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想起那与尘土为伴的爷爷

编者按:

时光匆匆,父亲离开我们已经一年有余,不知是在哪道上轮回着,还是脱离轮回在天堂注视着芸芸众生,是否还记得我们几十年的父子缘。我挥之不去的满是影影绰绰、忽远忽近的记忆,常常感怀不已,但忙忙碌碌中,一直未能给父亲留下更多的文字。

等待着时光的沉淀,等待着记忆的醇厚,或许,哪一天,我将沉沉地敲起键盘,写下我心底里这最伟大的父亲。

一年前,我曾记下了《“死如秋叶之静美”的父亲》。今天,小女仓惶中记下了那个漂去的日子。但愿父亲在某个不远处,护佑着我们一路前行……

10通妈妈的未接来电,太不合常理了。

正在封闭培训刚刚拿到手机的我,看到手机的那一瞬间,心上像栓了一根绳子,突然有人向下狠狠的拉了一把,“空”地下坠后急速跳动起来。

“爷爷快不行了。”电话里传来爸爸焦急过后强力压制自己变得平静的声音。

“我我我……我赶紧订票回来,这里回来很近,我马上买”

“先开视频,回来估计来不及。”

视频打开,爷爷张着嘴,整个人无力得剩着最后一口气,我隔着屏幕颤抖着叫爷爷。

我像是不肯抓重点的一遍又一遍地说“信号不好”,即使曾预料到这种情景,但当事情真正发生时,我还是那么手足无措。

在包库的犄角旮旯里手忙脚乱收拾行李的我,收到了最后一条关于爷爷的消息:2019年12月13日20时15分,爷爷去世了。

爷爷算是我祖辈里接触最少的一个。63岁的年龄差,让我在印象中只留下了碎片化的记忆:爷爷一直是精神的老人家,是倔强的小老头。

背永远佝偻着,嘴总是瘪着,走路总是慢慢的。时间在他身上好像开了0.5倍速,一切都是缓慢地移动着。

只有每次在短短住几天打算离开的时候,他就加快步伐皱着眉头走到门口,一张没有几颗牙齿的嘴抿得很紧,向下撇着。

边走还边气着直跺拐棍“就走!为什么就走了?过几天走不行?”,再配上一连串又深又长的叹气。

这是我印象最深的画面,每次短暂相聚后的离别都让人难受。

14日下午,我和姐姐弟弟分别从三地汇聚到高铁站,一起回家看爷爷。

大家就像放寒假,一路上聊工作、聊生活,都像约好了似的,就是没有也不敢谈起我们那早已冰冷的爷爷,努力不让气氛变得沉默。

到爷爷家已经是晚上10点,走进那间熟悉的充满霉味的小屋,奶奶在旁边哭着,我们三个慢慢挪近爷爷的棺木。

他穿着难得一见的崭新衣服,平静的躺着,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看到爷爷睡熟的样子。

爷爷一生清苦,对自己特别节俭,甚至有些过火。新衣服、新床单,新鲜出炉的事物……凡是带了“新”的,他都无比抗拒,甚至会生气的埋怨爸爸伯伯叔叔们,不该跟他买这些,他好像反而更喜欢二手的物品。

但就是这样一个奇怪的老头,每次年夜饭后,他总是从衣服的破兜里拿出一沓与衣服太不相称的崭新钞票,点好数后一一发给我们。

这可能是我见过的,爷爷拥有过的,最新的东西。

15日那天,天灰蒙蒙的,早上被道士的锣鼓声震醒。

农村的葬礼貌似习惯性的请道士做法,显得空旷的庭院下没有那么冷清。

但是好像也热闹过了头,做法、收钱、磕头……仿佛是一场文化习俗表演节目,一场朋友见面会,冲淡了悲伤,热闹非凡。只是这场聚会里没有爷爷。

不,如果有,他肯定会柱着拐杖从破败的卧室里骂骂咧咧地走出来,生气的用拐杖敲击着地面,皱着眉头说“搞些么得,就喜欢花钱搞这么些事”。

爷爷表达过愤怒,表达过开心,表达过不满,但几乎没有表达过对我们的感情。

唯一一次,就是在我和姐姐短暂探望后要上车离开时,爷爷的拐杖跺得尤其急促,颤颤巍巍却又加快了脚步,把嘴巴抿上也听得到呜咽的颤抖,“你们不要这么快就走,你们,你们……帮我把被子扯一扯吧”。

霎时间,我鼻头一酸,老人家可能硬气惯了,表达思念和不舍的方式,也只能从哽咽着的嗓音中提出这一点点小小的要求。

在这个时刻,我也哭了。

爷爷的棺材合上,被搬出门外,葬到前山。

也许是被当时的凄伤氛围感染,也许是被白布拉回了葬礼现场,我突然醒悟到爷爷真的离开我们了,他不会再回我们身边了,他不会再呆在那个破败的小屋里,不会再坐在那个等着新闻联播和海峡两岸的老旧的电视机前,不会再盖着脏乎乎毯子上抚摸着小猫,也不会再皱着眉头出来发出长长的叹息了……

他变成了一张缠着黑纱的照片,一座每年都会去祭拜的土馒头,变成了一阵刺骨的风,变成了爸爸梦里时常出现的身影。

也许,不会时时刻刻惦记,但想起时,总感觉缺了一些什么……

我,没有爷爷了。那个固执的老头,舒心地睡着了。

人们常常希望时光能够倒流,我也想回到那个信号不好的晚上,跟爷爷说一声:我一切都好,你不用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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