点也不漂亮，还笑话我把旁人老婆的照片夹到书里头。
郭二日常的娱乐，就是揪着我脸上的皮说：你看你，又老又丑的，皮都松了。要么就说：你笑一笑。我奉旨笑，她指着我的脸数：这里一条，这里一条……你怎么这么多皱纹啊？
这个问题，马克·吐温早有答案：有皱纹，说明微笑曾在此停留。但这话是给俊男美女准备的，我用不成。我只能继续笑，挤出更多皱纹。
郁达夫当年婚外追求王映霞，王映霞不肯见他。郁觉得王不爱他，一大原因就是“我自己风采不扬”。王映霞被称作“杭州第一美人”，郁达夫却有些丑，失落之余，难免自怨自艾，称此为“平生最大的恨事”。这就是造物的平衡手段。郁达夫要是风姿俊爽，还会不会“生怕情多累美人”？
李银河也曾嫌王小波长得不好。王小波说：你应该去动物园的爬虫馆里看看，是不是我比他们还难看。但到了失意的时候，他又给李银河写信：你已经二十六七岁了，不能再和一个骆驼在一起。
人生还有更深的失意。赵已然说：
我一生热爱漂亮女人，痴情于不敢面对、不敢亵渎的漂亮女人，然而我自己却从没漂亮过，从没漂亮过一次。我也知道了，在我所追求的自由中，我没有自由过一次。
赵已然
赵已然这个人，悠悠忽忽，土木形骸，有多少人说他丑，就有多少人说他迷人。其他像吴吞，Steven Tyler……也是各有各的丑。但到了舞台上，音乐响起，他们都是神，一副精致的皮囊反而配不上他们的气场。
当然，我从未试图给自己辩解。人要是不服丑，啥事干不出来？
二〇一四年七月廿五日
作者简介：雷树萱，蓝田人，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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