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树》(五十)可怜的桂兰 | 罗宝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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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棵树

五十

可怜的桂兰

罗宝琴

夏天到了,一棵树村东水坑里的蛤蟆又开始了年复一年的喧嚣热闹,阵阵蛙鸣通宵达旦地回响在一棵树日益萧条冷清的上空中。
谁也说不清楚,从哪一天开始,水滩边的大青石上,再也没了从北梁南滩西坡东洼各个方向的村街巷道里走出来的,姑嫂妯娌姐妹以及母女们聚在一起洗着衣服,拉呱着闲话,打闹嬉笑的热闹场景。
村街上的人一下子少了许多,那些年轻有活力的,还有不再年轻但生命力仍很旺盛的男男女女们,带着体力和能力一同消失在四路八下的陌生城市中去。有手艺的,没手艺的,有能耐的,没能耐的,有门路的投亲靠友,没门路的宁可两眼一抹黑地,几乎全都外出打工去了。留下了前街后巷的留守老人和孩子,同时也就把一个死气沉沉的村落留在了坝上草原向北延伸的天际下。
村支书刘玉海一清早就背抄着两手穿过东洼向北梁走来,他的本家叔杀猪匠刘忠得了癌。刘忠刚到坝下一家知名医院确诊回来,下一步该怎么治?刘玉海不得不去过问一下。
进了刘忠的家,刘玉海差点没闭过气去,一股浓烈的臭腥味儿迎头扑来,使得他下意识地用手捂了下鼻子和嘴,他用眼睛四下里扫摸了一下——这哪里是人住的家呀?这连正常人家的猪窝马圈都不如呀!
一堂两屋,刘忠正躺在东屋的炕上。刘玉海循着声音进了东屋。屋子里的光线很暗,顶棚上的纸已破了几个口子,洞口处的旧报纸无力地向下坠着,不知什么时候就要掉下来了;墙壁上的泥坯在水蒸汽的粉湿中,已然斑驳陆离,似掉非掉;烟熏火燎的墙皮和屋顶的交接处挂着一层蜘蛛网似的罗罗尘;地面高低不平,踩上去还很硌脚。
刘玉海皱着眉头,用手驱赶着眼前成群飞舞的苍蝇,叫了一声:“忠子叔。”
刘忠见刘玉海来了,赶紧坐了起来,刘玉海发现刘忠明显地瘦了,两只金魚眼深深地凹了进去,原来就很低矮的个头越发缩小了些,本是壮实有力的臂膀一下子松懈了下来。
“忠子叔,我来看看你,你甭动了躺下哇。”
“没事,叔坐的还行。”
刘玉海“唉”了一声,掏出烟正准备点燃,又怕呛着刘忠,只是放到鼻尖子底下闻了闻,又放回烟盒里去。
“医生咋说的?”
“嗨,捏说我是得了赖病了。不过这会儿的医生也都撅求蛋,我才不信了。”刘忠语气很轻松,像是在谈论别人的事,显不出丝毫的沮丧。
“嗯,这会儿的医生就是不咋滴。可是,忠子叔,你这病咋办呀?好不了就顶治不是?”刘玉海本想安慰刘忠几句,但见刘忠说的很轻松,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样憔悴不堪,所以也就直截了当地问刘忠。
刘忠反倒伸手和刘玉海要了一支烟,点上,吸了一口,吐了一个大大的烟圈,苦笑了一下说:“能咋办?要是真得上那赖病,就不得治。甭说我这没儿没女的人了,再高贵的人也不就是个死?”
刘玉海一下子想起了刘忠的老婆倪桂兰,自从他进门还没看见这个人。他问:“我婶子了?”
“疯子呀?在西下下锁的了,不敢往出放,一放开就日他妈的到处瞎跑。”
疯子倪桂兰已被刘忠锁了很多年了,平时只限在院子里走动走动,自从刘忠有了病,就把她锁在屋子里,不让出来。只不过刘玉海从不曾来过这个家,没有亲眼见过罢了。
刘玉海向西屋望了一阵,忍住没过去看看,他继续搁且在炕沿边上说:“不行的话,村里派个人陪你出咯看哇。远了,咱们也没那条件,不行,就去县医院哇,总比你在家强哇?”
“看求它闹甚了?死活一般大。我也不打算看它了。这些年,叔也没少沾村里的光,钱呀,粮呀的你也没少救济我。不过,你看叔这个房祖相,就爱喝那一口口,村里人谁都明白,我是死狗扶不上墙,乱泥一堆了。”
刘忠接着说:“那个疯子得的是心病,我不死,她就没个好。庄户人讲话拉,我是损阴事做多拉,报应来拉。”
刘忠说着话,向西边屋望了望,谁也说不清楚他是不是因为当年用卑鄙下作的手段,从余志福怀中抢走了倪桂兰而良心发现了并感到内疚和遣责。
刘玉海没吱声,他没想到刘忠能如此地看轻自己的生命,并且会给自己下了因果报应的结论。
叔侄两又攀谈了一会儿,刘玉海仍主张让刘忠继续治疗,而刘忠则是王八吃称铊铁了心地等死,爷两谁也没能说服谁。
刘玉海最后给刘忠留下二百块钱,安顿了一番便往出走。
当刘玉海临出来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爬到西屋的门玻璃上向里望了一眼,这一眼,可把他吓的七窍生烟,胆水可能已经流了出来。只见他猛地向后退了几步,惊慌失措地夺门而出。
疯子倪桂兰正大睁两眼搐在门玻璃上往外瞭,要不是玻璃隔着,她与刘玉海的两张脸正好贴到了一起。
