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台作者：罗世胜[散文]黄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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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品

           

读

           

黄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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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罗世胜

进入十月，己是深秋。“碧云天，黄花地，西风起，北雁南飞。 ”那是北国秋天的景色吧。在多雨的江南，江南的山里，凉城利川这块土地上，晴一天，雨可落个七八天，滴滴答答。山山岭岭，沟沟岔岔，都笼着一层灰白的雾。“无边落木萧萧下，”是的，除了常绿的松树杉树柏香树等等，许多落叶树，叶子己快落完。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五彩斑斓，湿漉漉。许多叶子被虫啃了些洞，像快瞌睡的人的眨眨的恹恹的眼。

然而十月正是收获黄连的最好时节。黄连，毛茛科常绿草本植物。以根状茎入药，是常用重要中药，历史悠久。要求生长在气候比较冷凉、多雨的高山地区。这些地区山高水冷，粮食作物产量很低，果树、蔬菜生长也不良。然而这种高寒的气候和土壤条件，很适合黄连的生长。为什么十月是收获黄连的最好时节呢？十月的黄连生长最缓慢，几乎再不长叶，根须也长得慢，几近休眠。等到年末，又开始长花苞，准备抽薹。所以，十月的黄连根茎营养积累最好。

天晴了，好不容易晴一天，赶快，宰黄连去。年轻力壮的大多出门打工了，天南海北，一年难得回一趟家。留下的，基本上为老弱病残。老头子，老太太，留守的中年妇女，有些手里还拉着小孩，个别的太小背在背上。嘻嘻哈哈，哭哭闹闹，爬坡上坎，踉踉跄跄。到地了，背篼放下，一字排开。家长里短的说着，手里的菜刀上下起落。说归说，你得集中精神盯着手里正宰的黄连，稍不注意，偏了那么一点点儿，就可能刀头见血。有点力气的男劳力，得筛宰下来的黄连坨子，尽量去掉多余的泥沙，以便背的时候轻一点点。两个人对站，弓腰，马步，抬着好几十斤的筛花篮，一筛好几个钟头。口头叼着叶子烟的，咂巴咂巴，一缕缕烟慢慢升起。脸上那汗水啰，东一条西一杠，和着满脸的尘土，从没干过。实在累了，歇歇吧，来几句山歌:“太阳落坡又落塆啰，对门大嫂把门关啰。早早关门好睡觉呃，免得别人把闲话说哟。又说公公在烧火嘛，又说婆婆在说嗑嗦呢……”挥着菜刀的女人都笑起来。有的打趣:“大嫂，快点转去关门洗脚哦！”旁边的妇女骂一句:“背时的！……”说着笑着，太阳己到了西边山脊。一天就这么快完了。一地装着黄连坨子的口袋，散散落落，哪一袋也有百八十斤，正等着你去背下坡呢。羊肠小路，汗流浃背，绝不是什么轻松活儿。

旁边，准备整新棚的老头子也快收工。黄连喜阴，也不是越阴越好，得半阴半阳。自然林中整一下，来个林下栽连，行不？不行，树子扯肥不说，阴度也不均匀，树木太高又滴水。几年下来，累来累去，那点点产量，卖了还不够劳力钱。“滑石板上栽青菜，人人喜欢人人爱。”说的就是黄连，不怕土薄。可土真薄了，长是可以长，没得产量。真正要黄连长得好，得向光，土肥，不渍水。得少有天然林木，要人工起新棚，并且保证半阴半阳。起棚是个技术活，没点经验做不来。老式架子棚也好，钢丝棚也好，都得要桩。砍桩得进林，那可是个体力活，也要点小常识。你得知道哪些树经烂，哪些树看着直溜，其实没啥用。因为黄连得长五六年，桩得至少管上五六年。一般来说，杉树、漆树、尖栗子、柳杉都很好，枫香、柏杨、画稿（桦树的俗称）等等看着直溜溜的，不经烂，没啥用。砍树，锯料，弄到地头得一二里地。山路窄窄，曲曲弯弯，深一脚浅一脚。天晴还好，遇上雨天（偏偏山里雨又那么多），溜天滑地，东倒西歪，稍不注意，哐当！一跤摔下去，轻的擦破点皮，见点红，重的，头破血流。有人会说，整铁桩或是水泥桩噻，那个本钱哪，除打锅巴没得现饭啰。

地得先铲灰，铲灰一是除干净地上的杂草荆棘，二是提高土地肥力。肯定有人说，这个年头，还铲啥子灰嘛，几包除草剂，搞得溜溜光，又好整又省力。那个好是好，只有我们这些真正和泥巴打交道的，才知那有多不靠谱。方是方便了，可对土地的伤害，你不知有多大。日积月累，许多土地饱经药物和化肥摧残，着着黑油油，其实己像病重的老人，任何东西种上去，几乎不长，要死不活。有什么好办法整回来？有点良心的专家说了良心话:没得！要想土不伤，就得老办法。我们总得留点土让子子孙孙也可以种吧，要不然他们到时吃什么呢？不过种黄连的大都知道（除了一栽几百亩的大户）生态环保，持续发展，循环利用。砍树要砍一栽三，以待来年有用。即使用不完，留给子孙吧。前人栽树后遮荫呢。铲灰得不伤林，特别不能烧山，引发森林火灾。

