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谎

撒谎

刘向军

谎言不是个好东西，撒谎者照例也不应该是好人物。但是也未必。所谓善意的谎言当然就是好的谎言了，而善意的撒谎者当然就是好人物了。

诚然，生活中需要谎言，一如生活中需要真诚；又如生活中需要阳光，恰如生活中需要暗夜。

诚实存在有多久，谎言就存在有多久。人类历史上的很多事情，现实生活中的很多事情，仅靠诚实是做不成的。

最善于撒谎的应该是政治家了。

我不知道撒谎的鼻祖是谁，但是，曹操确定可以归入撒谎先祖之列。因了“望梅止渴”这个谎，他的大军走出了困境。人们并不认为曹孟德在撒谎，反而赞美他的智慧，赞美他的才能，至少在“望梅止渴”这个谎上是如此。

以诚实和正直著称的德国人至少有两位撒谎大师——希特勒和他的宣传部长戈培尔——永载史册。

感谢现代的电影技术，使得我们能够在很多年后的今天以至再过很多年后的未来，仍能够目睹撒谎大师的绝代风采。

希特勒的撒谎技术无疑是世界第一流的，据说二十世纪八大天才演说家中名列第一的就是此人。为此，希特勒下足了功夫——训练自己的发声、表情、手势。戈培尔是希特勒的忠实信徒，其撒谎水平仅次于希特勒。甚至可以这样说，如果没有戈培尔的话，希特勒的失败会来得更早。戈培尔似乎说过这样的话：谎言重复千遍就是真理。——这真是深得撒谎的真谛。

希特勒和戈培尔这一对绝佳搭档已经达到了撒谎至高无上的境界：真诚地相信自己的谎言，热血澎湃地宣讲自己的谎言，坚定不移地传播自己的谎言，誓死捍卫自己的谎言。总之，他们一度是成功地把八千万以理性著称的德国人忽悠地集体失去了理性，疯狂地投入了战争。

历史学家们真应该从谎言的力量这个角度来研究一下“二战”的这一段历史。如果希特勒和戈培尔没有那么好的撒谎技巧、能力和心态的话，第二次世界大战还会不会打那么大？打那么久？

当今会撒谎的政治人物也多的是。如果要评价21世纪的撒谎大师的话，我估计伊拉克前总理兼外长阿齐兹一定可以名列其中，虽然这个世纪还得80年才能结束。

感谢电视技术尤其是电视直播技术，我们这个同时代的人通过电视同步领教了阿齐兹潇洒自如、诙谐机智的撒谎艺术。美军已经深入巴格达的腹地了，伊拉克的军队已经溃不成军甚至没有任何抵抗力了，阿齐兹还能够对着摄像机大谈伊拉克军队的必杀技，大谈伊拉克必胜的信心。听了阿齐兹的忽悠，全世界的人都觉得这场战争后面还有好戏看呢，美军碰壁的时候还未到呢，包括某个大名鼎鼎的军事预言家也如此判断，不料，几天之后伊拉克就战败了，萨达姆就倒台了。

不过，阿齐兹的撒谎与希特勒和戈培尔有所不同。据阿齐兹事后自己讲，他自己当时也不知道真实的战况如何，只是盲目地相信伊拉克必定能够战胜。如此说来，他当时充满信心地撒谎，应该叫作讲真心话了。不过，政客们的话，该相信哪一句呢！

其实那些胜利者的撒谎水平一点也不弱。不同的是，只要胜利了，“撒谎”就成了另一类“真实”，成了值得记载和赞美的智慧。

是的，在某些特殊的时候人们期盼着在谎言里开出真实的花朵来，因为在谎言里确实曾经开出过花朵，甚至结出过果实；只要度过了难关，只要成功了，撒谎者自然更可以从容地抹掉或者粉饰曾经的谎言。

因此，我们似乎不该嘲笑那些撒谎者，尤其是那些失败的撒谎者。套用耶稣的话来说那就是：谁没有撒过谎呢？

但是，撒谎毕竟不是一个美德，尤其当撒谎者明知自己所言荒谬，却刻意以谎言换取他人的种种牺牲的时候。

整理几年前的工作手记，看到了自己好几次热情的、真诚的撒谎记录。浮想联翩，不知所云。

2021.1.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