“晦气。”刘玉海边走边粹了一口唾沫,以此冲淡突如其来的不吉利。
论岁数刘玉海和刘忠上下差不了几岁,所以他自底就熟悉倪桂兰。
倪桂兰再也不是过去那个冰清玉洁美丽可人,令全村所有男人明的暗的都很垂涎的女子了。不过她也并不是见豕负涂蓬头垢面。只见她上身穿着一件碎花上衣,浅颜淡色地。头发很凌乱,几乎全都白了。整张脸皱皱巴巴的,苍白而浮肿没有丝毫的表情。一双大眼睛混浊而空洞地盯看着,漠然而悽怆。
“忠子叔,你把心放宽了,好好养病。有甚困难就跟我说,我不会不管你的。我婶子还能不能给你做口饭了?”
刘玉海走在院子当中,又回过头来安顿刘忠。
刘忠很是感动,泪眼花花地说:“唉,也就是你搁记我了。那个疯家伙阴一会儿,睛一会儿。做不了个饭了,一直是我伺候她了。”
“哦。”
刘玉海极力咽回了很多要说的话。一路下坡回到了自己的高门大院,进了屋,他就安顿老婆做些干粮给刘忠两口子送过去。
老榆树离村子有二里来路远,孤零零地长在一片平地上。
这棵树的树龄很古老。据说这一带曾经树木繁多,枝叶扶疏。不知经过多少年的沧桑巨变,也不知经过什么样的地质变迁,使得这里的森林覆陷,海水枯竭。如今只留下一株孤树和北粱上一片奇形怪状的顽石。
骄阳如火,老榆树无精打彩地蔫吧在那里,一只歇阴的野狗倦缩在树阴下,伸着舌头,排散着体内的老热。几只雀鸟栖落在树枝上,倒霉的乌鸦不知站在什么地方“呀呀”地哭丧乱叫。
就在这个时候,刘玉海接到了刘忠咽气的消息。他急忙命人找来陈二料理后事。
陈二先是给亡人换了衣服,塞了打狗饼子,然后又叫人把亡人从炕上移到门板上,做了倒头捞饭,用黄裱纸把死者的脸盖上。
“就接五保户来哇,一切从简,停放的时间越短越好。这五荒六月的,尸首几两下就臭了。所以你择个日子,尽快打发哇。棺材我已经叫人从棺材铺里买上拉,正从县里往回拉了。坟地嘛,就埋在刘家的祖坟地,你给看看甭是天坑就行。”刘玉海一字一排地安顿陈二。
陈二捏算了半天说:“日子最快也顶五天。”
“三天不行?”
“三天出埋,房你们刘姓家的男人了,不行呀。”
“那两天了?”
陈二吃惊地望了一眼刘玉海。因为在他从事阴阳几十年来,从来没有遇到第一天死人,第二天就出殡的人家。他迟疑了一下,想起了真正的五保户老人,死了,连夜埋掉的也不足为奇。
于是他又煞有介事地捏算了一番,皱着眉很为难地摇了摇头。
“咋滴?”刘玉海看出了陈二有难言之隐,追问道。
“明天这个日子房他女人。”
刘玉海用手驱赶了一下眼前乱飞的蚊蝇,平淡不惊地说个声:“就明天吧。”
纸送鬼,香敬神,一声唢呐送西魂。
依然是村子里那唢呐父子的班底,吹打着凄咽悲凉的曲子,把刘忠一直送到很远很远的刘家祖坟上。棺前材后,没有一个披麻戴孝的孝人贤孙,就连刘氏家族的小辈们也没人肯来送丧。
刘忠死后,村子里鸦雀无声,人们连口头上的祭奠都没有,就像村子里从来没有过他这个人一样。
人们都没忘了他当年仗着他老子是生产队长,仗着他刘氏家族的威望,抓着倪桂兰的父亲是现行反革命的罪状,硬吃硬霸地拆散了余志福和倪桂兰那桩缺德事。
疯子倪桂兰无儿无女,无亲无故。父亲倪勇是反革命罪犯,自从被刘忠“批斗”过后,连病带吓,没几天就遽归道山驾鹤归西了。结核病的哥哥小五也没活多久就随父亲去了。这些年来,连个上坟添土的都没有,坟头早已夷为平地,再也找不到了。居庸关内的几个兄弟姐妹一直都没来寻找过她,是死是活互不知情。
日子在无声无息中过着,就像那东洼里的水,不新不鲜,长着青苔,犯着隐隐的嗖腥味儿。
余志福在原来的房屋东面,盖起了三间砖瓦房。崭油豁水地甚是威风。
儿子余庚和儿媳娥子还有侄子余庆给他寄了些钱,他自己也没白没黑地受了不少苦。六十多岁的人了,身体又不好,但就是不肯歇息。
要说刘忠的死,在一棵树所有的人中,最为分心劳神地还要数余志福。
每当他看见孤苦伶仃疯疯颠颠满村乱窜的倪桂兰时,他就心如刀绞,泪如雨下。他几次看见倪桂兰靠在村东的孤树下,像孤树一样孤立在那里,啃吃着不知谁家施舍给她的吃食,他就不由地走向前去,牵起她的手,把她领回家,让大荣子给她收拾洗涮一番,然后再把她送回北粱上的家中去。
余志福总觉得这不是个办法,但他又实在没有更好的办法。他多次找到村支书刘玉海,让村里想个安置倪桂兰的办法。
刘玉海说:“送精神病院吧,咱村里哪来那么多的钱了?你余叔能拿动?”
余志福无可奈何地摇一摇头,苦笑一下说:“唉,我那房大的儿还在那等的了。”
刘玉海又说:“不行就送到乡里的敬老院吧。除此之外,再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那只能这样了。”
“敬老院也只能是试搭其长,她一个疯子,瞎跑乱颠的,人家敬老院也不一定收留她。”
“试搭,试搭哇。”
“唉…!”
刘玉海和余志福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全都唉声叹气起来。
一个是为村里的这堆麻缠事而烦恼地唉声。
另一个则为疯子倪桂兰悲惨的人生命运而忧心地叹气。
(待续)

