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是故乡明,浮沉于光阴深处的牵挂,何处寻?
一家人围着热气腾腾的锅
就着三杯两盏
坐到星云漫卷,月上枝头
前些时日或许是上火,腿间鼓了一个肿块,母亲和远在东北的外婆视频通话时聊到此事,外婆说要寄些药过来,转而聊到家里几个弟弟妹妹读书的事,有准备公考,有升入高三,也有种花养鱼,琐碎日常在温润语调里变得平实而熨帖。
摇晃的镜头里,墙壁上挂着前几年外公和外婆补拍的婚纱照,窗台上盛放着我回家时买的蝴蝶兰,外婆在手机那端眨眨眼,眼角的笑纹一如往昔。
几日后,我打开快递的包裹,里面塞满了消炎片,抗生素和中药膏,足够用上一年半载。将药品收到抽屉里,发现药箱里还留着许多过年带回来的药,外婆总是一边收拾着给我们带的东西,一边说着,“人真是活宝啊,今晚还在家里,明晚就在上海了。”
然后箱子里装满了她提前做好并冷藏的猪蹄和肘子,这些家的味道一路随风南下,伴着蒸煮烹调的气息,化成身体深处的记忆。
儿时的秋天,我们总闹着在家里吃火锅,外婆端出方方正正的铁锅,摆开麻酱腐乳,拌好韭菜花,炸好辣椒油,备上青菜和宽粉,外公骑着自行车,从市场买回牛羊肉卷,一家人围着热气腾腾的锅,就着三杯两盏,聊着闲闻逸事,坐到星云漫卷,月上枝头。
我拍着圆滚滚的肚子,心满意足地趴在窗台上,月光清冽而温柔地照亮窗边的君子兰。
我背诵的第一首古诗词,是舅舅教我的《水调歌头》,那时候懵懂地念着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浑然不知其中意味,只觉得抑扬顿挫间,自有一份衷肠。
舅舅每次回到家里,都会给我带故事书,我就是从那时候迷上了外面的世界,怀里揣着一个仗剑行游的少年梦,而思念潜藏在心底,哪怕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故乡对我来说不仅是缘起,也是性情的底色,是对于家庭和亲情的最初烙印,也是自我的最后归宿。
在翩跹成诗的岁月里,故乡溶于韵脚,而一生缓缓展开的水墨里,有一叶孤舟,有一池烟雨,也有一轮皓月,清清浅浅地照着飘摇游离的心。
离家多年,不着痕迹地讲话做事,浮沉于光阴深处的牵挂却从未断绝,无论何时想到家乡,想到亲人,心里都有柔软的月亮悄然融化着,那颗月亮如同一枚黛青色的糖,从心里落进了口袋,袋底有外婆亲手缝的惦念,袋里装着满满的善意和勇气,陪伴行路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