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口的修鞋匠

国庆期间，又回到了我们的“西树村”。奔波好几天，男友的马丁靴居然开胶了。幸好在村口遇到了修鞋匠大叔，大叔修鞋很认真，整个重新手工上线上胶，即使好的地方也都完完整整的加固了一遍。一双鞋修了小一个小时，这期间我们也聊了很多。

大叔今年60出头，一个人住，没有手机。夜不闭户，家里的门永远是敞开的。因为没有手机，修好的鞋就放在家里，大家第二天自己去家里取。

大叔年轻的时候居然还去过珠海，就在珠海成立特区后的那几年。90年代的珠海刚刚成为特区，进入珠海需要办理“中华人民共和国边境管理区通行证”。大叔们一伙去打工的水泥匠称之为“特区通行证”。通行证分三种：短期的临时证、半年期的和一年期的。需要在户口所在地办理，也就几块钱。

但提到通行证，大家都是一把一把的辛酸泪。

因为实际情况复杂的很，不认识几个人几块钱根本办不下来通行证。找人加上农村的其他税费，一个证下来怎么也得20多块钱，打一个月工有时候都挣不来这么些钱。

除了贵，办理通行证还需要注明单位名称和地址。那时候去都是临时找活儿，哪个工地缺人就在哪个工地干，哪儿能提前确定这些。

大叔们想来想去，特区的人总得生活吧？生活总会有垃圾运出来吧，去垃圾站看看有没有什么门路。

到了垃圾站，垃圾车果然可以把他们拉进去，一人五块钱。

大叔们就蹲在垃圾车的斗篷里面，臭的要命。为了防止斗篷里的积水粘自己一身，就在垃圾堆里捡破被子破衣服铺在脚底下。到了检查站，吓得大家都趴在棉被上面大气都不敢喘。那时候就感谢这垃圾车的臭气熏天，因为这个臭，从来不会有人上来检查，垃圾车往往都能很顺利的被放行。

进入特区之后，要一个工地一个工地去转悠，看人家招不招人。找到要人的工地之后，也不知道工资会有多少。工地都是包吃包住，就当先找个落脚点。前一星期都是免费干的，工头认可了才能留下来。不过那时候各个工地都很缺人，被赶走的几率很低。到年底了才给结算一年的工钱，那时候才知道自己能拿到多少钱。

期间有一年被人查到自己没有通行证，被抓到珠海旁边的中山市关起来了。关了小半个月，工地的工头也没有去把他保出来。最后中山的看守也不想就这么浪费粮食，就把他放出来了。

身无分文的大叔只能徒步走回去珠海的工地，五六十公里的地，就穿着拖鞋这么走。走回去工地，一起干活的人都认不出来他了。蓬头垢面的连个乞丐都不如，的确良的白衬衣都变成皱巴巴的黑褐色。拖鞋的脚后跟都磨透了，圆圆的两个洞，就像两个黑眼圈。饿的跟个鬼一样，走的时候120斤的小伙子，回来变成了100斤的瘦猴子。

干到第八年的那个夏天的晚上，别的工地的同村伙计给传来了老母亲生病的电报。赶紧跑去工头那里支取50块钱给家里邮回去，没想到那年冬天自己就出了意外，从架子上摔了下来。工地给看了腿，除去50块钱的借款，这一年的工资也就没了。

一个瘸子又能找什么工呢，只能被打发回去老家了。在火车站露宿的那一晚，上衣口袋居然被小偷割开，把火车票偷了。

不知道他后来怎么从珠海回到的山东老家？回来之后就一直在这里修鞋子，修了几十年了。

而此时，我们的鞋子也补好了。

只能离开。

一双鞋，手工缝补，5块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