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言《命运》
命运
（一）
深夜，万里无云，深蓝色的天空下万物似乎都进入了梦乡；空荡的街道中，少了白天行人的熙攘，附近的高楼也暗淡了颜色，在昏黄的路灯的映衬下显得寂寞无比；凄清的月色下，远处传来断断续续的蝉鸣在此时显得异常洪亮。如果没有那声突如其来的嘶吼，今夜应该会如同往常般平静和谐吧。
在一排高楼的夹缝中，一座灰白土墙的小屋还泛着昏黄的灯光。“啊~，这个破电视又看不了节目了，怎么就这么凄惨，既然条件这么惨，为什么还要生下我，跟你一起受罪……”女儿竭力的朝角落嘶吼。
母亲反复调整着接触不良的插座。希望忽然停止工作的风扇能重新运作，缓解女儿的烦躁，让这本不平静的家消停会儿。这户人家在小镇上算是“远近闻名”的问题户了，丈夫一事无成，脾气暴躁，动不动就摔盆砸碗，马路上时常能看到被扔出来的菜，不是因为难吃，只是那些菜刚好就成了丈夫手下的泄愤工具；女儿生性叛逆加之父女性格不合，因此丈夫对其常常大打出手，后来女儿便时常骂无辜的母亲，责问其出生的意义，甚至无缘无故哭闹，嚷嚷着要死，带其去检查，医生说是得抑郁症了……
床上、女儿正半躺着看电视，手里的搖控器又失灵了，总是没能找到自己要看的节目，接着，不可避免的她又把全家人骂了个遍……
“走啊，我不想看到你，不用弄了！”
“天气这么热，没吹电风扇怎么行吶！”母亲故意压低的声音与女儿的吼叫声形成鲜明的对比。因为她知道，现在已是深夜，而她们家已经被房东警告过多次了。
“你身体状况这样，我怎么能放心让你去外地读书呢？再说学生压力这么大，你会吃不消的……”母亲近乎哀求地劝着。
“不行，我一刻也呆不下去了，我要远离这里，越远越好……”女儿疯狂地尖叫着。
（二）
开学那天，母亲将她大包小包的行李背到学校，收拾好床铺，打点完一切后拉着女儿的手小声嘱咐道：“孩子，要好好照顾自己，外面不比家里，不要随便乱发脾气，也不能乱摔东西，別人会受不了的，想吃什么就去买，不要饿着了，钱不够再和妈说……”说着，便从口袋里掏出1000块略有霉味的毛爷爷塞到女儿包里，这是她平日塞着床垫底下的积蓄，之前带女儿去看病吃药已经花得所剩无几了。女儿不耐烦的甩开了她因布满老茧而粗糙得扎人的手，转身去收拾自己的东西。女人尴尬的愣了几秒，末了，便堆起了笑容对寝室周围的同学说道：“以后大家要互相照顾好好相处呢，有什么活动记得带上这孩子一起啊……”
小镇上的人们是祖祖辈辈的都是重男轻女，大多数没生到儿子的富裕人家往往会生很多胎，直到生下儿子或去“领养”一个男童；而大多数没生到儿子的贫穷人家则当知道生下的是女儿后便连夜送养给别人或将之遗弃。当年生下女儿，女人的夫家极力要将之送养，连送养的家庭都找好了，可女人死活不答应，一再坚持才保住了孩子。虽然孩子得以留下来，但女人的地位因此更低下了，人们总是议论纷纷，说女人生不出男孩，就连丈夫也嫌弃母女。女儿生性顽皮，很是不招长辈喜爱，从小听得最多的便是：这要是个男的就好了，这么不听话，早知道就应该送走……
在回家的路上，女人脑中如播放幻灯片般一遍遍回放着女儿小时候的种种，当第一眼见到这眼睛还未张开，却扯这嗓门哭的孩子，她的心就被紧紧的牵动着，无论是男是女，都是身上掉下来的肉，怎么忍心将之丢弃？可现在，她却怀疑自己——当初如果放手是不是会更好，这样她至少能去到一个生活条件好的家庭。听说那户人家很有钱，生了三个儿子，一直想要个女儿，如果去到那里，应该都是被宠着的吧……
（三）
女人想起了多年前嫁给丈夫时，已过世的父亲曾对她说过，嫁给他，你不会幸福的。当时她并不以为然，如每个沉浸于爱情幻想的女孩一样，她以为自己能改变他，改变未来。可是现实却一次又一次的向她泼了冷水，湿得透彻，冷到麻木。男人依旧不思进取，甚至更加变本加厉，只管在外逍遥快活。当她又一次在男人手机里看到和其他女人的亲密照片时，她已无力去挽回，甚至懒得去讨要一个说法，只希望孩子能有一天成为一个有出息的人，这样也算对的起她的付出了。以前，她面对这些还会去质问，去控诉；现在她只觉得浪费时间，夫家的姐姐说，男人出去潇洒也正常，不偷不抢没犯法；邻里亲戚说，这就是命，就是你的命，命运如此，谁都没办法，将来靠孩子吧……
是夜，辗转反侧到凌晨，女人才睡去。梦里，她见到女儿欢笑着朝她奔來。扯这大嗓门叫着妈妈，女人欣喜地将她拥入怀中。可瞬间，她发现怀里可爱的女儿突然变成恶魔，那个恶魔说，她生來就是为了报复她的。恶魔以女儿的面孔來到她身边，此后恶言相向，拳腳相加便成了家常便飯。每当她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家，祈祷着这一切只是梦，可滿地的碎玻璃却让她不得不面对现实。她哀求着问，到底要怎样做你才能不这样？当她挥舞着刀向她砍來，血液顿时如禁锢许久的囚犯发疯似往外涌；恶魔笑着说，這是你应得的报应时，她绝望了……
猛然惊醒，枕边之物早已湿透，墻上笨重的的钟还滴答滴答地走着，提醒她距离刚才睡下不过才一个小时……
原來，有时梦境比现实更可怕！现实中你永远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于是你还可以期待，即使那是毫无希望的；而梦境里，你那结伽的伤口会被一遍遍地翻起，锋利的匕首会无情地插进新生的嫩肉，反复搅动着，让你永远也无法忘记这痛苦，在这叫命运的使然下蹉跎着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