作者简介

无忧(本名罗宝琴)。内蒙古中学高级教师,曾任中学语文老师,喜欢写作,热爱文学。先后有散文,小说在网络上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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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届“百花苑杯”全国文学大奖赛征文启事

4月1日开赛 今日开始接收参赛稿件

为活跃文坛气氛,发掘文坛新秀,河南科技报·《文学百花苑》杂志社决定举行第五届“百花苑杯”全国文学大奖赛征文活动,此次大赛由微信平台《文学百花园》独家首发;参赛内容要积极向上,主题不限,题目自拟,4月1日起正式启动。

1、作品要求:每篇作品字数2000字内,每首诗在40行内,作品要求原创,且未在其他微信公众号发表过,可多篇文章参赛(只取最高奖)。

2、来稿需注明【参赛】字样 +作者简介+作者生活照,否则,视为普通投稿。

3、参赛唯一邮箱:1403384853@qq.com

4、本次大赛以点数取胜,打赏资金不返还(1元折合2个点击量)一个有效评论折合3个点击量(有效评论一个ID只选一次)。

5、最终评奖办法:综合点击量占百分之九十,评委占百分之十。90+10=最终点数),原始综合点数在500点以下者,不纳入最终评奖范围。

6、本次大赛设大奖一名,奖金:2000元(现金);二等奖三名,每人奖金1000元;三等奖六名,每人奖金500元;优秀奖五十名,每人奖金50元。

7、本次大赛杜绝恶意刷帖,一旦发现,立即取消参赛资格,并发帖公布其不当行为。

8、收稿时间:即日起(4月1日开赛)到2021年2月28日止,获奖信息在最后一贴推出后的第10日公布 。

9、获奖者颁发证书,一、二、三等奖作品入选河南科技报·文学百花苑专栏,500点(折合)以上优秀作品皆有入选《文学百花苑》杂志资格,具体视个人意愿而定。

10、2021年4月上旬在河南郑州市举行颁奖典礼(暂定),每位与会者在河南科技报选登一篇文学作品。届时将邀请邀请文学界名流参与颁奖活动与互动,与会者表演自制节目及互动。邀请河南电视台制作新闻和专题报道,穿插部分获奖者发言。

主办:河南科技报·文学百花苑

后期事务:文学百花苑全国征文大奖赛组委会

2020年3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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