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往昔:一盏清茗相见欢
每逢春夏抑或夏秋之交,茶社里的朋友们总是心照不宣——是荷塘茶会的时候了。
荷塘傍晚时分甚是凉爽,又无蚊虫之恼,可谓是茶聚的黄金时间,定是万万不能错过的。倘若某一年蚊虫繁育甚盛,携驱蚊露或是某体质极为特殊的茶友同去,也是能享受一番这惬意时光的。
天朗气清,免不得呼朋引伴,且来者不拒,少时两三人,多时至十人,共赴茶约,与友共香。无论形式如何,皆可得奇趣。也唯有此时,方能从案头连篇累牍的文献中、从跳动着代码的计算机前、从飘着醇醛类化学药品气味的实验室里暂时解放出来,做一晚茶间赤子。
茶痴们相聚,自是不甚在意喝茶的时辰,得遇好茶定是要喝至尾水,细细品味其层次变化,故而从傍晚饮至子夜也是常有的事。
“曲曲折折的荷塘上面,弥望的是田田的叶子。叶子出水很高,像亭亭的舞女的裙。”荷塘还是朱自清先生所见之荷塘,而如今在这里驻足的人却不再是忧郁苦闷的诗人,取而代之的是一群尚不知愁滋味的少年。
昔时先生听不得这树上蝉鸣、水中蛙声的热闹,反观自身只觉空无一物,而如今我们倒是爱极了这份热闹,须知——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
陆羽有云:其煮器,若松间石上可坐,则具列废。荷塘中的观荷台便似这样一妙处,三面环水被夏荷包围,一面以竹为界,仿佛隔绝了外界的烟火气,将所有的雅致灵秀钟于这一方天地之间。身处此间,天地即可为茶席,蝉鸣蛙声便是配乐,连一丝的杂饰都会显得赘余。
待友至,取红泥小火炉烹水,一把急须壶注入山泉水,火焰随风有节律感的跃动反而让内心颇为宁静。室外煮水不及室内的电动煮水器有效率,但唯有此时,才有机会聆听一次水沸的曼妙独奏——一沸如鱼目微有声,二沸如涌泉连珠,三沸似腾波鼓浪,此时瀹茶,始知陆鸿渐诚不欺我。
茶友相会,常有意外之喜。摘近处荷叶成席,荷叶偶有破损,便置一含苞的荷花,没成想却让茶席顿时灵动了许多。天地有大美而不言,一花一叶自成世界,一席荷叶似一叶扁舟,漂浮在静谧的夜幕中,游走在诗人的梦境里。剔透的琉璃杯,光华流转,诉说着一场绮丽的相遇。
一弯娥眉月嵌在这无边的夜空,月光如涓涓细流泻在这一方荷塘,映进了桌上壶中,照进了人的心里。水中之月、壶中之月尽是天上之月,眼前之人、心上之人皆为同道中人,素手温一壶月光煮茶,此间风流,大抵须共饮之人才可意会。
夜半的风也温柔,青竹簌簌的摩擦声颇为动听。我心爱的青竹盖碗此时倒是极为应景,折竹枝置于石案之前,便颇有点疏影横斜的意味。只需一缕荧荧之光,斟上一盏清茗,整个月夜都温柔了起来。曰:何夜无月,何夜无竹,但少闲人如吾六七八九十人尔。
人生之曼妙在于不可知会的际遇,世间万物纷繁,我于茫茫物海之中遇到了茶,从此便一眼万年,眼中再没了其他颜色。始于醇香、陷于甘韵、忠于茶品,我与茶这辈子注定是要长相厮守的。若能觅得同道,相识相知于一盏清茗,相见之欢,足可聊慰半生风流。
如今,眼前之月已不是当年之月,当年之人也早已奔赴山海,回首方知一期一会此间真意。倘若他日拾遗,故人相逢,唯有轻轻道上一句:岂曰无茶,与子同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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