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海《男孩与七秒的鱼》

男孩与七秒的鱼

S区自古有个湖。

千百年流逝，湖底遍布生灵。

男孩从湖边经过，波光粼粼的水面跃起一条金鱼，从湖面落在了空地上。男孩赶紧地跑了过去，捧起金鱼合拢双手并送回水中。可是金鱼仍停留在男孩的手掌内，轻摆鱼鳍轻吐气泡。

男孩刚要松开合拢的手掌，金鱼好似在说话。

于是，男孩用手掌盛起了金鱼和水，凑在耳边。

鱼在轻说，别让我走。

男孩欣喜而惊讶地点了点头。

鱼说，我叫小比，家就在这片湖底。

男孩问，为什么你不回家？

半晌，鱼没应答。

难道是幻听？男孩猛睁双眼端详手中的鱼，鱼圆浑的眼珠一眨一眨，突然就有灵性般紧闭着。

男孩很是恐慌，连忙将手掌伸入湖面。

小比浮出手掌，不是说了么？不能让我走。小比又游回男孩的手掌，鱼尾温柔地轻拍男孩指尖。

男孩挠了挠头，可你刚才不说话……还以为你……

鱼透出水面，是死了么？吐字沉沉浮浮。

那一瞬间，男孩捧起了一手掌水，小比也刚好落在掌心。

小比说，我想和你互换身体，只体验一天。

男孩显得格外惊喜，你居然有这种本领？

换么？

好哦。男孩使劲地点了点头，这对于他来讲很新鲜。

可是……

可是什么？男孩问。

你变成鱼的话，你应该知道的，你只有七秒钟的记忆……你的认知就会是以七秒为周期的。

男孩问，那你怎么不会？

我在湖底生活了上千年，依稀记得当初放生我的是和你一般大小的男孩。

男孩说，那我会不会忘了变回去？而且，湖底危险吗？

小比说，不怕，我会一直伴着你。

这句话好熟悉……

那开始吧，男孩闭上双眼。

随即，一切静默。

在男孩再一次睁开眼的时候，他已然躺在小比的手掌中。看样子，小比，凝视了自己很久。

男孩说，可我不会游泳。

小比翻了个白眼，你见过不会游泳的鱼会淹死吗？

小比把男孩放入水中。无数个七秒后，男孩淡忘了自己原来的人类身份，本能地于水中潜游。小比也褪去了衣裳，以鱼跃的姿态潜入水中。

水草联结簇拥，像面光滑细腻的布满青苔的墙堆砌在水中央，间有未知名的花缠绕在水草上，散溢着温和柔润的清香。水底有六足龟，四目鱼，也有普普通通的寻常鱼类……原来湖下远比湖上所见的还要宽阔。

又一次七秒过去……男孩差点逃脱了小比的视野。当男孩和小比走散的时候，小比定会满世界地找他，至少在男孩被潜伏的巨兽吞掉之前。

小比于是更加慎重了。每到六秒就用力地拢住男孩光滑的躯体，每隔七秒又重新介绍自己。还好，每一次，男孩总是相信眼前于陌生而熟悉之间回转的小比。

七秒的记忆，给予了男孩源源不断的新鲜感。他重复着上七秒做过的所有事，永不厌倦。小比意味深长地叹气，转而苦笑。他们越过了湖下巨大的怪石，兜兜转转，来到了小比的住处。宽敞明亮，光芒不知源自哪里，宽的就像人类居住的三居室。

男孩在居室内四处奔窜，小比也没紧跟着他。在这里，男孩永不迷路。总有七秒钟记忆的他，只会永远陷入对此地的沉迷……就像千年前的小比一样，向往当初主人亲制的鱼缸。

男孩来到了一座残旧的碑前，上面布满缭乱却一模一样的字迹，写着三个字，凭着印象，那理应是人类的姓名。他很疑惑，姓名他见过……

千年前，一位男孩在这里放生了一条金鱼。在滂沱大雨的晚上，男孩途经这里却意外滑倒坠入湖中。家人得知其死讯后，连日打捞却无法寻回男孩的尸首，以为被湖中恶鱼给蚕食了。事实上，男孩没有死，他养的金鱼救了他……

金鱼为了救下男孩，不惜换下了男孩伤痕累累的身体。于是，金鱼成了奄奄一息的男孩，男孩成了只有七秒钟记忆的金鱼。化为人形的金鱼留在男孩身边，细心呵护，直到他能拥有和当初自己与人类互换身体的能力。在男孩再一次重生，失去所有记忆回到现世之后，金鱼衔着锋利的石块在一面光滑的碑上，刻着男孩的名字，七秒七秒，永不暂停……直到百世。之后，金鱼便在湖面上徘徊，纯洁的水花只为一人绽开。

七秒钟后，小比走了进来，摸了摸化为鱼形的男孩身上光滑的鱼鳞，说：

“主人你好，我叫小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