土地弄光生了就下桩（把木桩立到地里）。开多宽的箱，桩距要多少，得有讲究。老式杆子棚技术有点复杂，对我们这些老农民来说，是小儿科，可新手还真的不行。那就简单点绷钢丝吧。桩得成一条线，距离合适。桩也得与地面垂直。平土还好，坡土必须与坡成适当夹角。否则冬天一场大雪，“忽如一夜春风来，”啪！倒个四平四正，全得重来。挖土也得细心，基本除尽老草疙瘩，否则栽好后没得法子整。开沟，平箱，耙土，一撮箕一撮箕又把原先铲好的灰铺上去。那个苦哇，一天下来，腰酸背痛，晚上睡起就跟死打差不多。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初春的雨来得及时，正是栽黄连秧子的好时候。横平竖直，间距几寸，全得有经验。稀密适度才有产量。一根根苗子栽下去，一排排小秧秧铺开来，星星点点的阳光中，像一个个小小的孩子，微笑着。似乎在喧闹，在欢呼。“我要长大！”它们嚷嚷，“我要开花！”它们窃窃。最好栽后来点雨，不大不细，落个一天半天，黄绿黄绿的芽蹭蹭地往上冒。两三天过去，嫩叶绿油油一片，绿中带点黄。这时，你看着看着就会微笑起来，觉得所有的辛苦都值得。觉得劳动是那样美，生活是那样好。这种愉悦的心情，是那些不沾泥土的人永远也体会不到的。

“草，草。折宜，看好。满地生，催人老。……”诗听着挺美的，实际上，除草是农民与杂草不休不止的战斗。除草是栽黄连的苦活累活烦活。野草生命力的顽强，超出你的想象。几场雨过后，遍地草芽儿。不几天，绿了川，绿了谷，道路沟旁，山山岭岭，一直绿到天边。那个美呀！可你还无心去欣赏草的美，你得和草来一场持久战。扯了，长起来，又扯了，又长起来……用除草剂打，行不行？草长慢了，黄连也不爱发叶，再者三四年后就无故这里那里烂掉，你治都没法治。算了吧，还是扯。只要尽心尽力，一年后，黄连己长得密密匝匝，杂草也就处了下风，再也发不了威。活路就松动了？没有！栽黄连是个流水活，年年栽，年年起。起棚，整土，扯草，施肥……一年又一年，永远没个头儿。

扯草多在雨天，半蹲着。半天下来，周身那个疼啊。草长得凶多在春夏天，衣服穿厚了不行，热。全副武装，雨衣雨裤雨鞋，淅淅沥沥，雨水汗水，浑身透湿。风湿病哪，关节炎哪，颈椎腰椎病变哪，什么什么的，普遍。有法子没？没有！趁还做得动的时候多做点，等老来病得遭不住了做药钱吧！

累去累来了，该有收获了吧。是的，九十月间弄回家的坨子，得空的，晒上一两天，马上上炕。不得空的放着，等下雪天得空再整。不论老土炕，还是半机械的筒炕，都得用火烤。（现在也有用烤房烘的，不多。）下雪天，先大火炕毛坨坨，能下毛了，筛灰去毛，灰土满天。然后择坯。分大小再过细，小火慢炕。筛灰去未净的毛，灰尘扑扑，苦味冲天。口干舌苦，可苦个三日五日。数九寒天的夜晚，冷得打牙嗑。雪无声地落在临时搭的油布（塑料布）棚子上。有些烤化了的雪水滴了下来，滴滴答答。有些在油布边上结了灰不溜秋的泠钩子。“啪”地一声响，是竹林中的竹子压折了腰。炒黄连的师傅汗水长流，前胸烤得烫人，后背在冷风的左钻右刮中，冷得像泠坨坨。背侧过来朝火，肚子又冷刮刮。吃叶子烟的，烟火头一闪一闪，火光映在五花的脸上，有些光怪陆离。夜深了，幽幽的俚歌脱口而出:“人人都说黄连苦，我比黄连更不如。初一都出门做活路，三十晚上才到屋……”两行闪闪的泪，从眼角悄悄地流下来，流下来……

炒好了，生意客你来我往，讨价还价，卖了几个钱。孩子的学费，偶尔病了的药钱，团邻四界朋友亲戚的人情世故……弄下来，还能剩几个？

积少成多吧。三块五块，三百五百，一年一年……多少有了点积蓄，把老房子翻翻新，或是起个小小的新房。一层也行，两层也好。石头，沙，砖，水泥……样样亲自参与。无需异形，不饰纹样，方方正正，朴朴素素。择个日子，搬进去，连同农村的杂七杂八挤满几间。偶尔翻翻手机，网上谣言虽多，也有三五分真实。某某得意了，呼风唤雨，泥沙夹杂，汹汹，某某失势了，愁眉泪眼，泥汤一地，戚戚……住在这个带着黄连味的小屋里，灿灿烂烂的阳光照着，干干净净的山泉水喝着，真真正正的有机蔬菜吃着。日子如水一天天过去，平平淡淡，踏实。

编审：江波

作

           

者

简

         

介

作者：罗世胜，笔名秋水，男，土家族。七零后，湖北利川人。参加过诗刊社零八年度诗歌艺术培训中心的学习。

温

           

馨

           

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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