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鱼非我(散文）
非鱼非我
——再读鲁迅《过客》
破池塘入夜风
夜帝
站在老家的屋顶，顺河的风，轻飘飘地吹来，甜甜地带着一丝涩，脸颊、胸膛、血管里都能触到、觉到。“昔我往矣，杨柳依依”，这样的风，醇了，醉人；想起来，磨人。
回缅“三百篇”，四处都潜伏着这样的风，冷不丁，过来了，拂面吻颊，初见时的悱恻，逐渐被沉沉浓郁的碾磨取缔，浮光里闪现着对风的测度和臆想。倏忽间，满目尽是枯黄和凋零，苦涩由身入心，万般滋味齐齐涌上心头。六意紊乱，让每个人安顿身心、暖慰人心的时候，总是自觉不自觉的先入为主，与自然万物亲密无间。
审美存在，是更高级的存在。它浪漫地拒绝了逻辑存在给予的种种有限，回归内心，遵从内心，也激扬人心。试问“濠梁之辩”，孰是孰非，不过是审美存在与逻辑存在的二律背反。非鱼，非我，一切皆非，复归亦是，只是站的思辨方位与对方不在同一水平线，缺席了设身处地。错落有致的站位，让人迷恋思辨的深邃，却忘记仍有许多漏洞，那里藏匿着人性。
濠上论道，没有输赢，只是《南华经》不说结果，留给人们的只是一些可能和念想。历史多了情怀，貌似深不可测，却又肤浅无比，偶尔，还俗不可耐。
非鱼、非我，都从自我出发，肯定自我，唯独没有对方。将心比心，换位情怀，说起来远远比做起来，方便好用。“我非子，固不知子矣”，原本的坦诚、简略，偏偏要跟上一句“子固非鱼也，子不知鱼之乐”，即便是弱弱地要去换位，也还是从“非我”出发，“非鱼”打结。人，或许真的很难做到设身处地，打心眼里倔强地非鱼非我。逻辑存在始终嘲弄着审美存在的内在美、形式美，《南华经》列举这种嘲弄，嘲弄这种嘲弄，翩然舞出审美的美，让存在与万物、自我与自然、身体与心魂，合二而一。可叹，不惑之年才读懂，《南华经》里，有一种背负着的苦痛和清醒，绵延在魏晋士人的风度里，折射在儒道互补的传承里，审美的自我缩身在民族的心性禀赋里，伴着风云跌宕，走向了王朝末世。逻辑存在一而再、再而三地颠覆着审美存在，有时，三观尽毁。
个人背负审美之重，集体背负逻辑之痛。近代中国，占据那么多的篇幅，各种争论，风起云涌。民族的心肺阵阵生痛，偏偏与海洋里崛起的蛮夷无一兼容。殖民不讲移情，不懂含蓄，不施粉黛，赤裸裸一杆鸦片烟枪，两排战舰船炮，五六张条约协议，洋鬼子、红毛子、小日本都来了。教堂和租界，养了异域异种，斩断了同文同根，让习惯于空谈、义理、考据、坐论、冬烘的士人，再也无力体认这个明火执仗的时代，更无力肩负家国天下的惯常使命。天地太空，往圣逝矣；生民物则，与世沉浮。文化、制度、技术对仗着的士人、官僚和底层，迥异歧途，各怀心事。愤世嫉俗，针砭时弊，都显得多余。慢了整整几个世纪的节拍，被打疼了，才知道已经跟不上。
民国时期的修整和抵抗，显得波澜壮阔，实则黑夜里孑然一身，只看见一座灯塔，带着民族走向黎明。一切历史就是现代史。审美的那一处天地，总是被逻辑轨道，耙犁得支离破碎。生活，说小了，是隔着篱笆深夜的犬吠。说大了，不过是甜涩相间、肥瘦一体、群己如一、浮沉不改，萦怀心头的乡土味。旅居在他乡的日常，总少了心上的依靠和依附。凌乱的小镇，无序，闹。一池月光，总在子夜时分惊起春潮带雨。说白了，乡土味，在身上，散不去的。民国的生活，是一介书生身上的乡土味，四季怀乡、家国春秋、里弄胡同、四合大院、江河南北，一派乡土深情，没有凋零的意象，只有被断裂的心魂，仍在苦苦寻觅。
有许多事物，是看不见的，没啥不好。全都看见了，天地太空了，渺小和孤寂就显形了。人，置身于生活，或许真该遵循一些什么，来互补民族心性深处那种至死不渝的乡土况味。
孤零零的深夜，总在一杯土烧里，醉了又醉，想了又想，是谁，让我寂寥自守、蜷身出世、画地为牢？打开这个世界，放眼而见川泽山薮、旷野江湖、菊竹梅兰、琴棋书画、风雨雪霜，以及我不得不置身其中的雪域高原、白云蓝天、草原牧场，都在容纳着一个人的过去、现在，或许还有未来。那么，细细一想，生而为我，这一份沉甸甸的哭笑怒骂，容不容得下，都是我，无关日月星辰。
独处时，不再参照惯常的道德重构自我，不拿别人的道德谱系绑架自我，不拿别人的道德教条审判自我。也许，我不在这里。打破参照，自性崛起。自性，不仅仅是为了呈现真实的自己，也是为了审视自己。每一个上午，来到单位，总有普洱和龙井茶，这是一件美好的事情。生活已足够美好，不愿奢求。有些事，说不清，却在；有些人，忘不了，却缘悭。数着日子，一颗颗，如砂砾，不在指缝间，就在脚印里，漏逝。慵懒而拍遍栏杆，疼的只是手掌，云外的晴空，仍有白鹤嘶鸣。也仅仅只剩下嘶鸣，长空万里，阵阵寂寥的风声，依旧。
惜矣，我寄身其中的高原，于此太远。错位的月光，也会忘记松林。琴瑟起，笙箫默，奈何天籁和弦，缺了两心相悦？太长的凛冽，占据着一切，他们说，书生不过尔尔。我笑笑，不答，欲辨已忘言。
（责任编辑：雪舞
版面编辑：暖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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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夜帝
作者简介:
泽林，曾用名夜帝，甘肃甘南人，现为千高原杂志签约作家，甘肃甘南州作协会员。有近10余万字的散文作品散见于《散文诗》，《甘肃文苑》，《格桑花》，《月渡海棠》，《甘肃日报》等报刊杂志。自2005年发表第一篇散文《随想二题》以来，致力于生命，心灵，精神，存在，个体等内涵的个人反思和深刻探讨，执着于“生命散文”的创作，大隐于市，择文固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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