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联创作与批评若干疑似误区的漫谈(2)
作者:黄 浩
作者简介
黄浩,湖北监利人,中国教师报新闻版主编,马云公益基金会特约媒体观察员。曾任《对联》杂志社编辑,获2007、2008年度中国对联创作奖金奖提名。
No.
误区二 联写真性情,我手写我心
关于“真性情”,不夸张地说,不少初学者将其奉为创作的圭臬。在文学创作中,以艺术的形式写出自己的心里话,发出自己的声音,于作者而言,那是一种美的享受。
对联创作也不例外。在网络上,我们看到太多的对联评论惯用的手法,就是层层剖析作者写作时的心态,而后得出类似“令人涕下”、“动人心弦”,甚至“字字是血”等颇为感性的评价,当然,不管剖析的正确与否,一般时候作者本人也不会跳出来指责评论者:我当时不是这样想的,打回重评!
我们推崇真性情,就和我们希望对方对自己坦诚相待一样,不说假话,不说空话。这自然是很人性的思维方式。
只是有时候愿望很美好,现实却有些残酷。
前两天,在群里看见一个朋友发了一副写台湾某景物的联,言辞中似乎颇为纠结伤感,大概表达了类似余光中《乡愁》中的情感。我问他,你写的时候,有这么伤感吗?他颇为委婉地告诉我说:我是广西人。
其实,联是写的不错的。布局精当大气,言辞文质彬彬,情感充沛动人。但其中表达的情感,却不是他真实的情感,他一辈子没去过台湾,当时也并没有就此联想到自己流落他乡、感同身受等等。
我完全理解,这样一篇“命题作文”,想让作者自己经历那种情感然后付诸笔端,是不太现实的。当然,也有人说,尽管我们不会经历那么多,但写联时可以“情感迁移”,即把自己有限的人生阅历中情感迁移到正在写作的题目中来。但不论在网上还是现实中,类似的命题作文都很多。写联者往往强调有感而发,但人的感情并没有那么丰富——刚才你还在写“春天”,表达自己多么欣慰于春天的到来,世界的精彩,转身又有人让你写一副曼德拉的挽联,于是你不得不进入苦逼兮兮的状态,开始想象他死得多么可惜,自己多么悲痛——恕我直言,很多同志平时并不怎么关注曼德拉,很多同志也不会把曼德拉的死想象成自己姥爷的过世。
看似有些荒谬,但现实就是如此。
真性情只是一种理想的状态,我们平时的创作,少不了“无病呻吟”,甚至,无病呻吟的作品比真性情的作品更为动人。
比如“失恋”这样一个话题,有些人真的情动于衷,很有感触,因为他交过八个女朋友,都失败了,至今还是单身,但由于笔力不足,他写不出动人的句子,他无法将自己的情感以艺术化的形式得以完全表达;有些人一辈子没失恋过,但他就是能将这种情感写得深入人心,令人拍案叫绝。所以,真正伤心欲绝的人,也就是有真性情的人,可能把自己感动得稀里哗啦,但却打动不了读者。
原因在于作者的写作技巧有高低。身为作者,我们都会去判断“读者需要什么样作品”、“读者会认为什么样的句子是好的”,于是,我们为了达到读者心目中的那样一个状态,绞尽脑汁去遣词造句,去迎合读者的需要。至于是不是发自内心情感的需要,则不那么重要了——有人一天写好些联,真有那么多情感需要抒发么?
或许也有人说,我不需要读者,我就写自己的内心,那自然也可以。但没有读者的联作,不能称之为作品。
大多数人其实都在这样一个规则下写作——有时会有些感触,是真的写真性情;有时模拟那种状态,去揣测评论者喜欢什么感情,或者自己觉得那种表述更动人,然后开始写作。
这并不是坏事。
怀着后一种心态写作的朋友们,也大可不必心里过意不去,我想,钱钟书先生在《中国文学小史序论》一文中的说法,能给大家一些新的启发:
“所谓不为'无病呻吟’者即'修词立诚’之说也,窃以为惟其能无病呻吟,呻吟而使读者信以为有病,方为文艺之佳作耳。文艺上之所谓'病’,非可以诊断得;作者之真有病与否,读者无从知也,亦取决于呻吟之似有病与否而已。故文艺之不足以取信于人者,非必作者之无病也,实由其不善于呻吟;非必'诚’而后能使人信也,能使人信,则为诚矣。”
荆楚联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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